他得意地低笑起来,仿佛已把云飞杀死了一般,连灯火都被他笑声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了很长时间,他忽沉声道:“白媚。”
“白狼”道:“属下在。”
老板道:“老夫因为种种原因,现在还不便直接和走方郎中交手,老夫命令你,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杀死走方郎中,决不能让他破坏老夫称霸武林的计划。”
“白狼”兴奋的双颊泛起了似阳光般的红潮,一挺胸大声道:“请老板放心,属下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消灭走方郎中,让他再不能多管闲事。”
天亮的时候,鸟儿欢快地在枝头鸣叫着伸着长长的懒腰,云飞翻了个身,醒了。
人醒了,酒也醒了。
但他还清楚的记得昨晚的事,记得和他共醉在一床的少女。
但人呢?
他伸手摸摸身旁,温暖依旧,清香依旧,但美丽的人儿却已不在。
云飞忽然感到一种空前的孤单和寂寞。
他是个浪子,孤单和寂寞本就是他的伴侣,他本已习惯这种生活,他自己也一直认为自己是属于孤单和寂寞的,但现在他却感到深深地恐惧。
一种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感觉。
他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了衣服,又以同样的速度冲出了房子,冲到了大街上,站在街上拥挤的人群中,他的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他顺着长街向前走去,街角传来了“五香豆腐脑”的吆喝声,他忽然觉得肚子很饿,便朝吆喝声走去。
豆腐脑的香气随风飘出很远,卖豆腐脑的却是一个看上去连一丝香气都没有的苍发老妇,她眯缝着一双昏花的老眼,仔细瞅了瞅云飞,然后低下头去舀豆腐脑,并随手将鬓边一丝乱发拢在耳后。
她的这一动作优雅美妙,绝不是一个老妇应有的动作,云飞警惕起来,仔细望去,却看见她满是皱纹的脸庞下,露出了一截白玉般的脖子。
云飞在肚里冷笑:“哼,原来是一个假扮的老妇,难道是冲着我来得吗?”
心中方自转过这个念头,盛豆腐脑的大铁锅忽然飞了起来,带着滚烫的液汁迎面罩向云飞。
而苍发老妇手中的铁勺借着铁锅的掩护,像毒蛇般击向云飞胸腹。
出手之快、之毒,那里有一点老态?
云飞早有提防,铁锅飞起,他的身形已向后退去。
这一退正应了“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话,后退的身形竟比老妇的出手还要快。
后退的刹那间,他脑海中倏地闪过“决不可能只此一击”的念头。
因为他太熟悉这些黑道杀手“欲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伎俩了,如果只此一击,杀手也就不称其杀手了。
必定有连环杀手。
但下一击在什么地方?
他一退退到了一个肉案前。
卖肉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汉,手中拿着一柄宰牛刀,正说笑着将一块肉放进一个背着小孩的少妇的篮子里。
看见云飞退过来,且背部对着他们,而全部注意力似乎都在防备着前面,二人相视一眼,都闪过了一抹惊喜的神色,然后同时出了手。
大汉的宰牛刀像流星般扎向云飞后心。
背小孩的少妇似被吓得软了,身形顺着肉案向地上溜去,春葱般的手指似乎要抓住一个依靠似的往云飞脚踝上抓去。
她的手指上套着一个金戒子,戒子上有一根细针,针尖上涂着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一切都在眨眼间发生,云飞前后受敌,在杀手看来,他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死路。
三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时太阳正从东山后爬出来,第一缕阳光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光荣地在街上到达。
只有一条死路可走的云飞忽然斜斜飞了出去,在阳光下仿佛一只展翅的苍鹰。
他飞出去的街角有一个戴着竹笠的鞋匠正给一个老者补鞋,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铁钉,看见云飞从他面前掠过,手一扬,铁钉带着疾风飞打云飞,发暗器的手法竟是正宗的蜀中唐门手法。
云飞在急掠中倏然顿住身形,暗器从他身前打过,他却回头看着那三名杀手,淡淡道:“噢,原来是‘太白五子’驾到,一见面就给本郎中个下马威,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吧?”
卖豆腐脑的老妇哑声道:“走方郎中,你小子竟然能从我们‘太白五子’的联手一击下逃生,你小子命也算大了。”
云飞朗声笑道:“这个本公子倒要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拢头发的动作让我警惕,你们的计划也就成功了。唉,五子中怎么少了一人,莫不是又去偷谁家的鸡去了?”
云飞没有认错,这几人正是江湖中臭名昭著的血腥杀手“太白五子”。
“太白五子”原都是江湖中的独行盗,由于气味相投,便纠集在了一起,专事杀手勾当,有不少武林人士死于其手。
卖豆腐脑的老妇这时已将脸上的面具和假发揭下,露出了一张较黑的马脸,冷笑道:“小子,你休怪老娘手下无情,谁躺你要多管闲事。”
她手中的勺子早就不在,双手中各握着一柄短剑,话未说完,已向云飞狂风般刺出了二十余剑。
云飞身形也未见有什么动作,却已将二十余剑避过,不屑地道:“马春花,你想杀了本郎中,只怕还不够资格,又何必丢人现眼?”
马春花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单凭一人之力是决计杀不了云飞的,收剑退了两步,转头对其他人喝道:“喂,你们还不动手,莫非是想放了这小子不成?”
卖肉的赵瑞居、钉鞋的李东和背小孩的方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往上踏前几步,将云飞围在中央,他们手中的刀剑在阳光下折射出一抹七彩光圈,显得格外美丽。
但他们的眼中却喷射着恶毒的目光,恨不得立时便将云飞剁成肉酱。
云飞漫不经心地道:“你们五杀手虽然功夫不错,但要想杀了本公子,只怕是白日做梦。”
四人没有答话,相视一眼,同时出了手。
他们是来杀人的,不是来说话的,他们的刀剑、暗器一起往云飞要害击去。
但云飞的身形忽然陀螺般旋转起来,青衫猎猎飞扬,阳光下但见掌影翻飞,闷哼之声不绝,等得云飞落下地时,四人已倒在地上。
倒在地上挣扎、呻吟。
云飞拍了拍衣衫道:“我虽然不想杀你们,但你们作恶多端,留你们在江湖中总是后患,所以我废了你们的武功,你们以后只能像平常人一样生活了,这也许是你们的幸运,保重。”
迈开大步顺着长街走去,身后只留下了几人的痛苦呻吟声。
第十章 阳光下的阴影
天气晴朗,云飞的心情却很沉重。转载 自 我 看書 齋
他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情早已荡然无存,有的只是一种深深地忧虑。
他最要好的两位朋友俱落入了“虎狼会”,生死全系于别人之手,他又如何能不忧虑,能不着急?
唯一能让他稍为安心的是,“虎狼会”为了拉拢他,或者是为了使他投鼠忌器,暂时还不会将柳如烟和人去去杀害,但他怎样才能从势力庞大、组织严密的“虎狼会”手中把人、柳二友救出呢?
柳如烟关在荐福寺内,人去去在“竹鹤山庄”内,我何不杀个“回马枪”,把人去去救出来再说呢?云飞主意一定,大步往“竹鹤山庄”走去。
“竹鹤山庄”的门大开着,看不见一个庄丁,云飞虽有些奇怪,但仍是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庄内。
为了朋友,明知山庄内是刀山火海,他也是一定要闯的。
他很快又走到了大厅,大厅的门也是敞开的,一股腥臭从敞开的门内扑鼻而来,他停住脚步,向厅内望去,就看见了匡心。
匡心仍盘膝坐着。
厅中山也似的兵器已不见,却多了一堆比兵器还要庞大的虎粪、狼粪,衣衫华丽的匡心此刻周身沾满了臭粪,盘膝坐在粪堆上,正大口地吞着臭粪。
云飞胃中一阵翻腾,差些就吐出来,匡心扭头望着他,“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又来了?来来来,陪老夫吃一些如何?”
云飞憋着气道:“你老太客气了,我来找胖兄聊聊,你还是自己慢慢享受吧。”
匡心恶意地笑道:“嘿嘿,小子,老夫知道你小子必定不会死心,一定还会再来的,所以老夫早有准备,只怕你小子是白来了。”
说着他又低头去吃臭粪了。
云飞实在弄不明白这老家伙是个疯子,还是在装疯卖傻,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无疑都是极棘手的人物。何况,他曾与之交手,匡心的武功实不在他在之下。
沉默了片刻,他沉声道:“匡庄主,胖兄现在什么地方?”
匡心似乎也很乐意回答问题,闻言道:“小子,你有些太不够朋友了,你的什么胖兄被埋在这些粪堆下快被熏死了,你却躲在外面不敢进来,还讲什么同甘共苦,岂不是自欺欺人?”
云飞怒道:“什么,你敢把胖兄埋在这下面?”
匡心道:“老夫为什么不敢?不过你放心,他死不了的,难得有一个人陪老夫吃这美味佳肴,老夫又如何舍得让他死?”
他指了指粪便另一边,道:“你看,他不是吃得正香吗?”
云飞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就见粪堆另一边有一人几乎全被埋在粪中,只露一张脸在外面,但也沾满了粪便,依稀是人去去模样。
云飞一见人去去受此污辱,怒不可遏,沉喝一声,直掠入厅中,半空中一记“隔空拳”直向匡心击去。
匡心一闪,云飞已掠到了人去去跟前,伸手去拉他道:“胖兄,你怎么了?”
人去去没有回答。
但云飞一拉人去去手已感不对,这人不是胖兄,他正要缩手,那人手腕一翻,已刁住了他手臂,接着粪便飞溅,一人自粪便中扑出,双拳齐出,都击在云飞前胸上。
云飞闷哼一声,身形被击得飞了出去,一路喷洒着鲜血,撞破窗户飞出了厅外。
厅外阳光正浓,云飞就摔在了阳光中。
有阳光必然有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