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雅芝有些不耐烦且急地道:“陆一平,人家丽丽姐都有对象了。”
陆一平仍慢条斯理地对付娄雅芝,“她有对象与我何干?我说过要与她处对象了吗?再说你的想法未免可笑。就算我打算跟她处对象又如何?她现在有了对象,你就可以乘虚而入吗?你是否想过我会否接受你?”
娄雅芝重粉之下仍显羞涩。说道:“我仅仅是这么想,谁知你……”
陆一平站起来,用不客气的口气道:“我从没想过与你会有什么结果。”
娄雅芝“噌”地下站起来,“你喜不喜欢我?”娄雅芝用手一指陆一平,有些不耐烦了。
“喜欢不一定要处对象嘛!”陆一平淡然地道。“喜欢就得处对象,我得处几个对象呢?”
娄雅芝猛地一脚踢倒凳子,恨声道:“你好自为之,我还会来找你的,我缠你是缠定了。”娄雅芝“砰”地下关上门,头不回风风火火地出了院门。
陆一平坐下来,沉思了一会,自言自语:“还来,想缠磨死我呀!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让你找不着我。”
赶忙翻翻日历,屈指算了一下日期,似乎胸有成竹,翻出几件父亲穿过的旧工作服,收拾一下洗漱用品,找了一个人造革马桶兜塞了进去。 撕了张纸,留了个便条,言之是出去干临时工了,大概得二十多天或许更长些,不用担心。看了几遍,觉没啥出入,叠得板板正正,小心翼翼地放到明眼处,扛上马桶兜,揣上十几块零花钱,关上所有窗户并插好,又把屋里查视一遍,认为十分安全,没有什么危险隐患,锁上房门与院门,使劲地拽上几拽,见锁已锁死,才放心地到屯北大路口,找了辆跑活的三轮车,直奔大红房子镇。
大红房子镇离五七家子七里半的路程,不多会就到了镇里。
大红房子镇在油田企业的管辖区内,镇外围是采油分公司,镇中心是庆城最大的汽车修理总厂。事实上, 大红房子镇是汽车修理总厂后天人力建成的,大家都这么叫,而并没有设立镇政府之类的机构。但为什么这么叫,一般人也说不明白,反正你叫他也叫,便都这么叫了。
据说当初这里有几栋商店、邮局等皆是起脊的红砖瓦房,老远一看红堂堂一片,怪有纪念意义的,便叫开了,大致缘于此罢。
由于这里的开发尚在初期阶段,在大红房子东北和东湖地带,几百幢居民住宅楼与商业中心的建筑工地正热火朝天。眼见着新楼就将竣工入住,但时下汽修厂的职工家属们,仍住在砖木结构的平房里或六十年代初盖成的干打垒里。
大红房子镇里镇外有五十几个公共厕所和厂区上百个马葫芦,一直都是由汽修总厂房管科负责清理。房产科的人嫌脏累且臭,都不愿意去淘,每到该淘季节的时候,便有职工找多种原因休上二十来天, 气得房产科长没招没落的。
总得要清坑除堵,否则将坑满洞堵。厕所满了可以将就,马葫芦堵了将影响生产,没办法之下,只好雇人来干上一个月。常常都由几个五六十岁的老头来干,年轻人一般不愿干这活,以为下贱。
五七家子的老孙头干这活已有四个年头,因为年事已高,经常不能按时出勤,房产科颇有微词。
陆一平经常照顾老孙头,和老孙头关系不错,总在一起喝上两盅,从母亲那边论,还得叫声舅姥爷。
老孙头干不动了,鼓动陆一平去干。
陆一平平时很讲究,但干活却不嫌脏累,也不挑活。老孙头问他怕不怕有人笑他下贱,他呵呵一笑道:“我才不怕呢!淘厕所怎么了, 那有啥可下贱的。谁说下贱,谁才下贱。天下只有下贱的人,没有下贱的活。”
陆一平不仅没怪孙老头,倒很感激老孙头。
去年雨水大,一连干了近五十天, 冬天李科长特意派人来找陆一平做冬工,刨了二十来天粪冰,挣了两百来块,过了一个快乐的年。 临了,房产科李科长对陆一平说:“一平,你干活是把好手,年轻轻的,没那么多讲究,待到七月末八月初的时候,你就来吧,有你干的,没别人干的。”
老孙头年老体弱, 也实在举不动拎不起四五十斤的粪桶 , 终于主动告退,让陆一平顶了名,开始捡起了破烂。
堪堪正是淘厕所的时候,陆一平找到房产科长办公室。李科长见到陆一平就笑着道:“说到曹操,曹操就到,正想派人去五七家子找你呢。 有意思干吗?这回每天十五块。”
陆一平嘿嘿一笑道:“凭啥不干?有钱不赚,那是傻蛋!”
陆一平在房产科特意安排的一个小砖房宿舍里住了下来,跟十二个老头开始了淘厕所和清马葫芦的活。
淘厕所这活,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脏累自然,但臭味刺鼻,直让人恶心欲吐且头晕目眩。尤其是清马葫芦,沼气使人窒息,戴着厚厚的口罩仍被熏的头昏脑胀,两眼昏花。
陆一平年轻,车上车下不停地忙,从不攀活, 与其同组的几个老人怕把他累着,紧着让他歇会,他就是不肯,“年纪轻轻,累什么累。我妈说了,乱死岗子只有病死的,没有累死的。”
有人见陆一平如此年轻,便肯做淘厕所这活, 以为他是相当穷困的农村小子,有些瞧不起。
陆一平不藏不瞒,“我是五七家子的,怎么,奇怪吗?”
见别人满眼的轻视,便道:“朋友,这就不对了,你清理肠道舒服,咱清理你排出来的可并不舒服啊!你应感谢我才对么!”
于是双方哈哈大笑起来。一位干部模样的人,见陆一平有趣, 竟给了陆一平一盒 “ 良友 ” 牌香烟。
陆一平有时也爱弄个恶作剧,报复一下鄙视他的人。
一般情况下,大都是在早上三点左右开始淘,一直淘到五点多钟, 有时稍微晚起一会,就要淘到六点多钟,正好赶上早晨如厕高峰。
一天早上,在大红房子镇四村淘得晚些,竟然在六点多尚未封桶。 男人还好,没多大怨言,该拉则拉,该尿则尿,有些女人则怨声载道。
陆一平从不与女人计较,只做没听见,但心里一样烦得慌。
一位时髦挑剔的女人,老远就捂着鼻子,阴阳怪气贱声道:“ 哎呦呦,这多脏呵!让人怎么上厕所呢?恶心死喽!这大早晨的,淘什么厕所呢!” 转身便往另个厕所奔去,临行狠狠地剜了陆一平一眼,嘴上嘟嘟囔囔,“好脏!好臭!我才不上这么臭的厕所,别熏死了。”
陆一平马上冲几个老头道:“看我治治这些个骚娘们。”用一块挡板斜放半堵地卡在厕所门口,又补上半稀的一桶粪汤泼到板上。
那女人转了一大圈,没人让她,又转回来,见堵上,又去找。 想必各处厕所高峰时无人礼让,又转回来。早上人多,实在不方便旮旯方便 , 时间一长,有些屎堵腚门子了。这回真有些憋不住了,终于放下了架子,央求道:“老弟,帮个忙把门板挪开吧。”
陆一平根本不买帐,“ 你刚才不是嫌脏臭吗?再说,这厕所一动,臭味比平常臭上几倍 ,别熏坏了你。”
女人真急了,双肩乱抖,“老弟,大姐错了不行嘛! 我不嫌脏,不嫌臭,一点不臭。”
陆一平用棍子把挡板推倒。
那女人顾不得了,几乎是什么都顾不得了,还未等陆一平离开,踩着粪汤扑进厕所,忙解腰带,露出大白屁股,蹲到坑口连拉带尿。
陆一平与几个老头邪邪地得意而笑。
过会,那女人似很舒服地出来,满脸臊得通红,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小跑着回家而去。
陆一平道:“瞧见没,这就是人,得治她!还得憋着她,还得看着她的大白屁股,她还得谢谢,再不服软,就让她拉裤兜子里。”
一干就是二十天,陆一平领了三百元钱。告别李科长,与几位老人好好泡了个透澡,找了家小吃部,一人添五元钱,喝了一顿散伙酒,之后把旧工服扔到垃圾箱中,到大红房子镇百货商场,买了些水果,买了条大鲤鱼,买了只白条鸡,在地摊上买了件五元的花格半截袖衬衫,在小发廊里把头吹个板正有型,潇潇洒洒地回到五七家子。
儿子打工回来,老人自然欢喜,全家喜洋洋地炖鸡烧鱼。 酒足饭饱后,陆一平给了母亲二百元钱,母亲喜上眉梢,笑不拢嘴。
陆永泽得意地道:“这孩子,就是孝顺。”
陆一平到食杂店买了两瓶 “ 庆城小烧 ”,直奔云鹏家。
云鹏一见陆一平,劈头就问:“你猫哪去了?让我好找。”
陆一平把酒放到炕上,“在大红房子淘了二十天厕所,有事吗?”
云鹏一摆手,“没啥大事,你一走,没人陪我喝酒了。他们那帮小子,乱喝一个点,不如咱哥俩有对心思的酒话。这不,老爷子刚念叨完。”
云鹏父一边摆弄着酒,一边夸陆一平,“还是我干儿子知道我心思,你就是给我割十斤猪肉来,也不如给我这两瓶酒来。”
陆一平把 “良友” 烟扔给云鹏,“拿着,当大哥的,装个门面。”
云鹏嘻嘻一笑,“这烟挺贵,我可舍不得抽,你留着吧。”
陆一平干咳几声,“又来这出了,这算啥好烟,五六块钱一盒。这烟太冲,我抽不了,我要是能抽,能舍得给你嘛!”
哥俩笑起来。
云程喜欢捡漏占便宜,“平哥,给兄弟弄点啥?”
陆一平一耸肩,“哪凉快上哪待会去吧,有干爹和大哥在,你算个啥呀!”
在笑声中,云程点上一支烟一溜烟没影儿了。
云鹏想张罗些酒菜,陆一平不肯,“我刚吃完饭,明天, 明天晚上我安排。”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几十块钱道:“钱!有得是。别看这是淘大粪挣来的,吃肉照香,喝酒照辣。干爹,你说是吧?”
云鹏父冲云鹏道:“云鹏,你得向一平学学,吃得苦中苦,方能人上人。”
云鹏拍着陆一平肩膀道:“兄弟,你将来错不了的。”
俩人谈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