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莉莉吐出一口长气,说:“幸好不是朝我们走来……”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听到方离说:“糟糕,他故意把火灭了。”梁平与许莉莉齐齐一惊,随即明白她的意思。来人身处的范围已在篝火光明照亮的范围内,所以他为了隐瞒形踪,就把松明灯关掉了。
三人再不迟疑,齐齐伸脚踩灭篝火,然后悄无声息地跃下扎营的平地,藏身下面。篝火还在哔哔剥剥作响,没完全燃烧散发的黑烟随风飘到方离的面前,熏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这时,一阵窸窣声从头顶传来,跟着传来踩在平地上的轻轻脚步声。
平台下的三人凝神屏气,胸膛里心跳如舂。
脚步声在平台上来来回回,时轻时重,似乎是要将三人引出来。然后脚步声忽然消失了。平台下三人在黑暗里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在想同一个问题,来人走了么?可是为什么没有离开的脚步声呢?
周围一片沉寂,连个虫鸣都没有。这里的白天只有灰色,晚上只有黑色,一点都不如名字秋虫谷诗意。方离胡思乱想着,她哪里知道这里根本不叫秋虫谷,而是一年四季没有阳光的无日谷。
有什么东西拂到脸面,她伸手掸开,入手滑滑的,似乎还在扭动。方离还没有想明白,身边的许莉莉尖叫一声:“蛇。”跟着就往前面一蹿,藏身地点就此暴露。
行踪反正已经暴露,方离也不再顾忌,身子往前一蹿,离开平台下。然后掏出口袋里的电筒拧亮,照着平台上。一张脏兮兮的笑脸首先映入眼帘,方离呆住,跑到前面的许莉莉回过身来看到平台上的人,也愣了。
是蟠龙寨的傻子。
从蟠龙寨一直跟着考察团,刚才夜祭时跳进巫师群里乱舞,被瞳子会其中一个巫师敲打后脑晕过去的傻子。方离眨眨眼睛,眼前还是傻子,他趴在平台上,手里拿着一条死蛇,正一晃一晃的。
看到考察团三人个个惊呆,他得意地哈哈大笑。
许莉莉走回方离身边,惊异地说:“怎么是他?”
方离却高兴起来,说:“他活着,那说明瞳子会没有杀他,那瞳子会也不会杀我们。”
许莉莉还有点缓不过劲来,小声地嘀咕:“是这样吗?”
傻子从地上爬起,把死蛇往方离与许莉莉身上一扔,两人尖叫着后退,他得意地大笑,背朝着两人脱下裤子,露出屁股扭动着。方离与许莉莉苦笑着偏转视线,心里却一下子轻松起来。那傻子似乎意兴已足,吧哒吧哒地跑远,一会儿就没了影踪。
梁平三人爬回平台,正想重新点燃篝火,林子里又现出火光,看高度应该是火把。是王东他们回来了?三人心中一喜,赶紧点火。一会儿王东走过来,卢明杰与向玉良架着马俊南,原来他滚下斜坡脚腂脱臼。
脱臼的脚踝已经回复原位,马俊杰的脚微微红肿,并无大碍。他在篝火边坐下,摘下沁着毒汁的护腕扔进火里,刚才那条毒蛇张口就咬,幸好考察团早有准备,腿有护袜,手有护腕。其他人也围着火坐着,或许是因为受这番惊吓,心神不定,没人说话,熊熊火光映着大家的脸,全是疲倦之色。
哐啷,一声惊锣声远远传来。
咚咚咚,三声鼓点。然后是隐隐的咿吖声。
夜祭又开场了。
考察团众人面面相觑,实在是搞不懂瞳子会的心思。
“他们就这么放过我们了?”卢明杰满腹疑惑。巫师们弄这么大的动静,只是为让考察团虚惊一场?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连对瞳子会深有研究的梁平都迷惑不解。
向玉良说:“他们已经吓过我们,估计心满意足了吧。”
王东摇摇头,说:“向教授,你可能不知道瞳子会,他们不是常人,他们的想法我们根本摸不着头脑。”他在瀞云市文化局,常去村寨做工作,所以对瞳子会也有点了解。向玉良倒是听过瞳子会的,但没有想到刚才的巫师们就是瞳子会的,所以呆了呆,说:“那他们还会干吗?”
方离宽慰大家,“他们连傻子都放了,估计也不会对我们如何了。”
“希望如此。”王东依然不太乐观。
卢明杰以前听说过,所以十分好奇地问:“瞳子会是干吗的?”许莉莉把梁平刚才的话转述给他听,卢明杰吐吐舌头,说:“这么猖狂呀?”
“是呀。”王东点点头,“解放前那才叫猖狂,瞳子会要人三更死,那人就挨不到三更一秒。”他这句话说得大家心又沉下来。
梁平拍拍手,示意大家停止讨论。“已经很晚了,大家还是休息一下吧,明天还要早起去通天寨。我在外面守着。”
卢明杰连忙说还是让他来守夜,不过梁平坚持他来守,于是大家各回帐篷。每个人都疲倦不堪,但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鲜艳的毒蛇蜿蜒而来。于是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听着远处传来的锣鼓声和咿咿吖吖的唱戏声,脑海里翻腾着王东的那句话:瞳子会要人三更死,那人就挨不到三更一刻。
追索真相之五
说到瞳子会,春花婆婆满脸的皱纹都在颤抖,可想而知,对于这个瞳子会她是打心眼里害怕。这将徐海城的好奇心高高勾起,问:“这瞳子会究竟是干吗的?”
蒋村长说:“以前山区的巫师联盟……”他在瀞云山区土生土长,自然知道瞳子会。徐海城听完他的介绍,才明白两人为什么这么害怕瞳子会?他眉头微皱,责怪蒋村长:“有这种非法组织的存在,怎么也没见你们村里上报?”
蒋村长叹口气,说:“你有所不知,以前有人举报,结果一家全部惨死。惊动瀞云市公安局查了半年,连死因都没有弄明白,后来事情就不了了之。”
徐海城惊愕,“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那还是八几年的事情。后来县政府专门发下红头文件,要求严格禁止这种组织,瞳子会就慢慢消失了。我还以为他们已经解散了呢。”
徐海城想到许莉莉记事本上的三字,说:“看来,他们并没有解散,只是转入暗处活动。蒋村长,麻烦你问一下春花婆婆,她知不知道瞳子会的成员是哪些人?”
蒋村长将话转述给春花婆婆,她连迭摇头,说:“那可都是秘密的,就是内部的成员们彼此都互不认识,而且他们现在也很安分。”
徐海城轻轻“哦”了一声,问:“那他们现在基本处于不活动状态?”
春花婆婆说:“他们也只是暗地里做个祭祀之类,可不像以前那么明显。”
徐海城心里一动,说:“比如在无日谷里举行夜祭。”
春花婆婆脸色大变,说:“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夜祭?那可是他们的秘密聚会,外人不能看的。”
徐海城心里突地跳动一下,问:“如果看到怎么办?”
春花婆婆无肉的脸颊颤抖几下,挤出一个字:“死。”她说这个字时特别用力,像破风箱缝隙里挤出的呲呲风声。
徐海城被她的神情与声音所感染,心里闪过一丝不安。随即他想起考察团继续前进,并在第二天到达了通天寨,看来他们遇到的瞳子会已经收性,不再像过去那么明目张胆的毒辣。
春花婆婆似乎看出他不信,嘿嘿笑着,整张脸皱成一团,十足像只小耗子。“瞳子会要人三更死那人就挨不过三更一刻,瞳子会杀人用的方法都是别人想像不到的,比如说这个人忽然发疯,或是咬断自己的舌头。他们有的是让人死而且找不到死因的办法。”
徐海城与小张脸色微变,想起被方离的照片吓死的许莉莉,这算不算一个想像不到的死亡方法?
春花婆婆忽然凑到徐海城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警察同志,千万不要得罪瞳子会,千万不要。”徐海城有些迷惑,虽然他没有听明白,但看懂了她的意思,脸色一肃说:“春花婆婆,不要危言耸听。”
春花婆婆又笑,浑浊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诡异的狡黠。这令她看起来更像一只准备觅食的小耗子,而低矮的房子就像一个耗子洞。徐海城与小张都觉得浑身不自然,想想也没有其他问题,于是起身告辞。
春花婆婆也不送他们,依然坐在松明灯下狡黠地笑着。走出院子后,小张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只见她还是那样佝偻着身子,盯着大家,目光幽幽。他不自然地扭动着身子,小声嘀咕:“这春花婆婆真像一只耗子。”
蒋村长忽然轻咳一声。
徐海城与小张惊讶地看着他,意识到这声咳嗽别有内容。“蒋村长,怎么了?”
蒋村长压低声音说:“你们不知道,这春花婆婆的替身就是老鼠,所以大家背后里都叫她耗子婆。”
徐海城与小张听得一头雾水。蒋村长又说:“她是卖半身的……”卖半身就是投师时,要把自己的一半魂魄卖掉。春花婆婆学的那门巫术,投师时要独自一个人到荒坟堆里狂奔急跑,寻找一个小动物。据说发现的第一只小动物就是巫师的替身,结果春花婆婆发现的小动物是一只耗子。这样,耗子就成了她的替身,而她的一半魂魄就算卖了,就会具有通鬼神的能力。
徐海城与小张终于明白过来什么叫卖半身,相顾无言,真是匪夷所思。
两人在蒋村长家里住过一宿,第二天一大早,蒋村长牵上自家的猎狗,领着他们来到无日谷。谷内景致如画,但徐海城与小张无心于此,快步跟着那条东嗅西嗅的猎狗。蒋村长在山区土生土长,知道野营的要点,牵着狗顺着溪水往地势较高的地方走去,很快的猎狗一个箭步冲到前面,然后回过头来对大家吠叫着。
大家走近一看,平整的地面上有篝火烧过的痕迹,看来就是考察团当时住的营地了。这营地也没什么好看,徐海城举目四望,回想着许莉莉记事本上的“夜祭”两字,夜祭的地点应该就在附近吧。他正想问蒋村长,附近哪里有宽阔一点的平地,忽然听到狗吠声,低头一看,刚才还在营地跑来跑去的猎狗不知道何时不见了。
大家连忙朝狗吠声传来的地方走去,走到一个林子围着的平整地面,中间残留着木柴燃烧的痕迹,灌木丛间挂着供给神灵的神码(黄纸印着神灵骑马的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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