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醒了?还好,不然又要叫楚公子喂药。”
“楚公子?”沈锁锁恍然从感动中惊醒,“哪个楚公子?”
“还有哪个楚公子?”黄妈笑道,“还有哪个楚公子会跑几千里地来找你?”
沈锁锁睁大了眼,半天没眨一下,“书呆子?!”
“嘘!小声些!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赶到屋里去睡觉——那孩子,没日没夜地赶路,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他来了?!”沈锁锁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他、他怎么会来?他、他来干什么?”
“他来找妻子啊!”见到楚疏言赶来,黄妈放下了一万个心,笑眯眯地打趣自家小姐,“只是,我昨天晚上才打听出消息,原来程姑娘已经受了别家的聘,恐怕小姐还要费心,为楚公子再找一位姑娘。”
她说完,笑眯眯地把药送到沈锁锁面前,“快喝药吧!喝了药身体才会好,身体好了,才有力气帮别人做媒啊!”
沈锁锁整个人都乱了,下意识地接过药碗喝了一口,顿时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连忙把碗推回去,“苦死了苦死了!一辈子都没喝过这么苦的药!”
“苦口的才是良药啊!”黄妈劝她,“要是你自己不喝,我就让楚公子来喂了。”
“他喂药?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不清楚。”黄妈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他喂药的时候,把门关上,不让我看。”
“咳……”门口传来一声咳嗽。
黄妈笑眯眯地抬起头,“哟,灶上还炖着鸡汤呢!楚公子,劳烦你照顾一下我家小姐!”
“嗯。”算是答应了。
沈锁锁便瞧见黄妈心安理得地去了。忽然很怀疑方才因黄妈而起的感动。
楚疏言踏进房来。
他的眼里满是血丝,整个人也似瘦了一大圈,一言不发地端起药,送到她嘴边。
她抗拒地躲闪一下。
他倒很好说话地收回手,只是——咦,他干吗自己喝药?为什么还凑得这么近?他想干什么?干什……唔……
她被强灌下一大口药。
原来,他就是这样“喂”的!
她还来不及反抗反驳以及反对,第二口、第三口接踵而来,直到把整碗药灌完,他才松开她,熟门熟路地在抽屉里找到她的小食盒,递了一片桃脯给她,自己也跟着吃了一片,才道:“你好好喝药行不行?这药真的很苦。”
“我、我又没让你喂……”
“可是你不喝,哪里有力气替我到处物色妻子?”这句话,一反他平常的温文,问得充满煞气。
说着,他一皱眉,忽然抓起了她的手,一口咬在她的食指上。
“啊啊……”她连连甩手,“会痛哎!”
“知道痛就好!”他冷冷道,“这一口是因为你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私自跑掉!”
沈锁锁苦着脸,“都到那分上了,还有什么招呼好打?啊——”她再一次惨叫。
“这一口,是因为你居然写那样一封信!”
“我、我……”这一次,还没容她说完,又被咬了一下,“啊!你属狗的啊?”
“这一口,是因为你说我根本不是你喜欢的对象,跟我只是随便玩玩而已!”
“喂喂!不公平!为信你已经咬过一口啦!”
呜,她真的好后悔、好后悔写了那样一封信啊!
最后一口,他咬在了她的唇上,怨气与怒气已发泄完毕,这一口咬得温柔而缠绵,药的苦、桃脯的酸甜,混成一种奇异的滋味。
“就知道说我,那你呢?!跑来干什么?!你爹肯让你来?你娘肯让你来?”她捶着他的肩,原本只是想转移话题,说着却酸楚起来,眼泪流了下来,“你跑来干什么啊?”
“跑来娶你。”
“娶什么娶?你爹娘不会同意的啦!我不能连累你的家人!”
他看着她,静静道:“我已经被楚家族谱除名了。”
她那不停捶他的拳头猛然间顿住,看着这样憔悴的他,看着这样深情的人,忽然间,胸膛里又像有火舌在烧,拳头落下去更快,“笨蛋!傻瓜!呆子!世间哪有你这么笨的人?!”
“我哪里有你笨?”他捉住她的拳头,“以为那样一封信就能打发我,世上到哪里去找这样笨的人?”
她的泪水又“哗啦啦”淌开了。
这个书呆子啊!
“傻瓜,不要哭。”他轻轻拭去她的泪,“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最起码在感情上,你会比我聪明一点。现在才知道,你那些头头是道的小聪明,根本就是骗人用的。与家里断绝关系,是我自己要求的。那只是名义上的罢了。什么时候我们有了孩子,不抱回去给爷爷奶奶看看,我就真的要被家里人骂死了。”
沈锁锁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低低道:“可是,你将来会后悔的。”
“将来后不后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不娶你,只怕现在就会后悔!”他把小鸡一样缩在他怀里的脑袋拉出来,看着她,认真地道,“从今以后,我们就在一起了。就算你再溜掉,我也不会再娶的。”
“我不会再溜的!”她吸了吸鼻子,大声道,“我要是再溜了,到哪里去找你这样又傻又笨又呆的人?”
“你总算聪明了一回。”他笑着刮刮她的鼻子,又道,“何况,我已决定回扬风寨,同另外两位寨主商量,助清和一臂之力。”
“真的吗?他们肯吗?”
“当然会肯。清和是个人物,我相信他。”
沈锁锁一笑,学着他的语气,道:“算你聪明了一回。”说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啊,帮我拿外裳来,我要出趟门!”
楚疏言一怔,“你要做什么??”
“我是红娘,还能做什么?”她冲他一笑,“当然是去做媒!”
“不行!”楚疏言一口回绝,“病还没好,外头又在下雪。”
“可是不能等啊,我都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她又是亲他的脸又是拉他的袖子,“好啦好啦,只此一次,让我去吧!”
楚疏言被她缠得没办法,“你到底要去哪里?”
“去乔家。”
“乔家?”
“是啊,帮那个姓张的小二说媒!”
楚疏言仔细回忆,“胭脂铺的那个?”
“是啊!”
说话间,沈锁锁已经穿好了衣裳。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快要飞起来,“我现在才知道,什么门第之见贫富之别,都算不了什么!两个人开开心心在一起才是正经!人生能有几十年呢?为什么要顾虑那么遥远之后的将来?既然他们相爱,那就帮忙让他们在一起!”她笑着,扑进他怀里,“疏言,你知道吗?我现在好开心、好快活,真希望全天下的人都能像我一样快活!”
楚疏言笑着抚她的发。那几日在父母、家庭与她之间的苦苦抉择,在她粲然的笑容下,如雪花遇上阳光,明媚地消失了。
他一抖斗篷,将她护在怀里,一手撑起一把油纸伞,往外走去。
门外,雪纷纷扬扬地下,地上白皑皑一片。
沈锁锁缩在他的怀里,温暖如春,自他怀中望去,只见他撑伞的左手手腕上,系着一根鲜红的丝线,映着雪光,分外好看。
她一脸赞叹,笑眯眯道:“有时候,我忍不住怀疑月老真的认了我这个徒弟!”
楚疏言看着她耳坠上的红豆,也忍不住笑了。笑得如此温柔,整个人焕发出玉样的光泽。
一把伞,两个人,在风雪中渐行渐远了。
雪地上,留下两行深深浅浅的脚印。
后 记
写了前言,又写后记,好像还没有这么嗦过。
这是“一两江湖系列”的第一篇,为了避免出场人数过多的问题,好些人都没有提到。有些包袱也还没有抖开,因此聪明的孩子可以发现,里面的百里无忧和那个尽堂首领,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不过,本着爱情第一的原则,这些包袱慢慢到百里无忧的故事里打开吧。
这是一个温暖的爱情故事。写它的时候,老天爷从头到尾都在下雨。很好,我喜欢雨天,尤其是这样的梅子黄时雨。
雨给了我一种温柔心情,所以写了楚疏言这样温柔的男子。沈锁锁真的好幸福。羡慕。
……(本卷结束) ……
第二部 绿离披
第一章 鱼蓝山1
七月的苗疆,宛如湿热的蒸笼。WENXUEMI。 山野间的古木藤蔓,在日照下蒸腾出沛郁的岚泽。岚泽被天风鼓荡,汇向上空,那绚丽的云霞,仿佛便因此而来。
时近黄昏,云霞在西天涌动变幻,好似一幅灿灿的彩锦,光泽耀眼。天下的苍翠山峦,都被它染上了融融红光。
独有一座山例外。
庞大连绵的山体,宛若怒吼的江涛,高于其他山峦数倍不止。高耸的浪头托起一座山峰,形状便似一只不甘于水泽、渴望凌于高空的鲤鱼。看它拼尽力气一跃,身子笔直向上,鱼尾犹沾着浪花,张开的鱼嘴似乎正发出欣喜的呼唤。
那便是鱼蓝山。
苗疆第一高山。
在苗疆的古老传说里,鱼蓝山,是鱼蓝观音入世化身飞天之时留下的。观音圣相脱胎而去,鲤鱼化身不甘再堕江海,奋力一跃,直上九霄,一触云雨,便化为龙。
鱼蓝山的顶峰,名唤“天龙池”,里头住的,便是当年鲤鱼化作的云龙。
遇到旱涝荒年,当地苗人会用全牛全羊祭献。因怕惊扰龙神的怒气,全寨的人只是匍匐在山脚,将祭品献上。
哪怕是平日,最英勇的猎人也不敢上山砍伐,最调皮的孩子也不敢拉着鱼蓝山的藤条往上爬。
那是禁地、圣地、不可触犯与亵渎之地。
然而此刻,斜阳却在鱼蓝山陡峭的山壁上,照出一个人影。
人影身形快捷,不异于灵猿。只见他手上拉着一条藤蔓,足尖在山石上轻轻一点,身子已经飘然而起。原先的藤蔓长度不够时,他的手里已经换了头顶上的一株粗藤。
生长着各种叶子的藤萝依附着地面与古树,把鱼蓝山围成一个森森然的世界。植物特有的腥气与香气混成一种奇异的味道,弥漫在杳无人至的高山中。
爬到半山的男子仰头看了看上面——入目之处,仍然是直插入云的山壁,苍绿藤萝与树木的空隙里,露出几片岩石的色泽——他已经爬了半天,而那传说中的“天龙池”,还在遥不可及处。
“该死的!”男子眯了眯被斜阳刺得发花的眼,嘴里不客气地吐出一句脏话。
身子凌空一旋,原本握在手里的藤蔓就缚到了腰上,空出来的手从腰上取下一只酒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