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王上!”两人不敢再多言。
“都起来吧!”易洛不喜欢受人要胁,而陈延方才的做法确实犯了他的大忌,否则,他绝对不会对周淳那般严厉。
羽桓的王子中,只有易洛一人是真正在战场上浴血拼杀过的,对军中将领,他一贯敬重,很少像方才那般用几乎是威胁的方法令对方屈服。
“人非草木,皆有私心。”易洛缓和了语气,对两人慢慢道,“朕并不责怪陈卿的失态,也不会责怪周卿的求情,但是,平叛之后如何处置,并非由朕定夺。高祖制《大诰》,历代先王完备东岚诸法大律,即使朕为东岚王也不可能违背律法妄定一罪!”
这番话让周淳信服,也让陈延顿时手足冰冷。
叛逆是不赦之罪,陈家的这份家书几乎已经坐实了这个罪名。
易洛没有看陈延,只是拿着那卷书简轻轻敲着手几,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朕说过,会记得你们的忠诚。朕不会让忠心的臣下心冷的!”易洛很缓慢地说着。他想起白初宜说的话,他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出一定的仁善。
陈延心头一紧,十分期待地听着,却不敢抬头,生怕自己流露出什么不合宜的情绪,而让这位王放弃难得的仁慈。
“对有功的忠臣,朕自会考量,毕竟,一个大家族有几个不合时宜之人也难免!”易洛终于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承诺。
陈延好容易才按捺下激动的心情,郑重地向易洛行礼:“吾王圣明!”
周淳愣了一下,也跟着行礼,心道:“为王前后果然是不同的。”但是,他毕竟更了解易洛一些,隐隐觉得不会这般容易,再一思忖,竟觉得易洛方才那句话意味复杂,绝非陈延所想那般。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们就退下吧!”易洛觉得不能再多说了。
周淳与陈延立刻退下,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人刚出县衙,周淳刚想对陈延说什么,就见暂时负责城内警备的韩望领着副将与几个校尉正迎面走来。
“韩将军!”周淳连忙见礼,陈延也点头致意。
韩望从来都没什么架子,对两人笑着说:“怎么了?王的心情不好吗?你俩的脸色可不好!”
陈延笑了笑,没什么心情应酬他。他是文官,按东岚的制度,文武不互辖,倒也不算失礼,周淳却不能如此。他挠挠头,不太好意思地道:“是末将犯错,王的心情可不错!”
韩望耸耸肩:“那就好!君上让我与副将、各部主官立刻前来王驾行在,却不知是什么事!”
周淳与陈延同时愣住了,都纳闷——紫华君想做什么?
别说他们,易洛知道也是一愣。
邵枫一脸不解地禀报:“韩将军言,其与副将、校尉一行奉君上之命,前来行在待命!”
易洛正与沐清说陈延的家书,听到禀报,立时皱眉。邵枫规规矩矩地问:“请王示下,是让他们在行在外待命,还是先入行在。”
“紫华君来了吗?”易洛反问,“你做紫华君亲卫也会这样请示吗?”
邵枫一愣:“臣……”
“行了!邵枫,如果你还是没有王殿亲卫的自觉,朕会对紫华君说的!”易洛很清楚他的心结仍在,因此,声色俱厉,毫不留情。
“臣一时失误!”邵枫连忙请罪,“请王恕罪,臣决不会再犯!”
易洛也只是警告,毕竟在护卫上,邵枫他们已经做到王殿亲卫应有的水准了,这种请示的小事,其实也不必太计较。
沐清等邵枫离开后,才皱着眉问易洛:“王,紫华君想做什么?”
易洛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听到他的问题,也没有回答,只是起身取了自己的佩剑,执在手中。
“王?”沐清不解。
“朕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易洛淡漠地言道。沐清一惊,随即明白易洛竟是在做最坏的打算了。
易洛轻笑了一下:“易庭他们的动作比我预料的更快、更准,我也不清楚紫华君会如何应对!”
“王……”沐清握紧双手,却始终无法将那个疑问问出——您在担心紫华君会背叛您?
的确,明河谷地方克不久,握有半块虎符在手的紫华君几乎掌握着东岚的全部军力,真正是大权在握,左右全局!
她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资格!
她有无数理由站到易洛的对立面!
在情况脱离计划的时候,易洛也无法保持一直的笃定与坦然吧!
沐清不敢问,却一直思索着,再回神时,却见易洛已经将剑放回原处。
“王……”沐清再次发愣,同时也觉得自己的表现实在有些蠢。
易洛不由莞尔一笑:“子纯,你已经叫了三次‘王’了,就没别的话说了吗?”
沐清一时气结,半晌才道:“臣愚陋,实在无话可说!”话中颇有三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子纯,朕只是忽然想通了……”易洛倒没有再卖关子,笑了笑,便对他道,“朕拿不拿剑,根本不影响结果!”
沐清默然,心中却隐隐地有些不舒服——易洛仍在怀疑白初宜!他很想问一问:“如果紫华君都不值得您信任,那么,这个世上,您可还会信任谁?”
也许,易洛并不是真的怀疑白初宜,只是,白初宜所掌握的权力令易洛不得不心怀戒备。终究,他是王。用人不疑是一回事,但是,最起码的警觉都没有,他也就不必再谈什么宏图大业了。
沐清清楚这些,那一丝的不舒服源于他与紫华君相同的身份——他们都是臣!
“王,君上求见!”邵枫再次禀报,却没有进屋,只是跪在门口,姿态恭敬谨慎。
沐清深吸了一口气,退到易洛身边的位置上站好,一脸沉静。
易洛示意他去取茶水,同时回答邵枫:“请她进来!”
白初宜平时很少穿戴盔甲,今天也不例外,一袭素净的白色长袍,红色发带简单地将长发束在身后。
跪下参礼,白初宜低着头,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吾王万安。”
“不必多礼!”易洛伸示虚抬了一下,示意她起身。
白初宜站起,黑眸中一片深沉,很平淡地道:“王,情况有异。”
“有异?”易洛讶然,疑惑地看着她。
“王方才知会的檄文应该尚未传到平奈之外的地方吧?”白初宜并未多问檄文的来历,只是很平静地询问事实。
易洛点头。
“如此说来,易庭叛乱之事应该尚未明示,可是,袁俊的副将却收到家书,言及叛逆,臣命韩元等人暗察,却发现不少世家子弟皆收到此信。”白初宜用清冷的声音陈述着惊人的事实。
易洛与沐清同时神色大变。
“臣以为,必须安定军心!”白初宜不理会两人的脸色,径自说出自己的建议,“大多数人对家书秘而不宣,也未上报,臣以为,军心可能已经不稳!”
“该死!”易洛明白她的意思了。
“请王明诏全军,立即平叛!”白初宜再次跪下,郑重请示
第二十三章变故
“平叛?”易洛懊恼地捶了一下手几,“易庭叛乱的消息都没有传到宛城!朕下的哪门子诏?你也说军心不稳了,就不怕朕的诏书一下,立即被当成是欲加之罪?” “不会的!”白初宜很平静地回答,从袖中取了一份帛书给他。
“这是什么?”易洛诧异地接过帛书,那素帛并非上品,字迹也很粗糙,内容却是他方才命沐清念的那份檄文。
白初宜苦笑:“反正檄文已经发出,早点就早点吧!”
易洛恍然,自嘲地一笑,道:“朕倒忘了还有这么个简单的法子!”
情况有变,他竟在大惊之下忘了最简单的应变方法。
白初宜扬眉:“简单?臣让韩元等先行在宛城周边散布此檄文,请王速决。”
——即使是栽赃,也是宁被人知,莫被人见。想成功,比欲加之罪困难得多。他居然说简单?
易洛微哂,轻轻点头。沐清看她转身离开,刚想开口,却被易洛不经意地摆手阻止:“等会儿再说!”
不多会儿,白初宜便走了进来,还领着韩望与袁俊等人一行。
“臣御下有失,请王降罪!”白初宜行礼后并未起身,再次低头请罪,韩望与袁俊同时一愣。
沐清愕然,不解她怎么这样说话。
“事涉叛逆,换了别人,一句‘御下有失’是绝对说不过去的!”易洛却神色清冷地嘲讽了一句,“也就你紫华君敢如此轻描淡写!”
韩望与袁俊同时惊出一身冷汗,跪在白初宜身后,不敢动弹一下。
近来军中的情况,他们也不是不知道。东岚鼓励世家子弟从军,军中队率以上的将领也多是世家子弟,这些天,他们的心腹亲信多少都透露了一点家书的内容,多被他们或安抚或训斥地驳了回去。若是易洛不在,他们肯定要报给白初宜,但是,一来,白初宜忙于布置平叛与对付陈国;二来,易庭到底反没反,谁也不清楚;三来,易洛也频频出入,他们实在不敢随意报告牵涉叛逆的事情。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易洛素来严厉,对叛逆更是从不容情,手段酷烈。——当年滨海一役,安陆降将复叛,以至易洛与白初宜以及东岚主帅被困苏淮郡城。脱困后,易洛下令,此将不死,东岚再不受降,并强行驱逐之前俘虏的三万安陆军士。反攻时,易洛说到做到,连克三城,均是尽戮安陆守军。——没有人敢保证,易洛会原谅他们家人的背叛。
在门槛外行礼的副将、校尉闻言,均是脸色大变,诚惶诚恐之余,更是不敢抬头。
易洛抖了抖手里的帛书,冷笑:“御下之事,朕也无心计较,朕现在好奇的是,诸位家中的消息可比易庭的檄文快了不少!”
——易庭殿下当真叛了!
收到类似家书的人不由感到了绝望——本是心存侥幸,倘若无此事,大可一笑置之,现在却是反叛实证了。
“朕方才对宛城令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