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被吓得差点魂游天外天的孟焦,瞪凸了眼瞧着脚边还冒着缕缕白烟的断树。
爱染阴冷地横他一眼,“我不是叫你让我想想吗?”她最讨厌有人在她想事情时来打扰她了。
“你不是巫女?”他赶忙弄清楚他听来的情报到底准不准确。
“是啊。”
“那你为什么会这种旁门左道的东西?”巫女不都是会些医药卜巫的东西而已吗?
爱染笑得很不怀好意,“就是巫女才会这种东西呀。”开什么玩笑,他以为她能一路平平安安地迷路迷到这来凭的是什么?想当年她为了练成这种特殊的防身术时,可是足足花下了十年的工夫。
“你……你想做什么?”在她愈笑愈诡异,也愈让他头皮发麻时,他一反先前的态度,怕怕地闪躲着她寒气逼人的目光。
“你来得正好……”她边撩起两袖边怒气冲冲地朝他前进,把这阵子来满腹无处发的怒火全都往他身上烧,“我不过是想去探个亲而已,就被莫名其妙地绑来地藏,被那些仇视冥土的神子关起来不说,还被饿了好几顿。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什么都可以忍,就是肚子饿这回事不能忍,结果他们在饿过我之后,竟然就这么把我给扔在那个我看都没看过的鬼地方,想回家却迷路得找不到家,搞得我为了避那些神子得四处躲躲藏藏外,半路上还得听那个叫雨师的莫名唠叨,而现下,我还倒霉得必须来认一认石中玉那家伙不知在何时结过的仇家!”
“啊?”孟焦呆滞地看着她。
自言自语了一阵后,爱染看着他发呆的脸庞,而后也忍不住顿了顿,发现方才自己的行为,似乎……跟某人一模一样。
“哎呀。”她一手拍着额,“我好像也变得长舌了。”原来真有近墨者黑这回事。
“那些又不是我干的!”也跟着她回神的孟焦,用力甩甩头后,首先撇清她方才指控的那些。
“石中玉所结下的那些梁子也同样不是我干的!”她凶悍地回吼至他的脸上,还一下又一下地以指戳着他的额际,“我是欠过你们啊?还是我脸上写了石中玉这三字?你们这些蠢蛋要报仇前都不会先认清楚报仇的对象吗?石中玉是石中玉、我是我,你们要报仇干吗全跑来找上我?我天生活该倒霉就得当他的替死鬼呀?还是你们以为我是女人就好欺负?”
“我、我……”被堵得节节退败的孟焦,在她慑人的气势下什么话都吐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地频往后退。
她说着说着又扬起一手,“告诉你,现下只要敢在我面前说要找石中玉报仇的人,就都是我的仇家!”
轰隆一声,夹带着刺眼电光的响雷再次落下,两手紧抱着头蹲在地上等着挨轰的孟焦,在等了好一阵子后,怯怯地抬起头,错愕地发现,这回爱染没再打中他,反倒是打中了那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石中玉。
“啊。”爱染呆愣愣地看着石中玉冒烟的头顶,“打错了。”
石中玉的眉峰隐隐抽动,“你以为……一句打错了就没事了吗?”所谓的五雷轰顶,大概就跟他目前的情况差不多。
“那么……”她不好意思地掩着嘴,“失礼了?”谁晓得他会不通知一声就没头没脑地冒出来?
“你瞄准的技巧永远都这么差!”也不管旁边是否还杵了个合不拢嘴的孟焦,才刚找到人就差点被雷轰焦的石中玉,顶着一头焦味十足的乱发开吼。
爱染两手叉着腰,音量也没比他的来得小。
“谁叫你在家里都不让我练?”自从他被打过两三回后,她就被严格禁止在家里使用这招数了。
“让你练?”他气得三步作两步地来到她的面前,以指顶着她的俏鼻,“好让你一年到头都用那玩意打我吗?”
遭他俩晾在一旁的孟焦,在他俩大眼瞪小眼地开吵时,紧张兮兮地不断朝四下探头探脑,却怎么也没看到素来跟在石中玉身后的携云与握雨,更没见着那群属于石中玉的南域大军。
“这回我没带兵啦,你穷紧张个什么劲?”吵到一个段落停下来休息的石中玉,在他蹑着脚尖想离开时不客气地叫住他。
孟焦顿时杀气腾腾地回首,“你没带兵?”这根本是老天赐给他的报仇良机嘛,少了那帮替石中玉撑腰的大军后,他就不信这回他还是报不了仇。
爱染在他俩准备报仇泯恩怨之前,站在他俩中间抬起一掌。
“慢着,我有个疑问。”她首先问向祸首,“你们两个的梁子是怎么结下的?他又为什么那么恨你?”
当下两个男人面容上,不约而同地分别抹上一抹令人费解的心虚与耻辱。
“呃……”石中玉以指刮着面颊,“这个嘛……”在个姑娘家面前,那桩陈年旧案,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好呢?
“你为什么恨他?”爱染干脆转首问向另一人。
不知为何突然涨红了一张脸的孟焦,在她质疑的目光下,硬是忿忿地紧闭着嘴不答腔。
“你也不能说?”她愈问愈纳闷,“哪,连话都说不出口,那你还口口声声地说要报仇?”这两个男人是在搞什么鬼?
“爱染。”好心替孟焦解围的石中玉,朝她勾勾食指要她过来。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一脸神秘的模样,来到他的身边站定后,就见石中玉深吸了口气,低首在她耳边娓娓道出两个男人多年来的仇恨原由。
“我刚刚没听清楚。”听完了后,她呆然地掏掏耳,示意他再说一回。
他又在她的耳边叽里呱啦一阵。
“再……再说一次就好。”爱染颤颤地抬起一指,还是不太相信方才耳边所听见的。
石中玉索性拉大了嗓门:“哎呀,还不就是当年他闲着没事干,在我南域地头上劫走了一大笔要上税朝廷的税款,我在把他逮着时,他横竖就是不肯说出他把税款藏在哪,而他又是出了名的一身铜皮铁骨,别说用刑压根儿就对他不管用,他还不怕我的长舌兼唠叨,就算我说到口干舌燥,他也全当没听见,所以我一气之下就叫人将他给剥了个精光,将他五花大绑后,就拉着浑身光溜溜的他在全城百姓前游街绕城走一圈,结果城都还没绕到半圈,他就自动自发地把他祖宗十八代全都供出来啦!”
眼眸呆滞不动的爱染,张大了嘴愣愣地瞧着他,没想到他竟让孟焦由一条在道上走路有风的好汉,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只差点害人笑掉大牙的狗熊。
“打那回以后,这家伙就到处嚷嚷放话说要砍掉我的人头……”石中玉想不通地搔着发,“真是的,都八百多年前的往事了,我都不追究他劫税银的事,也没押着他法办一刀砍了他的人头,他干吗还记仇记到现在?身为男人,心胸干吗这么狭窄呢?”
听完了孟焦惨无人道、令人不禁要一掬同情泪的报仇辛酸史后,爱染僵硬地转首,对孟焦奉上无限赞同的目光。
“我现在完全明白,为什么你会说你是最恨他的人……”换作她的话,她也会恨死他!
“石——中——玉……”最最不愿再次想起的丑事,再次在人前被说出来,而且还说得那么大声,孟焦咬牙切齿地紧握着刀柄,恨不得能立刻将他给大卸十八块。
“喂,咱们先说好。”赶在他动手前,石中玉朝他伸出一指,讨价还价地向他商量,“看在咱们以往交情的分上,这回我可以大方地让你七七四十九招,但是第五十招时你要让我打死喔。”
这男人没药救了,十足十的性格有缺陷……
爱染忍不住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而后摇头晃脑地走至一旁的树下蹲坐着,打定主意不再去管这两个男人之间、那件令人难以启齿又没完没了的大仇小恨。
下一刻,言出必行的石中玉,赤手空拳地对上了那柄九连环刀时,还真的是左躲躲、右让让,前头四十九招全都让给了已恨他多年的孟焦泄愤,不多还手也不多挫孟焦的锐气,只是,一过四十九招后,身形比孟焦更像头熊的他,先是力震山河地大喝一声,以声喝震住孟焦,而后以强劲的掌力一掌击落那柄大刀,再以一掌直击在孟焦的胸口上,让他撞上一旁的大树去梦周公。
“是吧?”石中玉得意地拍拍两掌,“我就说过五十招嘛。”
“他死了?”爱染有些担心仇没报成的孟焦,会不会就这么魂归离恨天了。
“没。”他朝她摆摆手,“这年头像他这种有毅力的仇家可难找了,他要是随随便便就挂了的话,我会觉得很惋惜的。”他所结过的那么多仇家中,就属这一个最是努力不懈。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爱染在他走至她面前时,站起身直视着那张已有好一段时日没见着的脸庞。
他抬手指着还徘徊在他们顶上的爱鹰。
“靠它。”这一路上他就是由它在上头探路,他在下头跟着找,边探边找才找到她的。
爱染沉默了一会,忽地拉下他的手,先低首检视他掌心上的纹线,而后松了口气地将他的掌心靠在自己的面颊上,再抬起美丽的黑眸,一动也不动地凝睇着他。
“爱染?”
她歪着头问:“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你呢?”他坚持不肯吃亏,“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这些日子来,她一直在想着那日雨师对她所说过的话。
自由到底是什么?
所谓的自由,对她来说,是指有个可以安心回去的地方吧,而能够让她安心归来的地方,就是眼前这具总是不吝啬让她倚靠的胸膛。以往待在他怀里,她从来都不会觉得不自由,相反的,在离开了他后,她才发觉,在他胸怀外的天空,少了他后,看起来竟变得那么窄小,处处都是不自由,放眼所及的一切都是相思。
在措手不及地离别,与来得太突然的重逢后,许许多多在她心里堆藏着的话语,在此时,全都在她的心梢融化成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暖意。
“我好想你。”
石中玉呆怔在她的话里,做梦也没想到,老是什么都不肯说的她,竟会在他的面前对他说出心底的老实话。
“我好想你……”她投入他的怀中将他抱紧,久久,都不肯将他放开。
空气间漫着浓浓的夏意,穿过林子里的清风,扬奏起一阕风与叶的清歌,透着洒落的日光,嫩绿的叶片,像是无数颗绿色的宝石挂在枝梢间闪烁。
然而爱染的心情,却不似此时在林外高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