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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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天书-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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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不!”

“你太小看我了,我做什么事都是有备无患的。你以为你泰哥是在求你?你老婆知不知道你上次在梦蛟龙的包间里……”

“哥,哥!你歹毒!你厉害!你快拿走吧,我服了你了,你上街给压路机轧平了当画看!”

温启泰得手后,喜滋滋地在镜子前面扭了一阵,这才哼着小曲走向学校。

蓦然,他接到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是我打过来的,温启泰是我的表哥。

虽然是表兄弟,但他比我要大上二十岁。我小的时候父母的单位离家挺远,就将我寄放在姨妈家。当时的启泰就跟我现在差不多年龄,是个精力充沛体格健壮的棒小伙。那时候的年轻人对武侠小说和影视作品都狂热得很,温启泰没事也在家里打一套自创的降龙十八掌,其实也就是毫无规律地乱打乱踢。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外面也耍这套掌法,那时候我不大记事,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那一阵子总是鼻青脸肿地回家。我姨妈比较开明,见他对学习没兴趣而喜欢舞枪弄棒,就送他去一个武术老师那里学了几年野路子。再过几年,他有了一帮年龄相仿的朋友,大多是同学和同事,他们在瞿家村长大,都喜欢光着上身,露着黝黑发亮的胸肌,嗓门很大。

等我上小学以后就搬到了金马街,自那之后一年也见不上一次表哥的面,最多也就是年底春节才看到。那阵也不知怎的,他变得意气风发,常说赚钱很容易,而且也确实穿得光鲜了,头发梳得乌黑发亮直冒油。他说他去过南方的大城市,烟州根本没法比。附近的街坊邻居都在背后悄声议论他,说他不是好人,老被人举着铁锨追呢。他结婚那会儿是上个世纪末,竟然有一个豪华车队的排场,我听说那种车出租一小时就得八百块。我表姐说她哥认了一个大哥,一起做生意,这些都是他大哥的车。那个传说中的大哥也来参加婚礼了,前呼后拥有十多个壮汉,即便笑起来也面目狰狞。

又过了些年,这些人全不见了。我初中时,启泰变得很落魄,头发也乱糟糟的,目光呆滞,以前的精神劲儿一扫无余。直到我考上高中,他似乎才重新振作起来,找了份出租车司机的活儿,停止了东游西荡的日子,稳定起来。

总起而言,小时的我对表哥的感情很深,他和那些哥们高唱郑智化伍思凯罗大佑的情歌,带我去动物园、游乐场逛,教我打扑克打麻将,甚至背地里传授我无数黄色笑话,让我过早地容易脸红和胡思乱想。因此我一有什么难事,小到参加家长会,大到老师找父母谈话,我都会先想到找表哥帮忙。启泰在众人眼里是个没本事、生活颓废的小市民,可他酷爱吹牛,尤其在年轻的时候,总说市长书记他都熟,官场“门清”,每次在电视上看到某干部或者企业家,他都要说那都是自己的哥们。由于在开出租之前的岁月他喜欢没事喝两盅,我也不把他的话当真。而每次当大家遇到困难想起启泰的关系并找他帮忙时,他都很尴尬地说,现在好久不联系了,恐怕难办。我虽然明知他喜欢吹嘘,可我仍宁愿相信这都是真的,常常重复给我的同学听,因为我也很虚荣。

说了这么多,这次我找他也不为别的,只想让他来学校为我助助威。我平时比较老实本分,对同学客气,对老师尊敬,只不过上个星期去办公室拿不及格试卷时已不小心碰砸了地理老师精心培养很久的盆栽。尽管我拼命道歉,还是没免得了一顿臭骂。我人老实,被训惯了也习以为常,没觉得有什么委屈。可这事儿没完,本周上地理课的时候,我因为偶尔走了一下神,被蓄谋已久的地理老师抓住机会,要我重复一下刚才讲的内容。我当然说不出,就遭到严厉的训斥,她还拿起我的文具盒敲击我的脑袋,随即又扔了出去。那文具盒是我过生日的时候一个初恋女友——好吧,我承认我初中谈恋爱不合适,可我的意思是我很珍惜——送给我的,这次我可忍不住了,很礼貌地说老师你不该这么公报私仇。这句话虽然口吻温和,但直接把地理老师的丑恶心理剥得一览无余,这令她勃然大怒,连掐带踢,将我撵出门,罚蹲起五百次并绕操场跑二十圈。我默默地照做,可这种逆来顺受的做法让她产生了惩罚没有到位的错觉,为了让我给她的盆栽偿命,她宣布我不能再进入她的课堂。这我可就不能答应了,我并没有顶撞或者侮辱师长,连警告处分也够不上,一个没有违反校规的学生既然缴纳了学费,怎么能被无缘无故地剥夺受教育的权利呢?

第十二话 来自地狱的交易(3)

然而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地了结。当天中午放学,我被田志立堵在教室门口。田志立是本校著名的流氓学生,经常参加打架斗殴,之所以连警告处分也没得过一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爸爸开装修公司,家里很宽裕,社会交际广泛,当然包括教育系统内的大拿;二是我不得不佩服,他非常聪明,只用了一半精力打架斗殴,剩下一半留来学习,竟然也学得非常好,在级部内也稳居前二十名。当然,以上理由都不是重点,他之所以不欺负别人,专程来找我这样毫无挑战性的憨人,只因为他还是地理老师的外甥。于是他揍了我两拳后问我服不服,我说绝对服了,他说你口服心不服,我不愿继续辩解给他制造打我的借口,他见我默不作声,就要我今天放学后在校门口大庭广众之下向地理老师道歉。

我心里很愤怒,多次在脑海中想跳起来把田志立摁在地上一阵乱踩,但我不争气的眼睛一看到他那伙人,就不由自主地胆战心惊,将目光移往别处,不敢正面对视。

所以我想到了表哥,决定孤注一掷。我说我没有做错,不会道歉也更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道歉。田志立没料到我会不驯服,说那你是想死了。我说我表哥要是知道你打我,他会来收拾你。田志立身边的伙计解释说,他表哥就是每次下雨来接他回家那个脏乎乎的出租车司机。他们放肆地狂笑起来。田志立说你表哥是个蛋,我说他认识市委书记和市长。田志立说,你皮痒了,你哥哥认识医院院长不?他们一拥而上,再次把我撮了一顿。我终于忍不住,在下午第二节课田志立的班级上体育课时,装作拉肚子请假去厕所,顺路去了趟他的教室,在田志立的板凳中央绑了一根图钉。我没有正面抗争的勇气,只能用这种女人手段报复,想想也很惭愧;可另一方面我也是有原则的,为了达到教训他却又不伤害他的目的,我没有狠心把图钉尖头朝上。说到这里我还挺自豪的——恐怕整个学校都没几个人敢这么整蛊他。

我总以为自己算手下留情了,可这小子哪吃过这么大亏?在篮球场上潇洒驰骋,引得无数女同学尖叫,然后众星捧月得意洋洋地回到教室,刚要坐下继续吹牛,就“嗷”地一声弹到屋顶了。我经常出丑不能算是新闻,田志立何等人物,这一出丑,视为平生奇耻大辱,红着眼拎着一根钢条满学校找我,扬言要把我弄死。我当然也能猜到他会报复我,不过没料到一枚图钉居然换来一根钢条,连忙在放学前就一路逃离学校。

那一瞬间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有种彻底解脱的感觉,就给表哥打了个电话。

温启泰当时没有任何废话,只叫我在中缘路的批发市场门口等他。等我看到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匆匆赶来时,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虽然我不指望他真的能领着市长书记来,但起码多找几个样子凶恶的朋友来充充阵势吧?不然,哪里能镇得住田志立这个小坏种?

温启泰点了根烟狠狠吸了几口,这才喘过气来,说:“同学之间有矛盾是常有的事,我去跟你们老师解释一下,放心,没事。”

我不满地说:“你怎么就一个人呀?你现在朋友越来越少了……”

“要那么多人来干什么?”

“我跟你明说,老师那里你根本解释不通,我爸妈以前没送礼请吃饭,他们看见我家长和亲戚来都冷着脸。你要是认识市长书记,那情况又不一样了,退一步讲,你哪怕多带几个人来充充阵势……”

温启泰又大发了一通感慨,说现在的老师真不如当年,当年是灵魂的工程师,现在基本上是冤魂的工程师了。他走路很快,我几乎跟不上。快到门口时他猛一转头,我差点撞倒。他说:“咱们尽快解决这件事,你侄女那边也要开家长会呢!”

我愣了愣,心里有些愧疚。虽然大伙都说温启泰不节约乱花钱,爱吹牛爱偷懒,结交狐朋狗友,但我知道他是真正能把朋友放在第一位的男子汉。现代社会要找一个这样忠义这样传统的男人,真的很难了。

去办公楼的路上几乎是温启泰揪着我往楼上拖。我真不想再去面对地理老师,最近她看上去特别狰狞。很快,温启泰和地理老师交谈起来了。温启泰仍旧是那副几乎低三下四的卑微风格,而地理老师虽然对他不可能像对我这么恶劣,但也不能算得上是客气,只不过是保持对一个同龄人应有的态度而已。并且由于温启泰没什么文化、口音很土,加上说话不经过大脑逻辑梳理地带,颠三倒四,地理老师的目光中的厌烦和不屑也越来越明显。最终这场谈话在意料之中地毫无结果,地理老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算是对温启泰的结束语。我俩悻悻地下了楼,一路无语。

正要走出楼门,十五六个打扮很怪异的学生和小青年把我们围起来了。领头的正是田志立,他手里紧攥着一根钢条,阴森森地歪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忙不迭把头地下,不敢和他的目光接触。田志立低沉地说:“你……你真‘钢’啊。还敢回来?怎么了,多了个轧马路的帮忙就找回你的狗胆了?”

接着他瞪着温启泰:“你是他表哥?你来是想‘拾掇’我么?”

温启泰忙说:“小同学,你才多大呀,不该这么欺负人……”话还没说完,田志立不知怎么着突然暴怒了,钢条迅捷无比地砸下来,温启泰大惊失色,抬起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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