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半大孩子也是心存忌惮的,学生界里面也有像秦伯乾严震寰那样群雄割据的势力范围,而且影响力一点也不逊于真正的黑道。您二位要是感兴趣,那我就吹吹。”
尹心水和杨兆林听得入了神,第一反应就是这学校适合讲评书的人不止两个啊。三人进了一家饺子馆,点了几盘饺子和几瓶啤酒,杨兆林趁热给钱峨满上,问:“唐景超在学生界就属于说一不二的吗?”
“并不是这样,他只是个单干户,没人愿意招惹就是了。可他也发展不起来自己的势力,这都是需要经济基础的。本校以及附近体校的学生,都是受到淮源武校的控制。以前淮源也派人来说让唐景超代理九中的‘业务’,可唐景超说这么干违背良心,他不干。所以淮源改为扶植本校的体育生了。其实大部分学校的体育生都是仰仗体校的,体校又仰仗淮源武校。每个学校都有打架斗殴出名的名人,依靠这个划分势力范围。比如我那个年代吧,一中有‘四龙四凤’,一职有‘七匹狼’,商院有‘八大金刚’,咱们这个学校当年有‘前五虎后五虎’,省重点十六中有‘九大狂人’,淮源武校有‘城阳十三少’,罘南工院有‘帮’……啊哟,在女同志面前说脏话了,真不好意思,其实领头的就是一个姓纪的和一个姓巴的。多幼稚的名字!我猜想你们肯定是这么想的吧?其实什么年代没有这样的事呢?三十多年前烟州黑道那帮老大也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不是号称什么‘三皇五帝’么?兰愣子的流氓组织号称‘少林寺’,他自任‘主持’,严震寰的外号还叫‘吃屎强’呢!他们当年在学校里何尝不是作威作福,可教师们最多会认为他们调皮捣蛋,长大了就好,等他们真的从人们满不在乎的眼神中慢慢长大,不可救药了,法律才会毫不留情地赏给他们一发子弹。所以说,幼苗歪了还可以直,长成大树就真晚了,防微杜渐是关键!”
尹心水和杨兆林对这些观点甚为赞同。
第十四话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7)
“你们不太理解我说的‘业务’、‘良心’、和‘经济基础’吧?比如现在的淮源武校是第二代‘小十三少’控制,这附近体校的一千多名男生每人每星期都要上交五十元做保护费,不然就得被拖到校外殴打到给为止,甚至有打成重伤的例子。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一个学生每月零花少说也是几百元吧?五十元的确不多,可你们千万别小看它。一个人一星期五十,一个月二百,一千个人多少?也就是说,一个月‘小十三少’就能收入二十万!一年能有二百四十万的收入!抛去给下属像模像样地发‘工资’,他们自己一年最少也有一百多万的纯收入!现在小十三少的头隋洁隋净兄弟俩,买了个马自达开着!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富二代,谁知道人家自己搞创收!就算是那些小规模的真正的黑社会组织,在原始积累时期一年收入也绝对达不到这个数字。”
尹心水和杨兆林震惊莫名,他们没料到城市中本该最纯洁的地方居然会有这种已经传承很久的肮脏循环系统。
“他们这股势力只不过在这一带名气大。烟州最大的学生恶势力,当属‘九大狂人’创建的‘狂社团’。这名字好笑吧?像是三流警匪片的台词,九个当年十四五岁流着鼻涕的孩子创建的这个社团,现如今已经以省重点十六中为中心,囊括了烟大烟师两所高校、幼师、护校两所高职以及烟大附中烟师附中等五个中学,形成了一个比大型公司还严格的管理制度,甚至还有年度选举,会计汇报学生人头数和详细家庭状况档案。你算算,光被‘保护’的男生就有四五千人,年收入就不用说了,现在的“社长”丁普还把学校的宿舍楼开出屋子当赌场,反正那个楼都是他爹捐的。这样的校内赌场没有执法部门去管,一年到头开着,每天都能抽头一万多。‘帮’的纪春南和巴小武家境都不好,要不是他们正好住在开发商要推土的地界,分到了新房子,只怕连住处都没了。可就连狂社团和小十三少都忌惮他们,你们知道辛宽吧?外号‘菜刀宽’,本来和我一样是个老实孩子,和我是同一届校友,也说过几句话。被人欺负大了,忽然有一天发了疯,用菜刀连杀了好几个人,跑得无影无踪,谁也找不着他。前两年忽然又有人说他回来了,以前谁得罪过他都得死,尔后就是厉秋的弟弟被杀了,人家都说是菜刀宽干的。秦伯乾想要介入卖卖老资格管管,辛宽马上寄给秦伯乾一张照片,秦伯乾立马熊了。原来菜刀宽直接去了秦伯乾女儿就读的学校,强行和她照了张合影!巴小武和辛宽是拜把子兄弟,谁也不知道惹了巴小武会不会被杀呢。这些事情,学生谁也不敢对老师说,说了老师也不会相信,学生圈子里居然有这样的地下秩序!就算也有老师清楚,也不敢明着去管,因为这些学生有着直接的保护伞——他们的父辈,论暴力手段,他们转眼就能纠集一百多号人,乾隆集团的打手也没这么多吧?学生出手没轻重,老师也得考虑自身安全哪!我是凭良心给你们讲了这许多,只希望能够有助于你们破案!总算我在这方面还有些‘影响’,你们一定要呼吁警界对校园暴力予以足够的重视。另外就是尽快找到唐景超!他几乎得罪了狂社团、小十三少等等所有的学生恶势力,一旦被他们先你们一步找到,恐怕连命都没了……”
杨兆林匆匆道了谢,就忙打电话问沈颀进展如何,尹心水则用力握住钱峨的手,充满感激地说:“钱老师,您真是位值得敬佩的好老师!希望学校里多一些像您这样的老师!”
钱峨脸色更红了:“别……别这么客气……不过你们咋这么快走了?不是说……是你们请客吗?我没带钱……”
沈颀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似乎是没有什么重要进展,他爸爸也并不知道儿子逃到哪去了,只是嗷嗷地大声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央求着救救儿子的命。
杨兆林愈发感到事态严重,打电话给潘铁志,潘铁志焦急地说:“找不到苏廉,也失踪了!他的同事见过他在收拾东西,还以为他是去旅游呢……”
烟州大学附属中学的厕所“后花园”,三五成群的不良少年们优哉游哉地吸着烟。从外面跑进来一个脑袋刮得铮亮发青的小个子,边跑边喊:“志立!志立!”
赵盛的外甥田志立闻声抬头:“我操,智利,还他妈阿根廷呢!没大没小的,叫社长!干什么了?”
小个子刹住脚,弓腰喘了半天,才大声说出来:“唐景超找着了!朱夏的人在新世纪电影院看见他了!”
田志立身旁的大块头犹疑地问:“田社长,朱夏明显想抢在咱们前面,那边是海航的地盘,他最少能召集三十多个人,咱们怎么办?跟上去?还是请示一下丁社长,统一调度?”
田志立嗔怪地瞥了他一眼“还他妈调度,你想让朱夏抢功?明年大选他大概想凭这个跟我争接班人呢!两手准备:打电话告诉丁社长,说找到唐景超了,同时把咱们现在能召集的人手都找来,找值得信任的,别偷偷给唐景超通风报信,让他跑了!”
你不必是烟州本地人,只要这一年冬季你在烟州呆过,就会感受到一股极不寻常的气氛,新世纪电影城所在的轩辕东路和其他每条大街交界处,几乎都涌动目光凶狠的稚嫩面孔。
新世纪电影城在蓝心购物广场二层楼,最近几天没有什么国外大制作电影放映,加上外面积雪路滑,很多电影爱好者和情侣们都不愿意出门,营业厅本来很着急,可他们骤然从窗口望见成群结队的学生大军浩浩荡荡地从各个方向向这边聚合,都高兴极了,以为经理通过关系让各个学校领导组织学生前来看片了,于是都跑出门去列队欢迎。
这时,一辆深蓝色的马自达缓缓停靠在门口,里面走出来两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相貌出奇地相似,看来是双胞胎,而身边接近六七十个同样高大的男生纷纷向他们鞠躬,如同盛行一时的低成本黑帮片,滑稽而又多了几分诡异。
兄弟俩正是淮源武校的隋洁隋净,隋洁朝上面扯着嗓子喊道:“唐景超!我知道你在上面!赶紧给我滚下来!”
周围的男生也跟着喊:“唐景超!滚下来!”声音震耳欲聋。他们都穿着学校校服,一方面让试图对付他们的人知道这群孩子练体育,不好惹,一方面万一有执法部门前来,会把他们当学生处理,而不是聚众斗殴的流氓。
一楼大厅是经济性轿车新款的发布展台,里面正在试车的夫妇俩被搞得心烦意乱,销售员不满地走出门,厉声叫道:“喊什么?八点半电影才开场!你们什么学校的?有没有素质都?”
隋洁走上前,那销售员见对方几乎是自己的两倍重量,像只北极熊,感到有些不对劲:“干什么你?”
隋洁一把抓住他,扔下台阶,体校的足球队一拥而上,没头没脑地向销售员踢着。一楼展厅的服务员们心惊胆战,悄悄去报警。隋洁挥挥手:“接着喊。等八点半电影院开场,就冲进去!”
第十四话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8)
蓦然,大道拐角处又涌来了一群学生,虽然个头参差不齐,也普遍没有武校和体校的学生壮实,但黑压压地一片,远看最少也有两百多人,手里都拎着管状物,而且见不到尾,数量在不断地增加。后面是几辆价格不菲的新车,那辆马自达登时黯然失色。
隋净说了声:“哥!狂社团的……!”隋洁冷冷地说:“人数多又怎么了?都是一群废物。你放心,这么多人打不起来,咱们都练过,真打起来也不见得输。”他向后打了个手势,校武术队的成员都挤上前来,他们穿着大红色的马褂,将背后背着明晃晃的表演用刀摘了下来,在白雪中很醒目,尽管看上去很怪异,但谁见到这个场面也都笑不出来,有些路人原本在旁观看,感觉这些孩子装黑社会很好玩,等到现场的人数达到三四百人时,整条街都看不到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