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俊扬看见他的手里,果然有一方同自己身上一样的手帕。白色底子,绣着一只开屏的孔雀,栩栩如生,右下方角下绣着一个“蓝”字!
他没有将自己身上的那一方手帕掏出来,乌蓝朵曾经说过,这方手帕是定情之物,不能舍弃也不能归还,但是岩玉也有一模一样的手帕,他当做宝物的信物,原来也不是唯一。他心里却更加惆怅了。
“那,你们是怎么分开的?”他怅然无比,好像自己倒成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岩玉没有了刚才的快乐语调,他的话里有淡淡的哀愁,他说:“两年前的春天,播种五谷之时,寨子里要举行祭祀祈福的仪式,以便向老天求得一年的好收成。那一天,寨子里所有的人,都盛装出席,载歌载舞。年轻的小伙子和姑娘们,在山坡上对歌,小伙子们卖力地使出自己的绝技来讨好心仪的姑娘,很多年轻人都会在仪式上找到自己心仪的对象,所以,所有的年轻人都期待一年一度的活动,所谓祭祀,到后来就慢慢变成了年轻人的相会日。”
“那一天寨子里的平地上人山人海,我拿着自己心爱的古琴,穿着漂亮的民族服装,到了现场,人们兴高采烈,跳着舞着,却没有人发现异样。我到处寻找阿蓝,我找不到她,同时我发现,寨子里多了很多的陌生人。他们穿着盛装遮掩自己的身份,但是,我熟悉附近的人,这些生面孔我是一个都没有见过。”
“我心里隐隐感到不安。去找到了族长,也就是阿蓝的父亲。告诉他寨子里的异常,不料阿蓝的父亲大笑着说我太小心眼了,他只不过邀请了外间的朋友到这里来参加盛会。阿蓝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在外面闯荡,直到二十多年前才回到家乡,与家乡的女子成亲有了阿蓝这个独女。我问他阿蓝在哪里。不料她父亲却一改往日对我的和善,突然变脸告诉我,以后再也不准来见阿蓝,如果再和阿蓝交往,就将我逐出苗寨。”
“我当时就懵了。他不是一直都默许我们的交往?那时候,我是寨子里数一数二的好青年,务实勤劳,一身好武艺,还是一个好猎手。家境也清白,是地地道道的苗族人家,像我这样的好条件,不知道多少寨子里的姑娘都心生向往,想要嫁给我。阿蓝父亲的话,让我不畅快,但是,我还是到活动现场去找阿蓝了。”
“找了几圈,我也失望了。现场没有阿蓝,所有的姑娘都到了,除了她。她们在跳舞,在对歌,但是,唯独没有她。我被一群青年簇拥着到了篝火旁跳舞,还有几个女子向我抛出了信物,我都没有去接,让大家很扫兴,其实她们都知道,我心里只有一个人。”
“等到祭祀后,我便想回家,第二天再找机会去约阿蓝出来。但是活动结束后,我听到台上有人大声说,请出我们苗寨的蓝凤凰。我当时就激动了,原来阿蓝到最后才现身啊!”
“蓝凤凰?”风俊扬不解的插话,“她是你们苗寨的圣女?”
“以前人们都这样叫她,因为她美貌善良,天生具有一种神秘的气质。人们叫她蓝凤凰,是说她漂亮有气质,并不是把她当圣女。你知道,当了圣女就终身不嫁,一辈子都不能享受爱情,不能过正常人成婚生子的日子。我当时很高兴,因为阿蓝之前告诉我,她的阿爸,会在适当的时候让她自己选意中人。我想,应该就是那个晚上,她会将信物给我。”
第一百六十九章 生死之约
“她在万众瞩目下出场了。穿着一身闪闪发亮的礼服,那是我们苗寨女子在最正式的场合才能穿的名族礼服,全寨子只有一件,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想要穿在身上的盛装!她像一个女神般出场,引发全场的高潮气氛。你不知道,那一刻多美妙,你可以想象,当你爱的那个女子,成了全场的焦点,成百上千的眼神在盯着她,而她,却偏偏将目光撒到你的身上,那种感觉,那种无尚的荣誉,是多少人奢望的……她款款而来,落落大方,散发着高贵神秘和典雅的气质,她半闭半张的嘴唇,好像在悄悄地对我诉说情话。”
岩玉突然不说了,他陷入了沉默里,他抬起头,看着碧云蓝天,好像进入了那个美妙的夜晚。
“然后呢?”风俊扬被岩玉的话也带进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空间,他被岩玉的描述打动,原来,岩玉和乌蓝朵,有这么超乎寻常的美好回忆,而他和乌蓝朵呢?好像是一片空白,除了那不切实际的红船美梦。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真的不了解乌蓝朵。就像马奔所说,男人,在大多数时候,都是用下半身和荷尔蒙来判断一个女人。他爱她吗?爱,在红船一梦之后,爱上了乌蓝朵,爱上了梦中的乌蓝朵。
但是,现实中的乌蓝朵,却是如此的神秘莫测。他总觉得两人之间缺少什么,现在才知道,他们缺少的,是彼此的了解。
岩玉沉默许久,他突然伸手慢慢取下金色的面具,风俊扬大惊!
岩玉满脸的泪光。在阳光下,泪水像莹莹的露珠闪着光,他看见一个流泪的男人,他惨白的脸上,因为泪水的映衬,显得楚楚动人,像一个柔弱的女子,是的,哭泣中的男人,也是动人的。
他仔细地看着这个和自己年龄不相上下的男子,如他所料,岩玉果然相貌堂堂,五官开阔粗犷,是一个健壮的苗族青年,这是乌蓝朵的眼光。而且岩玉与乌蓝朵有着惊人相似的地方,他们都有一种神秘的气质。“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两人这么相似的气质,关系一定是非同凡响了。
只是,岩玉的眼睛里,不像乌蓝朵的眼神那样闪着睿智活力的光芒,他的眼里闪着忧郁,更多的,还有冷然,有无情,有若隐若现的杀气。
“让你见笑了。”岩玉将金面具放在怀里,轻轻抚摸,“阿蓝走后,我一直戴着这个面具,突然拿下来,觉得好不习惯。”
“她怎么走的?为什么走?”风俊扬完全融进了岩玉的故事里,奇怪,两个刚才还差点动手的人,现在反而成了倾诉的对象。是他的故事太动人,还是风俊扬太容易感动?
“她以蓝凤凰的盛名出现,寨子里就沸腾了!大家都说,她才是真正的蓝凤凰,苗寨信奉多年的女神,在我们之前的两代就没有了。人们觉得缺少了精神食粮,觉得不踏实,阿蓝的出现让大家一瞬间把她当成了真正的圣女。”岩玉悲伤的说,“但是我没有想到,阿蓝的父亲,也是这么想的,他要让自己的独女,去做圣女。”
“当时就有寨子里的神婆来做仪式。阿蓝也懵了,之前她一定不知道这个预谋,她以为阿爸就是让她出来,给他外地的朋友助助兴,让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见识一下真正的苗族文化,没想到阿爸会让人来做仪式,让自己成为圣女。”
“当时做仪式的女子,叫做阿诗。她从小就是阿蓝的好朋友,从小就将阿蓝当成圣女,并不遗余力地说服阿蓝,不让阿蓝接近我,不让阿蓝爱上异性。她们这些疯狂的人,宁愿牺牲别人的幸福,来成全她们所谓的信仰!”岩玉脸上突然冒着腾腾的杀气,“所以,她们都该死!”
“阿蓝在仪式上,她的眼神痛不欲生。但是她不敢挣扎,不敢反抗。她若有一点不从或者不高兴,就是触怒了神明,那么,不管她是谁,全家都得死,以此来给神灵谢罪。仪式上,全寨的人都兴奋异常,唯有两个人,在受着煎熬。我与阿蓝,我们眼神交汇的时候,都读懂了彼此的心,阿蓝的眼神告诉我,她誓死都不会做圣女。”
“我给她打了一个手势,便离开了现场,不知道他们又折腾到什么时候,我离开之后,到了小河边,那里是我和她经常约会的地方。水静静流淌,一切依旧,只是,我身边再没有阿蓝的陪伴。”
“后半夜,我等得快要失望了。我给阿蓝的手势,就是叫她到这个地方,我等她,我们一起离开苗寨,远走高飞。这是苗寨人最不齿的做法,一个人若是背叛了自己的家乡,就永远不要回来,永远都没有脸面再踏上这块土地。我家里有年迈的父母等着我赡养,但是,为了阿蓝,我不顾一切。”岩玉闪着泪光,“我准备好了小船,就等她来。”
“月色渐渐暗淡,没入云层,我在小河边,殆尽了我最后的希望,阿蓝不会来了。她不会跟我走。我理解她的苦衷,她若是走了,她的家人,不管他们是普通人,还是尊贵的族长,都会受到处罚。因为,一旦仪式结束,蓝凤凰就是苗寨的圣女,是大家的人,再也不算是某个人的女儿了。”
“我无比绝望,不想在这个伤心之地呆下去,阿蓝不来,我也要独立闯荡,做一个背叛家乡的人。我的小船离岸的时候,听到了阿蓝的呼喊!初始我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是,那声音越来越真切!她来了!”
岩玉的眼睛里闪着灼灼的光:“她真的来了!我让她跟我走,她哭泣着不说话,紧紧抱着我,将她的孔雀手帕交给我。我们两人哭成一团。后来,后来……”
岩玉有些羞涩,他看着昏迷的乌蓝朵,柔柔的说:“后来,我们就在那只小船上,完成了我们人生的第一次……她将自己交给了我……”
风俊扬无话可说了。他本来还有一些疑问,却被岩玉越来越精彩的诉说挡了回去,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和她在一起?从岩玉的诉说里,他发现乌蓝朵是多么爱岩玉。
“后来,她让我走,离开苗寨,她却执意不走。为了她的家人,她不能离开。我就说,我也不走了,留下来,默默地看着她,关注她,一辈子都静静地守着她。”
“阿蓝答应了。可是,这一切,都被暗中的一个人看得一清二楚。”岩玉的语气又开始变得激动起来,“那个人就是神婆阿诗!她一直跟着我们,就算我们在亲密的时候,她也没有离开,不害臊的女人,居然在暗中窥视我们!”
“我们下船的时候,她突然就横在了路上,一语不发,却把阿蓝吓得当场跪地。这要是被阿诗将晚上的事情说出去,我们两家人,都不能活。阿蓝哭着求她,让她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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