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骊脸上的倦怠掩盖不了眸子中的神采。她背了个阿迪达斯双肩包,手里还提了个小拉杆旅行箱。
开了门的周南接过她手中的旅行箱时,方锦骊出其不意地用双手抱住了他。
“我是在抱周易,周易身体里的周南不许有坏心思。”
周南叹了口气,双臂一用力,把方锦骊轻柔的身子抱起,转身走了几步,放在大沙发上,然后把手中的旅行箱放在地上。方锦骊的手却勾缠在他颈上仍不肯松开。喃喃道:“周周你知道么,当个明星,真的好不容易,每天日程排得满满的,没有私人时间和空间,拍戏时经常连喝口水吃个饭都没空……你真的就躲在唐朝不回来了么?你——是不是我上次真的伤了你的心,所以你才躲在唐朝,再也不肯回来陪锦骊了!”方锦骊哽咽着寻到了周南的唇,深深吻着。周南不动,心下戚然。方锦骊渐渐止了哽咽,松手背过身去,在脸上揩了两下。周南立刻奔去洗手间,给她拿了条毛巾,回来时,沙发上不见了方锦骊,主卧的门已经关上了。
周南独自坐在沙发的黑暗里。本来,他攒了好多话要和方锦骊说。石英钟的准点报时声不是大唐皇宫的报更人。子时过了,周南听到有人在远远的呼唤他:“周郎……周郎……”周南以为是方锦骊,扭头看,主卧的门依然紧紧关着。那声音低低的,如泣如诉。周南不由直起身,走到阳台。
外面的夜空灰蒙蒙的,城市的灯火比天上的星星还多还亮。周南辨着那声音的方位,身子一纵,跳上阳台,一盆月季花被碰歪倒。他第一次觉得周易的身子轻飘飘的,能和自己的想法配合起来,他一个阳台一个阳台,直到攀上了这栋三十层大楼的天台。周南向下眺望,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了宇宙的最高中心点上。他纵身一跃,跳到了稍低几层的相邻大楼的天台,一对正在偷情的半**男女被他吓了一跳,旋即就看他轻飘飘再度跃起,飞上了高几层的另一栋大楼的楼顶上,男的安慰女的道:“别怕,是花眼了。”女的颤声道:“是蜘蛛侠吧,美国大片那个……”
楼顶不会塞车,而且不用绕路。所以,周南很快就飞到了外滩和平饭店的楼顶上。他现在可以断定,声音是从江那边发出来的。周南从和平饭店上一跃而下,步履如飞,穿过午夜游荡街头的稀散人群,在还来不及听到他们发出惊呼声时,已翻身越过外滩的铁栏,脚踏浑浊翻滚的黄浦江水,几个起落,已到了对岸。突然,声音似乎消失了,周南湿着双脚立在沙滩上,不知所措。迟疑了一下,继续向前跑,攀爬上最高的金茂大厦顶楼四下张望——下面,有一块地方,灯火通明,人声嘈杂,机器轰鸣——周南想起来了——是的,就是这里,第一高楼的基地!
第三节
第三节
周南爬下金茂大厦,穿过街道,到了第一高楼的工地。工地门口不断有工人进进出出。周南念动隐身咒,径直走了进去。
终于,周南听到有人在他耳畔凄苦地唤了一声:“小白,小白你终于来了!”
“你——你是七公主么?”周南心中狂喜!
“什么七公主?我是你的成碧啊!”
周南一惊,呐呐道:“你不是刚才在叫‘周郎’么?”
“我一直在叫‘小白’!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南一呆,道:“我是——周易的唐朝前世周南……我是代他来救你的,可惜——你还是被唐武宗,也就是严式轩,压在地基里了。”
“哦……我只隐约记得,那天带周易回家见我爷爷…………我重重摔了一跤,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好害怕,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这里好黑、好闷,一动也动不了……我上面每天都好吵……周易呢?为什么是你代替他来?”
周南想解释,却陡然之间,脑子空空如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从唐朝来的,张口结舌,忽然,一只温热的小手抚在了他的脸上,他本能地擒住那只手腕向外一扣——一声娇呼,却是方锦骊的声音,周南一惊,这才看清,自己正坐在沙发上,眼前是一身黑色薄纱睡衣的方锦骊。
“周——周南,你怎么不进卧室,就在沙发上睡了,容易着凉的。”
周南的头脑又是一阵恍惚,怔怔道:“我刚才是在做梦么?我到了第一高楼的工地,我听到朱成碧的声音……”
“朱成碧?她,不是已经——”方锦骊温柔地抚了抚周南的短发:“可能你还是有些自责,才想到她的……不过,不过严总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情?再说他真杀了人,又怎会一点风声都没有?咦,你的裤脚怎么都湿了?”方锦骊蹲下身,地毯上,围绕着周南的两只拖鞋,也有一圈水渍。周南拉起方锦骊,快步来到阳台,歪倒的月季花旁,赫然,有两个脚印,脚印的大小,正和周南的拖鞋相仿……
……(本卷结束) ……
第九章:玉女多姿
第一节
第一节
觉诲站在浴佛寺大殿后门左侧,值僧站在右侧。佛像前的维那敲响大磬,他后面的当值悦众手持引磬,三个当值僧手持木鱼、钟鼓、铛子,敲敲打打。大殿中央,分两排站着数十个僧人,后面一排近门处,站着玄灵。
众僧先念了一段《楞严咒》,接着颂《大悲咒》和《十小咒》,之后颂了《心经》。《赞佛偈》念罢,众僧排队绕殿内佛像行走,合掌念“南无阿弥陀佛”数百遍,然后回到原来位置跪念文殊、普贤、观音三菩萨名及发愿文、三皈依文,最后念的是《韦驮赞》,之后顶礼佛祖。
觉诲的身边站着一个年约五十,体态清瘦,面色枯黄,双目无神的人。他默默看着僧人们的早课,直到门外响起打竹板的声音,众僧从门口鱼贯而出,对觉诲身边这个一身黑色西服,貌不惊人的男子视而不见。觉诲道:“黄先生,僧人们要吃早粥了,您去我禅房用餐吧。”
那黄先生似乎还沉浸在某种思绪中,呆呆盯着殿内,直到觉诲又轻声叫了一回,才转过神。殿内只有一个僧人还没走。玄灵。他缓步踱到门口,双掌合什,道:“黄施主,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黄先生笑了笑,说:“早晨四点起的,本来想到公园走走,一时心血来潮,就让司机把车开到了浴佛寺。今天的公务还是排得满满的,趁早上有时间,咱们聊聊。大师来了好多天,我都没过来看你,失礼了。”
玄灵道:“人,十年修得同船渡,能见一面,不知前世要修几多缘分。小僧是惜福之人,黄先生日理万机,尚能记着小僧,实在是受宠若惊。”
黄先生哈哈大笑,亲昵地拍了拍玄灵肩膀,说:“我觉得今天很有胃口,难得,一定要多吃几碗浴佛寺的粥!”
撤了粥和咸菜,上了壶大红袍,禅堂内檀香袅袅,窗棂外日影初来,黄先生顿觉心旷神怡,精神一振,看着玄灵,道:“前年在成都相识,大师曾有几句偈语赠我,怪我佛缘浅薄,当时未能参悟。不料如今,已大半应验,大师真当今圣僧也!”
玄灵脸上却未露任何得意之色,反喟然长叹:“小僧纵知结果,却无力回天,本不该多嘴。”
黄先生皱眉,道:“我每个月至少到东方医院全面体检一次,平时饮食起居,都十分注意,为何肝部还会出问题,而且一出就是大问题?一个月前还一点征兆都没有!”
玄灵呵呵一笑,道:“所谓‘病’,和战争、瘟疫、洪水、地震、车祸、自杀一样,都不过是阎王夺命的手段而已。人生百年,难逃一死,死因固然五花八门,结果却是殊途同归,正是佛法所谓‘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所以费思量的当是‘死’这个最终结果,而不应执著于各种‘死因’,参悟了‘死果’,‘死因’迎刃而解。”
黄先生点头,道:“大师高论,还望详加解说!”
玄灵喝了口茶,道:“黄先生深谙中医养生之道,对这个皮囊爱惜备至,常年服用各种珍奇补品,但肝区还是悄然生变,今年这个生死关,是逃不过了。”
觉诲也急起来:“唉呀玄灵师弟,你就别卖关子了,生死大事,黄先生心急如焚呢!”
玄灵嘴角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浅笑,没头没脑地问黄先生:“令尊大人近来身体可好?”
黄先生眼神闪烁了一下,看着自己的白瓷杯,含混道:“还好。”
玄灵似是自语道:“人年纪大了,原来再好的身体,也很容易生病,尤其是很多疾病,是有遗传的……”
黄先生将茶饮尽,突然转了话题:“大师,你看这最高楼盖起来后,影响如何?”
“影响?”玄灵转了转眼珠,问觉诲:“你认为呢?你可是上海的高僧。”
觉诲起身,边踱步边吟咏道:“‘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则必杀人。’”
黄先生听着,忘了放下白瓷杯,若有所思。
觉诲已经有两周没见到叶多姿了,越来越心神不宁。叶多姿从来不用手机,她每次来也不会提前打招呼。
送走了黄先生,觉诲信步走进竹林中,那间木板搭建的小禅房已经好久没人来过了,觉诲想着,就不由靠了过去,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宛如天籁、全无杂质的女声从禅房内传出:“……伊贺舍哩补怛罗噜畔戌拟焰戌拟也带瓦噜畔,噜播曩比他戌拟也哆戌拟也哆野曩比他积噜畔……”觉诲晓得这是梵文发音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的两句:舍利子,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刚才的一喜刹那变成了一惊,脚步略慢,就听到玄灵的声音道:“刚才这句的梵文原文是iha…Sariputra!rupam…sunyatasunyataiva…rupamrupan…na…prthak…sunyatasunyataya…na…prthag…rupamyad…rupam…sa…sunyataya…sunyata…tad…rupam你的读音准确无误,看来是尽得英国坎特伯雷基督教大学学院教授汉克斯的亲传,呵呵。”
觉诲推开木门,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