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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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手-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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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能爱上目标,也不能爱上委託人。
二,不管在任何情况下,绝不透露出委託人的身分。除非委託人想杀自己灭口,否则不可危及委託人的生命。
三,下了班就不是杀手。即使喝醉了、睡梦中、做爱时,也得牢牢记住这点。
虽然不是每个杀手都有经纪人,但自我有了经纪人后,上面那三条不成文默契的前两条也就形同虚设。
说到经纪人,打现代社会高度发展后,职业分化也就梳理得越发细緻,想当杀手除了靠师承关系,就得自己发展个体户,坦白说接单十分靠运气,有一杀没一杀的日子十分辛苦。此时藉助经纪人广接凶单就变得很重要了。
毕竟大家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工作,杀人嘛,有供给,也从不缺需求,两边却不知道怎么连结起来的时候,你就会看到报纸上满满的都是不专业的临时起意杀人、拙劣的业余杀人犯罪。你蹲苦牢,我没钱开工,何苦来哉?经纪人帮两方牵线,收取佣金,也算是暗黑的功德。
经纪人跟杀手一样,端地是千奇百怪,但我敢打赌每个杀手经纪以前也都是杀手,因为只有真正杀过人的专家,才能了解杀人专家的心理素质,与接案发展性。
无关抽象的理论,你得双手染血才能明白为什么我们须要“保持心情愉快”。
心情愉快对我来说相当重要,我无法勉强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但职业就是职业,“选人杀”这种不像样的自由让我浑身不自在,因为这意味着我不是杀人的人道工具,而是一个有价值判断的人性容器——这令我觉得这个人的死在道德上我也有一份。这根本不对。
所以在执行能力范围内,我什么单子都接,也杀了不少人,吐了几次。
然而当我做了九十九次恶梦之后,我就不再干杀手了。
这是我的制约。
那对可爱的双胞胎姊妹,就佔了其中八十七次恶梦。
制约非常奇妙。就在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双胞胎姊妹的阴影时,所有的恶梦在我退出杀手那天正式结束,就像海啸快要形成却瞬间潮退,海水一退千里永远不再袭岸。这个现象连天桥下的黑草男也没办法解释。
你问我不当杀手以后,我怎么办?
世事难料,我什么都信。
我是存了好大一笔钱,也有一些类似环游世界的庸俗规划,但就在我正好完成了制约隔天,我的前经纪人过世在荣总。死因跟不得善终一点关系没,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得了鼻咽癌,某夜在化疗的睡梦中死去。
当时我正好买了束花去探望她,她的遗物给了我一点启发。
“请问你是家属吗?”护士。
“不是。”我将花放在隆起的白布上。
“那么,你是九十九先生?”
“对。”
“高老太太有东西留给你。”
我的前经纪人到底还是了解她旗下的杀手,依照遗嘱,律师将她的大笔遗产扣除阴险的税金后汇往在美国教书的女儿,而我则接收了护士转交给我的杀手经纪记事本。
记事本里面没有任何一句话是真正留给我的,连一句“这东西就交给你了”之类的寒暄都没有。
里头有的,尽是一些我既熟悉又陌生的数字。
几个只曾听过名字却未曾谋面的“同僚”连络资料。
几页常见委託人的档案。
如你所料,我坐在安宁病房外的蓝色塑胶椅上,翻着记事本,翻着杀手职业背后另一道眩拥娜思驶亍C髯盼彝蟮娜松馈I笔志汀
那天,也是下雨。
2
       八年了。
我想聊聊我底下的杀手。
他们值得一聊。
从我正在等的这个人当作故事的引线,似乎比较引人入胜,因为他的委託相当奇特,好莱坞导演跟社会学家一定都有兴趣买下他脑袋里的想法。
大约是八个月前,我接到一通老客户的电话。他说有个朋友想杀人,希望我能帮他解决,并快递了前往马尔地夫群岛的来回机票,与一小笔出勤费给我。
“弄得这么神祕,是不是有去无回啊?”我泡在浴缸里,看着手中的机票。
“九十九,你不是常说你的命比猫还硬,现在怕啦?你放心,他是我的好朋友,他找上你纯粹是我推荐。你信用好,态度佳,办事的方法多,除了阎罗王以外找不到比你更可靠的宰人专家了。”
“绕口令啊?”我失笑,倒也有些得意。
“总之,你一下飞机就会有人接你,享受旅程吧。”
机票的日期就在隔天,看来这个新委託人还真迫不及待想杀人。
我一下飞机,就有两个黑人帮我提行李,帮我快速通关。
机场外,一辆并不招摇的轿车已候着,司机是个操台语口音的华人,简单确认了我的身分后,便要载我去见神祕的委託人。我一坐进车,旁边一身体臭的黑人想学教父电影拿黑布蒙上我的眼睛,我觉得很可笑,於是用过去杀人时的神神冷冷打量了他,他便不敢坚持,更不敢搜身。
半个小时后,车子来到湛蓝的海边。
海鸥悠悠遨飞,委託人坐在白色的躺椅上,双脚半泡在温和的浅水里。
旁边,还有一只无人的白色躺椅。
委託人摇摇手遣走了他虚无的排场,唤我一个人走过去。
——有点意思,两个人坐在躺椅上对着沈默的大海谈杀人生意。
卷起裤管,脱掉鞋子,我踏着浪花走向他为我预留的躺椅,心想有钱人真爱装模作样,杀个人有什么了不起,搞得如此鬼祟神祕。等会儿得跟他提个高於市场的高价,好搭配他自以为的身分地位。
但我一坐下,看见委託人的脸,我不禁傻眼。
这个人,不就是前几天惊爆行踪成谜的鸿塑集团董事长吗?大约一星期前鸿塑集团召开股东会议,但是一向掌控公司全球佈局的王董却没有出席,甚至音信全无,这一离奇的现象引起了媒体与投资法人高度的质疑,鸿塑股价连续跌了一个礼拜。有一说是王董身体微恙,在和信医院检查出前列腺癌。又有小道消息传出身价百亿的王董已经遭到绑架,但未经警方证实。
原来,王董是跑到这个世外桃源躲起来了。
“杀手经纪,九十九先生?”他伸出手。
“是,你是鸿塑集团的王董事长。”我握住;他的手掌非常厚实,有了点年纪却很有弹性,足见平时保养得很好。
“头一次花钱杀人吗?”我注意到他另一只手,小指头用白色纱布包紮起来,指节好像略显短小。
听到我单刀直入,王董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是。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王董拍拍我的手,放开。
王董的精神很好,虽然已经年近六十,肥肥的肚子外凸,但红润的脸色让他像个四十五岁的中年男子,充满了中年成功男子的雄性魅力。
事业心极强是王董在各大财经杂志上的写照,现在他宁可让公司股价连续下跌也不愿意透露他的行踪,在此窝居对着这片美丽的大海说话,绝对不是眷恋渡假,而是有很浓,浓得非将自己藏起来的厚重心事。
浓得,非得杀个人。
“不必介意,每个人难免都有想杀掉的人,只是实践力的差别。”我笑笑。
“当我知道杀手这个行业还有经纪人的时候,我真是大吃一惊。”王董试着放轻松,但他的呼吸速度泄漏了他的侷促:“但是,专业制度是最让人放心的,不是吗?”
“没错,杀人是结合一连串专业技术的职业:观察、佈局、做事、清场、离开,每一个步骤都需要保持优雅的冷静,才能避开不必要的麻烦,最重要的,当然是将委託人留在危险的界限外。”我用经纪人一贯的专业笑容说:“把人交给我们杀是正确的选择,百杀百死,例无虚杀。最重要的一点是,保密是我们的专长。”
王董点点头,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后是一个名字。
“请问你跟他的关系?”我接过照片,大约是个接近四十岁的男人。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集团年营收达百亿以上的大人物要杀的对象,多半也是个大人物吧——我大概是在哪本财金杂志上看过。王董想除之而后快的人,多半是某个让他头疼的、敌对集团的首脑人物吧?
“他是我的儿子。第二个儿子。”王董说。
“为什么要杀他?”我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将照片收好。
“需要问到这么仔细吗?”王董皱眉。
“需要知道你杀儿子的动机,一方面是我个人兴趣,一方面可以在交代杀手做事的时候,避开可能让警方联想到你的杀人方式。”我耸耸肩,说:“当然了,如果你不想说也没问题,我们可以採取最传统的高空狙击方式把目标除掉,板机一扣,乾净俐落。”
“我了解。”王董手杵着下巴,微微调整身体的姿势。
“所谓的专业就是啰唆。”我笑笑,没有把眼睛继续压在王董身上。
浪静静来了,将我们的脚埋在带着细沙的暖暖鹹水里。
无可挑剔的,即时放松心情的好地方,拿来谈杀人,拿来说故事,都是绝佳的地点。王董果然是优秀的生意人。
“两个礼拜前,我被绑架了。”
“应该是自己设计的假绑架吧。”
“在我遭到绑架的第二天,我的两个儿子同时接到了绑匪的勒赎要求,跟我的半截小指头。”王董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晃着他包紮着纱布的半截小指。
这真是不寻常的变态之举,我有点反感。
王董用异常冷静的语气说起故事:“绑匪总共有三个要求。第一,以交换核心技术为由,在一个月后将鸿塑集团底下最赚钱的五个未上市子公司的50%股权,用极低的价钱卖给跟公司一向友好的建勤集团。第二,以产能已满载为由,将公司刚刚接到的摩托罗拉手机零组件代工单、苹果电脑铝镁合金机壳代工单、美国XBOX360连结器代工单,一半转让给建勤集团底下的相关子公司。第三,签署一份结盟合约,将鸿塑集团在大陆的通路佈局一半的资源分享给建勤集团。”
我手底下也有几张稳健的股票,财经杂志偶而也会买几本,即使我对公司管理只有一知半解,但也足够对王董刚刚说的绑匪条件大感吃惊了。
“这三个条件,等於将鸿塑集团今年的营收——一半?三分之一?拱手让给了建勤集团吧?不只如此,以往几年鸿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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