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狄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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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狄公案- 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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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仵作禀道:“老爷,小可已将余下八枚蜜枣一一验讫,每一枚都染有致死之毒。”

狄公书案上取了一纸公笺交于仵作,命道:“将查验结果如实写了!”

仵作持笔作书,须臾写就,画了押,双手呈上。狄公好言相待,打发仵作离去,一又命传役唤方缉捕来内衙听差。

少时,方正到。狄公命道:“方缉捕,差你率隶役四名即赴永春酒店将吴峰捉拿归案!”

第十五章

兰坊县衙大堂廊庑处早已挤满了看审的人群。丁虎国将军乃当坊耆宿,听说要审理他的命案,满城百姓都想看个究竟。

三通鼓响,只见帷帘开处,狄公头戴轻翼掐丝乌纱帽,身穿云龙出海绿锦袍,腰围玉带,足登皂靴,出内衙,进大堂,登高台,入公座。公案前早有堂役侍立两侧,值堂看刑,书办人等亦各就各位,当差堂前。

狄公将惊堂木一拍,命丁禕上堂听令。

丁秀才早被传到大堂,听狄公传唤,忙于公案前跪下。狄公道:“丁禕,那日你将吴峰告到本堂,称他害了你生父性命。本县数日来明查暗访,获凭信证据不少,已将吴峰拿下,然尚有些许疑难之处须加澄清。本县马上鞫审被告吴峰,你须听个仔细,若是中途有话要说,只管讲来。”

狄公拔根火签掷于堂前。少刻,二堂役将吴峰从牢提中到堂上。

吴峰跪于公案之前,泰然自若,等候狄公发问。

“被告姓甚名谁,操何营生,讲!”

“老爷听禀,小生胜吴名峰,长安人氏,秀才出身,出于偏好,已弃文从画数年。”

狄公脸一沉,说道:“吴峰,你身为秀才,本为斯文士子,而你不在京师勤学苦读,矻矻求进,却来这偏远小县优游岁月,作恶造孽。你如何害了了虎国将军性命,快快从实招来。”

【矻:读“枯”,矻矻:辛勤劳作的样子。】

吴峰说道:“老爷容禀,所传小生犯下杀人之罪,纯属丁禕向壁虚构,实乃千古奇冤。说起丁虎国,小生至今仍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小生在长安之时,常听家父说丁虎国欺君妄为,血债累累,最后终获褫职之惩,故对其劣迹丑行略有所闻。然对他本人却素不相识,直至他儿子丁禕在此调三窝四,对小生竭尽造谣污蔑之能事时,方知他原在这兰坊苟延残喘。丁禕无中生有,恶意中伤,实属荒诞,不值一驳。故小生对此也就置若罔闻,未予理会。小生思想来,老爷一向兼听明断,绝不会信了丁禕一面之词,深文周纳,冤枉了小生这无辜之人。”

狄公高声喝道:“吴峰休得放肆!本县问你,如你所云,丁将军何以一向惧你?又为何整日幽闭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步?再者,若是你不存歹意,为何还要于丁宅前后布下眼线,探听丁家虚实?”

任凭狄公厉声喝问,吴峰却不失寸心之平,从容答道:“老爷且息雷霆之怒。前两句问话,纯属丁宅家事私衷,小生对此一无所知,也就无法作答。这第三句问话,却是稀奇,小生的回复为八个大字:子虚乌有,绝无此事!不知原告可有证人与小生当堂对质?”

“吴峰,如今你对簿公堂,还敢嘴硬放刁!你放明白点,本县已拿住你遣去的眼哨一名!只是与你三头对案为时尚早!”

吴峰听了怒道:“定是丁禕那厮对此蝇营狗苟之人饵以重利,从而借刀杀人,嫁祸于我,用心何其狠毒!”

狄公见堂前吴峰终于愤然作色,心中暗喜。自思机遇难得,切莫失之交臂,须紧握战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对吴峰来个单刀直入,一针见血!章程拿定,狄公厉声道:“吴峰听了,你对丁家如此切齿痛恨,并非出于丁、吴两家世仇宿怨,却是因你心怀不轨,与人争风吃醋所致。你抬起头来,看看这娇娆女子是谁!”

狄公从袖中取出从吴峰所作观音画像上剪下的头像,命班头传于吴峰观瞧。丁、吴二人一听案中涉及一年轻女子,立时都变了脸色,丁禕则吓得睁大了眼睛。

狄公正对堂前二书生察言观色,忽听身边班头惊叫一声,急扭头一看,只见方正手持画像呆呆立于案边,面色如白纸一般。突然,方正叫道:“老爷,此女非是别人,正是我长女白兰!”

廊庑处一片大哗,狄公本人亦惊讶不已,只不过是未露形色。急举惊堂木一拍,喝道:“肃静!”又从容对方正道:“方班头,快将画像交吴峰一瞧!”

方正画像上认出女儿,吴峰更加局促不安,手足无措,但丁禕却如释重负,一身轻松。

吴峰凝视画像,沉默不语。

狄公喝道:“你与此女有何瓜葛,快快招来!”

吴峰面色灰败,咬牙答道:“不招!”

狄公脸一沉,嗔道:“公堂之上,刑罚无情,不由你不招!”

吴峰定一定神,心一横,大声说道:“任凭大刑加身,筋骨断,体肤裂,也休想叫我开口!”

狄公怒道:“案犯吴峰,竟敢咆哮公堂,抗拒本官。左右,皮鞭侍候!”

众堂役闻命一声吆喝,二人褰了吴峰衣袍,另二人将他按伏在地,只等班头上前施刑。

【褰:读“千”,撩起(衣服等)。】

方正苦痛万分,举目瞧狄公一眼,只是不前。狄公会意,心中暗暗佩服。方正乃一正直之人,惟恐一怒之下结果了吴峰性命,故示意他命别人执刑。

一堂役从方正手中接过皮鞭,狄公命道,“且罚重鞭二十!”

十鞭抽过,吴峰背上已是皮肉俱裂,流血不止,但他仍咬紧牙关,拒不招认。二十鞭打完,吴峰早已奄奄一息,昏晕过去。二堂役忙于他鼻孔下燃香熏醋,他连打几个喷嚏,又苏醒过来。

狄公说道:“你如此不识抬举,才吃此眼前之亏,若早早招认,也免得皮肉受苦!”

一堂役手揪吴峰头发,将他面对狄公。吴峰面歪眼斜,嘴唇抽动,牙缝中仍进出那两个字来:“不招!”

堂役正欲掌嘴以惩。狄公急止。心中寻思道,吴峰重刑之下不肯招认,其中也有缘故。他本官宦子弟,斯文书生,若再受刑,恐性命不保,不如以话引他,叫他开口。主意拿定,乃道:“吴峰,你聪明一世,怎地却糊涂一时?你与那姑娘之事,你不讲本县也并非不知!”

吴峰摇头不语。

狄公道:“离东城门不远,有座古刹叫三宝寺,你与白兰幽会庙中……”

没等狄公说完,吴峰就忍痛跳将起来,摇摇晃晃指着狄公骂道:“如此,白兰姑娘性命休矣!到头来,是你这昏官坏了她一条性命!”

廊庑处看市的闲人闻言。一个个交头接耳,相顾诧异。

狄公复举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喧声渐止,只见吴峰瘫倒在地,泣不成声。一方正直立一旁,呆若木鸡,一副牙齿直咬得嘴唇流出血来。

狄公慢捋美髯,开言道:“吴秀才,事到如今,你只有将真情和盘托出才是道理。照你所言,本县将你二人于庙中相会一事说出后会危及白兰性命,若果真如此,均你之过也。你早该禀知本县休要将她名字和三宝寺相会一节在堂上提起。如今,她既成釜底游鱼,全力救她于水火,乃你义不容辞之责!”

狄公挨了吴峰一顿辱骂,心中并不生气。自思非如此吴峰就不会开口,那样一来,不但案子无法审下去,有关白兰失踪的重要的消息也就得不到了。故反以好言劝诱,引他说出实情。

狄公又命堂役捧来浓茶一盅,吴峰接过喝了,凄声道:“白兰的秘密既为全城所知,其性命已无法拯救!”

狄公道:“白兰能否得救,县衙自会作主。你且将事情原委本末细细讲来,本县自有权衡!”

吴峰定心想了一想,终于咬咬牙,低声说道:“如此,只得讲了。据云三宝寺乃当年天竺高僧所建。后因通西域之路改道,庙中香客稀少,香火不盛,故僧人自去,留下空庙一座。年月一久,庙宇失修,邻里劫掠,只落得个颓垣断壁,梁倾顶塌。但大雄宝殿中番僧所作五百罗汉巨幅壁画却完整无损,至今幸存。为寻求禅宗艺术珍品,小生遍访全城,偶见三宝寺壁画瑰宝,从此便常去庙中临摹作画。

“庙后有小花园一座,虽已荒芜,却是个好去处。尤在夜间,一池清水,一钩明月,煞是清雅幽静,因此常去园中纳凉赏夜。

“约二十日前一日晚上,小生多饮了几盅,心想何不趁此婵娟团圆之夜去那园中稍坐片时,也好去去酒气,散散心怀。小生刚在池边石凳上坐下,忽见一娉婷女子袅娜步入园中。”

说到此处,吴峰低下头去,堂内鸦雀无声。停了片刻,吴峰又抬起头来,说道:“她的出现。于小生犹如天仙下凡一般。月光下只见她丝巾罗裙,白如霜雪,似有沉鱼落雁之容,羞花闭月之貌,说不尽的齐整。走近她再一细瞧,却见她云鬓间愁容满面,峨眉下泪挂两行。此情此景,铭刻我心,至今仍历历在目!”说罢双手掩面。略停,又说道:“小生情不自禁,口中‘仙子’忙叫几声。她一听却吓得急退莲步,低声说道:‘相公休要高声说话,只恐属垣有耳,我心中实在害怕!’小生双膝跪地为誓,以换取一颗信赖之心。她裹紧衣裙,小声说道:‘我叫白兰,现为别人笼中之鸟,今夜私自飞出,若被知晓,我命休矣!现在我须立即归去,请千万不要对他人说起今夜之事,改日再来会你,相商逃脱之策。’小生忙问:‘你既出了牢笼,今夜不逃,更待何时?’她轻声说道:‘不行,不行!若如此,我家兄弟便没命了!’说完急抽身自去。

“一片乌云遮盖了月亮,刹那间黑影中不见了她的身影。只隐约所见她急急离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那一夜小生将破庙前后寻了个通遍,却再没见到她的踪迹。”

狄公命堂役又递上一盅茶来,吴峰一饮而干,摇摇头道:“自此以后,小生每夜都去庙中后花园候她,她却再也没有露面。小生思想来,定是歹人获知她私访三宝寺后,对她严加看管,不让她出门一步。如今,她偷访三宝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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