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狄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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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狄公案- 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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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方的商贾破产后又将她们卖与一富翁。那富翁是半个波斯人,为人忠直仗义,由他一手抚养成人。如今已出落得楚楚动人,仿佛两朵奇花。”

“狄大人这话当真?她们现在何处?那富翁又叫什么?”温侃惊喜交集。

“富翁便是倪天济,你的孪生女,一名叫汀耶,一个叫丹纳。声音举止,无一件不是你的气派。如今都十七岁了,正是倪府里一对夜明珠啊!”

温侃流泪道:“真有这事了,叫我如何是好?”

“哪日有空暇,你不妨乔装私访一下,庶己也可平息若许多年来内心之苦痛——她们在倪先生的宠爱下日子正无忧无虑,优裕十分。温都督千万不要去认回,反而成拙。只暗中与倪先生作个忘年朋友,从容留之。——这是本官离广州前的一点诚心忠告,谨望三思。”

第二十四章

狄公命陶甘打点卤簿仪仗,扈从轿马,限时启程返京。诸项处置善后委托温都督亲办,梁府家业归由兰莉一人承继,嘉勉倪天济,抚慰鲍宽,杖责姚泰开。一一落实,乃闷闷坐在西厅书房内静思。

柳道远的案子固然是结束了,三太子登基大势所趋。但王太监、法明和尚看来是轻易处罚不了的。娘娘虽暂时含忍,但咄咄逼人之威势终要酿成更替唐祚的气候,恐御前三省台阁都没可奈何。自己的前程也在未卜中,逞论垂勋于竹帛了。

狄公看了乔泰一眼,惨淡一笑:“乔泰,没想到你我多年违隔今番又在一处勘破了这广州案,也是缘法相投。不过,我可以断定这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破案了。——我再不会亲自去与各种罪犯打交道,较量智勇,筹算棋局了。回京后,我打算辞去大理寺卿的官职。我老了,与梁溥的对奕中,处处觉得力不从心。

“乔泰,你跟随了我这许多年,屡立奇功。马荣他已成了家,有蓝白、绯红一对孪生姐妹,何等美满。我见汀耶、丹纳这一对孪生姐妹,也有意嫁你。少刻我便传倪天济先生到衙门,当面说合,令他收拾金珠币帛,以为房奁。倪先生也敬重你,想来是不会费许多口舌。携回京师,即可成婚。——日后我致仕退野,有你两个好友日日为伴,四个媳妇贤慧款待,这晚景也何其乐耶。”

乔泰羞涩满面,从中感恩道:“老爷疲惫了,我们上楼阁去稍稍休息吧。陶甘打点再快,亦需申牌才能启程。”

狄公答允,两人上来楼阁寝房。乔泰在地板上草草铺了一层蔑席,躺倒便睡。狄公上床,解带宽衣。窗外正有一丝丝微风,整个衙府静寂十分,两个很快便沉沉睡熟。

突然窗外黑影一闪,跳入一个人来。蒙面遮眼,裸臂担胸。手执一柄弯刀,轻轻摸到狄公床前。低低几声狞笑,正要举刀行刺,忽见桌上搁着狄公那柄雨龙宝剑。那人将弯刀插在裤腰上,探手去取雨龙剑。

他轻轻拈起雨龙剑,观常片刻。猛地一抽,果然寒锋冷光闪出。一时性急,剑鞘落地,“当啷”发声。

狄公、乔泰同时惊醒。那人对准狄公喉间猛力欲刺。乔泰后背飞起一脚,踢着胫腿,一剑刺空,不觉恼怒,返身向乔泰杀来。乔泰猝不及防,雨龙剑已刺入他的胸膛,顿时血流如注。

狄公从地上拾起剑鞘,那人舍剑刚要挥腰后抽出弯刀,已被狄公剑鞘猛击额面,五官碎裂,抱头倒地。——狄公上前撕开蒙面,原来是个胡人。

狄公将乔泰扶定放平在床上。乔泰道:“他就是曼瑟。”又微微一笑,闭合了双眼。

陶甘及四名衙丁赶到楼上寝房,大惊失色,忙报信于温侃。

仵作拔出雨龙剑,调敷了金疮药。乔泰已脉息寝微,奄奄一息。

狄公潸然下泪,遍身冷麻,半晌无声。

陶甘将雨龙剑拭净了,插入鞘内,交与狄公。狄公泣声道:“我与乔泰,以此剑相交,以此剑……永诀。”说罢将雨龙剑平放在乔泰身上。

“这柄宝剑已沾了乔泰鲜血,我岂能再将它佩在身上?”

乔泰眼含热泪,最后望了一眼狄公,嘴唇动翕一下,静静闭上双眼。

都督府衙门前院,狄公的轿马仪仗已编伍就绪,马蹄嘶刨,幡旗猎猎。

第二十五章

狄公传命轿马仪仗举丧,为乔泰致哀。明日一早启跸返京,枢榇随行。

倪天济率汀耶、丹纳姐妹赶来衙门吊孝。倪天济伤感噎哽,汀耶、丹纳两个更是悲恸欲绝。

温侃殷勤款待倪氏父女,心中酸甜愁喜一言难尽。从此与倪天济结为至友,往还甚密,终不提身世秘密事。倪天济遂罄其所有坚心办道,朝夕持斋。——此是后话不题。

且说陶甘忙着协助温侃处置一应善后:将珠木奴尸身运去花塔寺焚化,梁溥府上捉到的几个爪牙凶手押往北门外凤凰岗正法。又去梁府吊孝。

慧净率花塔寺和尚主持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追荐梁溥。梁府家政暂由梁溥兄妹的一个舅舅代摄。陶甘里外寻遍不见兰莉影踪,不禁启疑,径奔狮子坊而来。

陶甘一口气跑到兰莉先前那间楼顶,先屏息在房门外静听片刻。房内啾啾虫声,绵蛮悦耳,心中大喜。

“是陶相公在门外么?”兰莉已听出动静。

陶甘推门而入。兰莉捧茶让坐,两人遂并肩坐在床沿上。

“令兄治丧,里里外外忙成一团,你却为何偏偏躲在这里?”

兰莉道:“有娘舅主持家务,不必我事事躬亲。再说我最怕和尚念经,与其听念经,不如躲来这里听蛐蛐鸣哀,也宽心些。”

“兰莉小姐接连丧亡兄妹,从此孑然一身,何等孤寂。”说着不禁愀怆下泪。

“你也丧失了最亲密的同僚。——休要过伤怀抱,有误前程。”兰莉轻轻叹息。

陶甘酸苦地嗯了一声:“此去京师,情景惨澹。唯可以宽怀破闷的只有两匹蟋蟀了。一匹是塞入乔泰兄弟襟怀的,一匹是试院那夜你仓促遗下的。——狄老爷已立誓不再问狱破案,我从此也恬淡心志,专务读书,唯期老死长安了。”

兰莉朝陶甘挨近一下:“看到这两匹蛐蛐便是看到了我。”

“有朝一日,你携了这许多蟋蟀来长安看我多好啊!——这人世间只有你一个女子是心地纯美的。”

兰莉道:“只要你的妻妾不吵骂便行。”

“苍天可证,我陶甘至今光棍一条哩。只除你兰莉,再不会有妻妾。”

兰莉双颊泛过一阵红晕,如胭脂轻抹,不由羞滴滴把半个脸面挨近到陶甘眉头。

“瞿瞿。”清脆的叫声把陶甘吓了一跳。兰莉笑了:“那是金钟在歌唱哩。”

(全文完)

15《短篇集》

五朵祥云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话说大唐高宗皇帝乾封年问,狄仁杰——狄公外放登州蓬莱县县令。这蓬莱县为古齐地,滨临大海。除盐铁之利外,官府监督的船舶营造业也甚是兴隆。狄公上任甫及七日便邀来地方船舶营造业巨商叶守本、夏明及专理刑名契约的县司法佐郎贺春帆来衙厅,商议由官府资助兴办大型船坞的事宜。

看看已是申牌时分,狄公笑道:“今日下官十分欣慰,承蒙诸位先生大义襄助,鼎力合作,终于议定了营建船坞诸事项。”

他心中好生感激,眼前这三位先生已陪着他从午时坐到了此刻,商议妥当许多工程实施的细则和银款摊派份额。

贺春帆道:“今日签押的这份议约,包罗巨细,公平合理地解决了夏先生和叶先生之间同行业务的许多纠纷,钱银款额上似也无厚薄盈亏之分。”

夏明咂嘴道:“未必,——倘若允许我自行运营,官府不出面干预,我无疑会赚得更多的钱。”

狄公正色道:“船舶营造业关乎国计民生,朝廷日夜关心,下官焉敢怠忽?夏先生、叶先生也不必再起纠纷,一切遵照本议约行事。再说,船坞建成,登州平海军也从此改善设施,更有利于海疆安全。”

叶守本不住点头,心中敬佩狄公。狄公也暗中有抑夏助叶之意。狄公知道叶守本拘谨厚道,守法安分,而夏明则狡黠狠戾,且生活放浪,贪恋酒色。

狄公吩咐衙役斟茶,他吁了长长一口气,靠身在太师椅背,凝望着槛窗外怒放的木兰花。这时起风了,将持续了整整一天的懊热驱散净尽。槛窗外不时透进一阵阵馥郁的芳香。

叶守本放下茶盅,斜眼示意贺春帆和夏明:该是告辞的时候了。

突然洪参军气咻咻进来衙厅禀狄公道:“值房有人求见老爷,说是有紧急口信启禀。”

狄公一惊,欠身道:“三位先生权且等候在此,下官去了就来。”说着一拂袖便随洪参军出了衙厅。

下了衙厅台阶,转过右首一溜超手游廊,洪参军乃低声说:“老爷,贺相公的管家来报,贺夫人投缳悬梁了,午睡时吊死在她家后花园的亭阁里。管家发现了便立即赶来衙门报信。”

狄公惊愕之余不禁为贺春帆叫苦:“看来还是让我来将这噩耗告诉贺先生。他得讯后真不知会怎样悲哀。”

狄公伤心地摇了摇头,回进衙厅,神情肃穆地对贺春帆说:“贺先生,来人正是宅上的管家,他来报信说,尊夫人寻了短见。”贺春帆抓住靠椅的扶手目瞪口呆,半晌才沮丧地说:“我担心之事终于……发生了。近一个月来她总是神思倘恍,意气沉郁……她……老爷,她是如何自杀的?”

“你管家来报是悬梁自尽的。——管家此刻正在值房等候你回去善后处置。你先回去料理一下,我这里即刻委派仵作、差官人等赶来宅上。”

贺春帆呆若木鸡,嗫嚅道:“这样快就去了!我离家才一个时辰……哎哎,老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夏明和叶守本也不胜诧异,言不尽意地说了几句劝慰的话。但贺春帆似乎都没听见,他两眼吊直,木然僵立。突然他拉住狄公的衣袖,悲哀道:“狄老爷替我作主!我……我生性胆怯,不敢亲见贱荆死状。老爷,卑职还是留在这里静思一晌,等老爷衙里去人料理完毕,安厝了尸身,我再回宅下看觑。老爷千万别见怪,我此刻正五内颠翻,魂魄摇荡……”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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