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吓得大叫,却是怎么了?已然明白了一些,忙上下左右查看法海。法海推开他,“我已犯了戒律,本当用戒刀自行了断,却有大愿未了。”
许仙忙道,“戒律中只说着男女之事,却不曾说我们这般。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法海不理他,“本也想自宫,好免你再来扰我。”许仙忙把手伸到法海胯下去摸,却还在,伤心道,“却是何苦?都是我的不好,你不可胡想乱来。”
法海道,“心上七情未断,欲念未除,纵是自断淫根,也不过是扬汤止沸,抱薪救火。”
许仙忙附和道,是了是了。又忙去收起那戒刀。
法海却下得地来,坐在“禅”字下的蒲团上。把左手食指伸进了油灯,裹足了油,放在火上点着。许仙见得,道了声不好。忙拉出了法海的手指,含在嘴里。取出看时,那食指前端已焦黑。
许仙哭道,“何苦来,总不过是我诱你的,或是死或是活,便都由你,何苦自残自己的身子?”
法海道,“我自守不住清规,与你何干——守不住清规戒律,却还要怪人家做酒卖肉的吗?”
许仙道,“总是我的不好,不知道一别几年,你愈发的迂了。”
法海自言自语,“未入门庭,干着些风浪淫邪的事也还罢了。既悟大道,还要在泥涂中自陷,却是为何?”又把手指伸向油灯。那许仙死命地扳着,哭着。见扳他不过,便把灯吹灭了,跪在黑地里认错求他。
法海哪里肯听,“阻得了我一时,阻不了我一世。我心已绝,我已发下鸿誓大愿,要重振泽心寺,若不务正业,再与你干下苟且之事,做得一次便烧一指。”说完取了火折子来点燃油灯,仍把手指在灯碗里裹了,复到那火焰下烧着。
许仙见劝他不过,知是无法挽回,只恨方才一时冲动,做出事来,引得法海这般。
法海点着了手指,举在身左,右手仍如合什般放在身前,念起了《金刚经》。豆大的汗珠从法海额上颈上滚出,在灯火下似颗颗珍珠,如星光点点。
许仙只在一旁伤心。
那印天、印可早听得洞中哭闹之声,却不知何事,没有法海传唤,又不敢来看,只隐隐听得法海说发鸿誓大愿,重振寺院的话头,又见法海焚指念经,忙跪在当地念佛不止。
翌日,许仙便早早离了岛回家不提。
'第六章'第三节
'回目名:'廉德僧拾金不昧,开明君锦上添花
这里印天、印可把那夜间的事情说与那些香客们听了,道的是法海发愿重修宝寺,燃去一指以表决心。众人听了只念阿弥陀佛,都说是大德在世,泽心寺指日可成。
却不想这修庙建寺是极费钱物的事,香客们一点点散钱散物怎么能够。修修停停,也没个甚样。
这里法海焚了一指,不能做重活。见山上竹笋正好,便上山去挖笋。也是天缘巧合。才挖了半筐,往那一根笋下挖去,却似触了硬物,把那断指震得生痛。细看时,却是个瓦片。四边刨去,却是个坛子——一发地奇怪了。慢慢挖将出来,开了盖一看,不由得念了声佛号,法海认得,是满满一坛金块。忙叫了印天、印可并做工的人来抬,足有百来斤重。
法海心想,不知是何世何年曾埋下的,想是那水土流失,竹子又长得快,竹根在地上混长,把那坛顶了出来。那做工的又四处去挖,却再寻不着第二坛了。
印天说,这下好了,重修寺院有望了。
印可道,却不是师父焚指感动了佛祖,专一叫伽蓝揭谛埋下的,又引师父到这里来挖笋,专教我们修寺的。
法海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们专一修道发愿,寺院自有建成之日。想这金块不知是哪世哪代埋下的,主人想必也不在了,既未有主人的施赠,我们如何能受?”
印天道,总不过是无主之物,况且又不是我们私用。
法海念了个佛号,“若是私用还情有可原,因为不过是一已之贪;若为了公心佛意,起了贪心恶念,却是罪过大了。”
印天自知错了,忙跪下忏悔。那做工的也点头称是。
法海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王土上之物也当献与当今皇上,由他定夺。”便叫人去禀告镇江刺史李绮,叫着几个公人搬了去,又与李绮说着这些个原委。
李绮早听说了法海,不想这般气宇轩昂,这样的知理有节。那里早就服了,也不敢私动,连夜写了一个表章,上奏朝庭,把那发金之事并法海焚指发愿得金不昧之事俱奏上闻。
一时间朝中大振,那工部侍郎表奏,黄金现世,与前朝的“获麟”、“生芝”都是祥瑞之气象,必主国运昌盛,社稷安泰。然此物出于法海发焚指发愿之后,想是他一片赤心感动佛陀;又出在那泽心寺中,或是当年寺中所遗之产也未可知。总之,吾皇只可据其祥瑞之气,而不可独享。
那皇上原是开明且极信佛的,听得这样说来,便将所得黄金作泽心寺修缮之用仍留与法海。又听得户部道,那泽心寺在东晋时原是举国一等的水陆道场,有意要重造泽心寺当年的繁盛:便叫户部从国库中拿出数倍的黄金赏与法海建寺;命工部选调全国一等的工匠往镇江修寺造像;令户部在全国招募僧人到泽心寺守寺护院;唤礼部写了嘉奖文书通令各州知道。又听得法海便是裴相之子,想起裴休在朝时的功绩来,着吏部考核裴休在湖南的政绩,仍旧入朝为相。
那镇江地面的百姓听得皇帝不但不要黄金,反赏了多的来,更是欢欣鼓舞,都道是贞观重生,开元再现。法海闻知,只望着北边深深拜了三拜。
工部自调派工匠不说。各地僧人闻说,知法海修行颇深,都来投靠。相国寺中原有个法缘与法海相善,便结集了寺中三四十个僧人来投。镇江刺史又选了那些孤独无依的孩童五六十人优先地办了度牒拜在法海门下。一时间竟得了四五百僧众。
法海见门徒众多,便需一个能干的监院,修书叫法缘去请法明师兄来管事,那法缘不肯,“师兄原就与你不和,且为人甚是刻薄严厉,却叫他来做甚?”法海劝道,“师兄原是心直口快,本无心计。我并不知他与我有何不和?且如今寺大僧多,正要个严厉的人来执法宣戒才好。”法缘是极听法海话的,见他说得不差,便去请法明。法明听说,有些惊奇,却是想去的,又有些不敢,把意思与法清说了。法清心中想道,果然不出师父所言,法海自立宗门,广传大道了。本是同气连枝,心中也是好生快慰。便又嘱着法明,“那些个灵心慧性的原来都不依着常道,所以也有那呵佛骂祖的,也有那吃肉喝酒的,反得了禅门的真传。到了那里,不可再摆师兄的架子,只好好帮着法海治理寺院,修习禅门宗法。”法明诺诺去了。
那泽心寺原在长江上,材料运输是极方便的,又是百工群聚,不下半年便成就得禅房林立,宝塔巍峨。又把那所挖得的黄金,齐贴在那西方三圣佛像身上,足有寸许厚,在那百余盏青灯红烛的映照下,金光灿灿,耀人眼目。正是隔岸长望灵山现,客船似到普陀山。
因寺院皆因山上得金而成,为着这段因缘,便把那山唤作金山,寺名也改成金山禅寺。为寺院开光,法海与众人又筹备得一个七七四十九日的水陆大法会,广告四方。那些善男信女并四方僧众都齐聚镇江,来参拜观光,听经沐法。
逢七之日,白日里便请着高僧升坛讲经,那江上的渡船包船塞得满满一江,只阻得水不流,鱼难行。晚上僧人们自在江边诵着经文,超度那些陆上水中的冤魂野鬼,满江里放着河灯,只好似星汉坠地,灵山飞来。
法明见着那东边的石洞甚好,便叫人在洞口上凿了门枢,做了两扇木门封在那洞口,便好似那嵩山达摩祖师面壁的洞一般。遇着那些个犯戒违规的僧人或是想静修的,便也算有个上好的去处。因春季涨水时,那江水会倒灌进洞来,又在那洞边修了一道堤,专一挡水用。
'第六章'第四节
'回目名:'莽情客苦制燕子喻,智禅师真洒莲花泪
自那日许仙回来,日日不欢。三娘问着他,他也不说,也再无那夫妻和合的情状,只镇日里愁眉重锁。
许仙听说金山寺成,心中自然高兴。想着法海再不肯与他相好,心中便不免伤心。只听得人说某日法海升坛讲经,便来与三娘商量,又把那求取子嗣的事情与三娘说了。三娘道,“自然是好,这法海修为高深,便不为子嗣,原也该去听听。只是我们二人只是求佛,却不做那事,便是菩萨有意要送个灵孩,也不能够的。”说着,竟红了脸。许仙会意,便与她宽衣,胡乱弄了一回。
依旧备了香烛布帛去至金山寺。那印可认得许仙,先去方丈处通传。法海正与法明在一处安排明日法会事宜,听得他来,心上不由一悚。法明原就知道他二人之事,便要告退。法海却不让他去,只说无妨,叫印可请许仙进来。
许仙自那日后,心上很是后悔,不知法海是否还肯见他——如今的法海已不是以往的法海了。却听法海请他进去,这里心上不知什么滋味,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待进得房来,却见法明也在。更不知如何应对。
法海问道,“你来何事?”
许仙见他形态自然,便大着胆说,“原为你明日升坛讲法,特来受教的。”
法海见如此说,便叫许仙与法明见过,又与他看座。
许仙斗着胆子说,“我这里有一事要和你详谈。”
法明正有走意,法海却说,“我与法明都不是外人,你且说来。”
许仙哪里肯说,只支吾着,扭捏在位上。法明见终不是个事,便告退,道着院中有个什么紧要的事要安排下去。
许仙眼见他走了,依然不肯说,法海知他的脾性,不知他会说出什么话来,便也不问,只闭目念经。
许仙闷在一边足有半支香功夫,便只好先开口了,自已苦笑了一回,“我临来之时,家中屋檐下有个黑燕子却嘱着我,说你禅法高深,智慧了得,他有一件为难事要我问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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