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无恨,如果无恨,她怎么会做出这么狠毒的事?”
法海沉思着,“那是她的爱,她爱明慧,所以她恨我和你。她爱得越深,就恨得越深。要化解这种恨,除非是解除她的爱。而佛法只是教人爱人,没有教人不爱人的——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只有用我肉身的毁灭来偿还。”
许仙惊道,“不,总有办法的。”
法海说,“就算我逃走,或是面圣澄清此事,只会增加她心中的恨——解铃还须系铃人。”
许仙看着他,“总有办法的,总有的,大藏经一万卷总有消除的办法。”
法海笑笑,“如果经书有用,还要修行做什么?”
又说,“这是我种下的因,该由我来承受结果。”
许仙从后面搂住了法海的脖子,“为什么?为什么刚刚想和你在一起了,你却躲进洞里去。为什么见到你了,却又是最后一面。难道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
法海轻轻说,“其实我天天和你在一起,十五年的修行没有一天我没有想过你。”
许仙哭了,点点头,“是的,我也一样。”
“在一起为什么一定要天天相见,时时不分呢?如果我到了那边,我也许还是忘不了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也是十五年来我想参破的。”
许仙吻着法海的脖颈,“我也知道心在一起是最重要的,可是我却是这么不想和你分开,心和肉体都要在一起。”
法海轻轻地擦拭着手臂,看着方丈中的佛像。“身体会变化,会衰老,会毁灭,可是心却不会变——爱还是爱,不爱还是不爱——这就是痛苦。”
许仙懊悔地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迷恋红尘,结下了孽情。”
法海笑笑,“如果是那样该有多好——如果那只白燕子随黑燕子去了南方该多好呀。”
许仙,“那我们一起去西方吧。”
“一起去了就能在一起吗?你不是还有坛经没完成吗?”
'第十二章'第三节
'回目名:'青儿举火焚圣僧,乳娘醉酒说法经
快近晌午,李麟果然带了一队人来拿法海。
法明说,法海不问寺中之事多年,一直是自己主持寺务,当由自己负责。
李麟道,管你谁主持寺务,相公的文书写着缉拿法海,哪个敢违?
法海出来说,“僧人乃佛门三宝,不能受世法凌辱。愿效先贤涅磐了断世事。”
李麟命令众人上前抓人,许仙带十几壮僧持僧棍挡在面前。李麟喝道,“造反了不成,阻挡官差拿人,重罪难饶——”
法海叫众僧退下,说,“我也不曾逃去,你着一人回去问明相公可好。”
李麟见他们人多势众,便叫众人守着,自己回去禀告相公。却不回衙,到保安堂来报告青儿。青儿冷笑道,他倒想死得便宜,朝庭的王法,如何由着他乱来。便又叫李麟多带衙役,自己也往金山寺去。
李麟带得全部衙役与青儿赶来。早听得寺里钟鼓乱响,俯近村民齐上金山寺来看热闹,一时间满江船来舟往。青儿一行好不容易喝住一只船上了金山寺。
再看寺中早准备下木柴白炭,法海已端坐柴炭之上了。
青儿与众人冲进来,大叫,“老秃驴,目无朝庭王法,又是罪加一等。”
法明过来说,“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青儿骂道,“大胆,五品诰命岂由你教训。”
法明轻轻一笑,“便是皇上在此,也要敬我三宝。”
青儿觉得气氛不对,往日胆小的法明居然理直气壮了。“管你三宝不三宝,现有官府文书在此,谁敢不遵,与我拿人。”
众衙役捕头要冲上去拿法海,寺僧持棍挡住。青儿一时收不了场,便远远地对法海道,“法海,金山寺想造反吗?”
法海说,“夫人,你过来,老衲有话要说。”众僧给青儿让开路来。
青儿大胆走过去,法海说,“若你来为老衲点火,不知可解恨?”
青儿见寺僧众多,强来一定下不了台,便说,“我就成全你。”说着,拿过旁边一僧手中的火把。
许仙过来,“青儿,你竟这样恨我们?”
青儿瞥了他一眼,“你们——你们是谁?是你和我姐姐,还是你和这贼和尚?”说着恶狠狠地盯着法海,手中的火把放在了木柴之上。法海闭上了眼睛。
其他持火僧人也于各方点燃柴堆。
许仙合什看着火焰上的法海,泪水从眼中落下。朦胧中他也看到了法海眼中的泪水,法海睁开了眼,双手由合什变为结施无畏法印,轻轻说道,“和尚的泪是大悲之心、大忏之心、精诚之心,泪水落在地上,在心中却会盛开美丽的莲花。”
渐渐地火焰吞没了法海,仿佛一朵巨大的红莲花。
青儿看着这一切,蓦然间,感觉眼角一丝清凉,她迅速擦去了。
法海焚后,留下三颗未化之骨,人称舍利。众僧以为至宝,收藏寺中。众人更是神化金山寺,莫不顶礼膜拜。
青儿悻悻回到家中,并没感到有多开心。
许仙仍在寺中,三娘仍在庵堂,仕林依旧会友谈诗,只等春天朝庭授职。一切都没有多大变化。
这日,青儿从柜上下来,要往内堂去,却见奶娘从侧门进来。往日奶娘来总是走大门,大摇大摆;今日却走侧门,鬼鬼祟祟。青儿本是精明人,早看在心上,便叫着奶娘。奶娘也看到了她,好不惊讶,强作镇定给她问安。
青儿说,“奶娘可是胆子越发小了,街上也没贴着拿你的文书?”
奶娘忙说,“我是来找大姑奶奶的——打那边过来,便顺路从这侧门进来了。”
青儿还不及说话,奶娘又解释说,“原是不曾找你的,所以便不曾走大门。又从小门这过,便快捷些。”
青儿笑着说,“倒怕我审你怎么的?”见奶娘不好意思,便说,“我姐姐平日里一打坐就是半天,不到吃饭是不许打扰的,你可是要等了——我那里有新做的糊酿,原准备着节上吃的,奶娘来了,可要吃几碗?”
奶娘也笑着说,“大姑奶奶修佛坐禅,便是有天大的事也不好打扰的。我也没事,还等着吧——久不曾沾着甜酒了,便就吃一碗再说。”
青儿自去做她的事。奶娘便往杂房去寻那熟透的糊酿酒,见着厨里还有些剩菜,便就着吃了三大碗。
这里青儿过来,假意怒道,“我纵是狠了些,对你们却也不薄,好似见了我如见了鬼似的。”
那奶娘已有些醉意,满面通红,来拉着青儿的手说,“可不敢,只怕您老生气。”
青儿说,“我便生了气,又能把你怎么了?平日里这一屋子人哪个不惹我几回,也没见打死了,发配了的。”
奶娘陪笑说,“您老可不是多心了。我原真是找大姑奶奶的,为的是大姑爷给她捎来一本经书。当时姑爷叮嘱过,不好叫您看见——怕惹您生气。”
青儿心里这才有了底,便继续套她的话,“他们两口儿同床为夫妻,共事为道友,捎个书,带个话,我还吃了他们不成?可不是小瞧了我?”
奶娘笑着说,“是了,我原也是这么想您的,现在看来也未必的,是他们多心了——人都死了,哪有还记着仇的?”
青儿不解说,“谁死了活了。”
奶娘说,“还不是你搞死的那个——”又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来。“这是姑爷写的,说是这里面记着那个人平日讲经说法的道理。”
青儿故作没兴趣说,“我不懂你们那些道理。”
奶娘趁着几分醉意,说,“你是不知道的,这禅门的深意那哪是普通人能懂的?单单就是那一个‘空’字,都够我们参一辈子的了。这法海硬是有佛法的,把那大道理说出来简单明了。我先前好多也不懂的,姑爷给我这么一说呀,我就懂了。好多人排着队等着这本书咧。”
青儿讽道,“是了,他如今可不是‘空’了吗?天天参呀参,参到最后,大家都是一个‘空’。”
奶娘听她这么一说,来劲了,“你这说就不对了,如果死了就是空了,那还叫什么死?”
青儿回驳,“如果不死就‘空’了,那和死有什么区别——我只当他们两个是死人的。”
奶娘见如此说,“罪过——倒作贱起活人来了,也不怕折寿。也不是我说你的,你也到街上去问问。哪个不说法海、姑爷、姑娘好的,便是刊刻这《法海坛经》,不知多少人捐了钱——大姑娘就拿了一百贯。如今这《法海坛经》一出,人家的威名又不知道盖过你多少去了——你那牌坊终究是个摆设,哪比得人家流传的远久?”
青儿原不过是打趣来着,没想到竟遭了奶娘的抢白,又听说三娘拿着钱去帮法海刻书,心上气得不行,也不敢表现。只说,“你老便晚上抱着那书睡觉,白天揶在你那对奶子里,等你成了佛再来度我。”说着走开了。
奶娘正要回嘴,见她走了,又知她的脾性,也便不说了。便去拾掇角落里的青菜,准备中饭。
奶娘说那话本也无心,却不料青儿念念不忘。思想了几日,又找来李麟,两人叽哝半日,也不知说些什么。
'第十二章'第四节
'回目名:'金山寺烈火焚宝经,法海洞清江葬痴情
那里许仙,粗印了数十本坛经,往永州陈公靖处带去了一大部分,只留下几本送去各处校订。那些雕版俱放在藏经阁里收着,只待众人意见上来,再作修改,以便大量印刷。
这日夜里,却是上弦之月,比及夜深,忽地僧人四呼走水,许仙惊醒,却见藏经阁中火光通明。
许仙赶到,已经烧了半边了。那放《法海坛经》雕版的房间已经红透。许仙不由分说,冲了进去。
许仙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床上,脸上、胸上钻心的痛。看护他的僧人告诉他,那天他冲进火海抱起一块烧红的雕版往外跑,却倒在了门口,众人将他拉了出来,他还死死抱着那雕版。脸上、胸口都烧坏了。
许仙却只问,救出来多少?
僧人说,都烧坏了。还说,阁里的印仁那天被这一闹,也过去了。许仙问,印青怎么样?
僧人说,印仁死了,他又怎么能独活,自己用戒刀了结了。
僧人又说,你可知是怎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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