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和天敌从此BYE…BYE,我有预感自己会走运呢!”
忙碌地拾掇着桌子,我把书包用力塞进抽屉。
“怎么了?眼睛红红的……”她突然小声问。
“昨晚和小姨在电话里聊天,睡得有点晚。”恐怕也只有我家才是这样,父母亲都长期分居在外,留下可爱的女儿自生自灭。
“是……吗?”她的声音小小的,好像比我更没精神。不仔细看的话,无法发现她那双大眼睛下面,浮着两片淡淡的青影。
“昨天……那顶帽子——其实我戴着很好看吧?”她突然问。
“诶?”她真有在意到一晚失眠的程度?
“其实一点也不好看吧?”凌波嘿嘿一笑,与其说是自嘲,不如说是一种略带羞涩的醒悟——“听起来虽然很生气,可是…他并没有说错……”
最后那一句话,像是含在小波的心底里回荡似的。我默默地拿出文具盒,再掏出课本,原子笔在课桌上焦急地敲打——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希望早自习赶快结束……从没有这样期待过老师赶快到来……
这是高中第二年里,我第一次跟好朋友坐在一起。却没想到,一开始便不若我想象中,那么美好而愉快——第一个话题,居然又是原野。
“老师!”
当兼任班主任的数学老师在书写板书的时候,我盯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发呆。数字一个个从眼前跳过,像无数恶意的小精灵。这个时候,后排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老师的步调,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视——
“什么事?李涛。”
“我看不清楚黑板。”重度近视的数学科代表满脸不平,强烈抗议新排列的座次。
“我看看……”班主任立刻检查自己亲手安排的座次表,自己的爱将很可能是以后的理科状元,当然万分慎重!一阵喃喃自语后,他突然抬头朝我的方向一指——
“方诺言,你和李涛交换座位!”说一不二,班主任大权在握,相当骄横!
“为什么?”只觉得头顶上空有只乌鸦呱呱飞过,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我感到命运何其不公!
前面那么多人,为什么就一定要指着我!难道李同学看不清黑板就是十万火急,我看不清黑板就能忽略不计!
“你的视力多少?”不愠不火,班主任气定神闲地拿小眼睛一瞟,让我清楚地意识到当前的形势对我来说是——义不容辞!
“1。5……”我气若游丝,身边方圆五米全是一片‘四眼’闪动的光芒,就连小波都用一种同情的目光隔着镜片瞅着我!
逃离天敌的快乐,只维持了不足十五分钟。当我拖着沉重的步子,抱着书包磨蹭着回到最后一排时,突然觉得这就是一种厄运!
在开玩笑吗?为什么二年级最后一个学期,我要和一个极度厌恶的人坐在一起呼吸同一口空气!这次的位置比以前更坏!距离那么近,只要转个小小15度,我们甚至能看清彼此的眼睫毛!明明是最不合适的同桌,却偏偏要捆在一起……最糟糕的状况。
“快点坐好。”班主任没有花太多时间便解决了自己的“决策失误”,瞪着那个早该去医院治疗眼疾的李同学心满意足地占据了我的位置,我有些颓丧地歪下脑袋,正好看着他一手托着腮,用一种漠然的眼神望着我。
细长的自动铅笔在那微微黝黑而骨节修长的手指间流利地转动着,那双看来缺乏表情的眼眸,澄清而冰冷。在他的周围落座,空气的形状总是扭曲的!我默默地把脸转过去,悄悄呵了口气,看着暖暖的白雾,在自己的眼前逐渐冷却,消散,无形。
我的冬天,还没有过去……
我打开文具盒,气冲冲地翻开课本,正打算做笔记,突然发觉右边弥漫过来的视线依旧黏在自己身上不曾离开!
“干吗?看什么看!”哑着声音,我有些气急败坏。很多事情,一旦有了开头,便会自然而然地继续。昨天的遇见,算是高中一年多以来我和他最直接的对话——很凑巧的际遇,却不怎么美丽。
“你好像很不喜欢坐在后面似的。”挑着眉毛,他慢条斯理地说着,手里的铅笔却转得飞快。
“坐前面会让我注意力更集中!”我咬牙,说得斩钉截铁。
“这句话由你说出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他淡定地回了一句。最该死的地方,居然是他的口气里,没有半点嘲弄的意思——好像自己说的是最直白的实话!
“我每天都很用力地做笔记啊,混蛋!”我、我、我真的怒了!仿佛有一搓炸药在脑袋里爆炸,我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桌子上的书本文具因为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哗啦啦地掉落一地,制造出巨大的声响!
居高临下,我很想用更有气势的姿态俯瞰这个可恶的家伙!只是当我发觉他的目光仅仅稍微地抬起时;只是当我发觉他那木然的眼波里掠过一丝愕然时……我的气焰,像突然被丢进南极圈的温度计一样,刹那间降到了零点!
“方诺言!”
这个时候,班主任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幽幽传来,我这才发觉自己竟在课堂上大发雷霆,而且是正当班主任大人在热情讲解的时候——
“对不起!”
慌忙坐下,我的脸像燃烧起来似的,头顶上几乎冒出咝咝的热烟!五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把我包围,我立刻理解到了‘无地自容’的深切涵义!
能把头埋进水泥地里最好!我手忙脚乱地收捡着自己的课本、文具,耳朵边是连绵不绝的哄笑声!直到那笑声在老师的斥责中灭绝良久,我才灰心丧气地抬起脸来——
啪嗒!
一块浅蓝色的橡皮擦从右边飞来,划过一道小小抛物线,蹦蹦跳跳地落到我的面前。那熟悉的颜色与花纹,居然沾上了别人的手温,我又惊又怒,却决定再也不去看他!
“每天都用力做笔记数学才考七十几分,你确定自己的脑袋适合读理科班吗?”那阴险狡诈的魔音还在悄声盘旋!
不理会!
坚决不理会!
这家伙绝对没有常识的!他绝对看不出别人这么显而易见的厌恶!
“对了,你英语口语也不怎么样……大概只有this is a pen的程度吧?”
不理会!坚决别理会!
他今天吃错药啊?不说话没人当他是哑巴!像以前一样安静地当一尊睡神不是很好?他的瞌睡虫跑哪去了?
正当我的脑汁因为他而沸腾到翻江倒海的时候,他突然静了下来。也许是没有回音的独角戏让他无聊,也许是老师注意到我们这里的窃窃私语,也许……是因为我的态度顽抗坚决——他沉默了。
懒洋洋地翻了翻看起来还崭新的课本,然后默默地伏了下去。
他的瞌睡虫回魂了。
不分时间地点,只要想睡的时候,他就会肆无忌惮地昏睡百年。我悄悄地喘息着,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好累,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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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直脊背,一直在座位上坚持到全身僵硬,尖锐刺耳的铃声响过一遍又一遍。他昏睡,我独坐,上午的阳光,从窗户的一角渐渐蔓延了教室的一半。
有时候,我也会悄悄地扭过头去,默默地数着那两片墨羽般的睫毛。他其实是属于宁静的,一直都是。即使是恶意的声音,听起来也异常沉静。
“不说话的时候,明明像个天使…有的男人,只有在他沉睡的时候,才让人发现,其实他只是个孩子……”
脑海里,莫名地,会突然想起小姨在书里留下的字句。
那原本只是小姨用来打发时间的幻想,如今,却又有那么一丁点,悄悄地、无声地、蹑手蹑脚地渗透到我的现实里……
看看手表,第二节课,快要结束了。
这时候,讲台上突然传来咳嗽声。向来古板的化学老学究,突然抬了抬眼镜,严厉的目光刀子般杀向我的方向——
“原野!”
哦呵呵,居然还有老师不肯放任这家伙自甘堕落?!胡老头!从此以后我是您忠实的粉丝!我有些恶毒地偷笑着。
没人叫醒他,只好等着化学老学究雷霆大怒了!
果然,干瘦的老头子气冲冲地跳下讲台,教鞭在他的桌子上抽得呼啸作响!这个时候才知道回魂,迷离的眼眸看着盛怒之下的老师,原野轻轻摇了摇头,才慢吞吞地站起来。
多么不幸!
等着看他难堪的我,突然发现这个残酷的现实!本该气势十足的老学究竟然需要抬头45度才能瞻仰到原野的仪容,光是这一点,就足以颠倒适才建立起来的“正确师生关系”!
“胡老师,原野的血糖低,不是有意开小差的。”这时候,美丽骄傲的二年级学生代表陈婕妤大人,多事又鸡婆地解释了一句。从“打瞌睡”这种重罪变成“开小差”这样的小错,在她嘴巴里只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已。
“你老这样怎么行啊,原野?”胡老头痛心疾首,“上去把那道题做做看!否则,我一定要向你家长反映你的在校情况!”
原本迷离的目光,在胡老头的话音里,突然转变得明净。他站直了高大的身躯,然后快速地走上讲台,抽出一根粉笔后转身面对那片密密麻麻的板书!
几乎没有任何疑虑,他迅速地列出公式、着手运算。那道光是题根就已经是长篇大论的应用题,在他的眼里仿佛只是小学生的加减乘除!
我眼睁睁地看着在他的面前,一排排狂草的书写体罗列下来,再看向胡老头那心满意足的目光,突然觉得有一股涩涩的汁液,从胃里倒灌到嘴边。
那是自我厌恶吗?
厌恶着,表面上正襟危坐、实际上神游太虚,因为不会进步所以干脆放弃的自己?还是厌恶着,刚才那个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却失望地沦入自卑地狱的方诺言?
很快,他漂亮地完成了这道艰深的题目。转身时,手指利落地一弹,粉笔头“啪”地一声敲打在坚硬的黑板上,发出一记嚣张而洒脱的笑。
胡老头满足地回到讲台上,而他则一脸漠然地从我身边经过。在那目光交会的瞬间,我突然发现那双浅啡色的瞳孔变了颜色。像是色泽更深了——一种沉沉的黑暗弥漫开来。他挟带着冷气团从我身边走过,我感到了一阵寒冷的错觉……
拉开椅子,落座。
他猛然侧过头,一向僵硬的面孔突然扭曲着一丝暧昧而狡黠的微笑——也许不是笑!那只是嘴角薄薄地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