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就是很红的意思。”淡然地挑起眉毛,微微下挂的眼角闪烁起精致而狡黠的光芒。那更像是两个寂寞的湖泊,因为笑意而掀起了潮湿的漩涡。每一秒里都产生着高深莫测的变化,刻板而僵硬的线条,缓缓融化成孩子般柔软的温暖。
他的脸……其实是异常的漂亮。
虽然用漂亮来形容男孩子是不怎么恰当,但我感觉至少这样比用空洞的“帅气、俊美”来修饰,要准确得多!
轮廓的每分每寸,都是精致而深邃的线条,五官的比例和谐得完美无暇。若要吹毛求疵一番,那仅仅只是因为平日太过稀少的表情而淡化了这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庞。
急忙用手冰镇一下涨红的面孔!我慌张地站起来,准备包袱款款,溜之大吉!
“为什么选理组?你明明不喜欢。”盘腿靠在沙发上,他以地主老爷的姿态突然发问。咖啡色的眼眸一片明净,我悄悄看着,被一股异样的牵引力指使着,我找不到拒绝回答的理由——
“我希望和好朋友在同一个班级。”
当初决定的时候,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如果分班,也许会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我并不善于重新建立人际关系。决定时是那么的草率,却丝毫没有后悔的感觉。我希望随波逐流,只能看见当天的快乐与安逸,如此而已……
我并不是个眼光长远的人。
这样的回答,不知是否令他满意。他大概是个很简单的人,因为他抗拒谎言的侵蚀。但我却宁可认为,他无比复杂,因为他的眼睛里,有太多深沉的色彩,掩盖在那淡色的瞳孔下,隐隐约约。
“原来如此。”不置可否,他突然伸手拉住我的书包,轻轻一勾,拖了过去,当着我的面,将里面的课本文具拿了出来。
他无言,我也无声。只能静静看着,他执着我的原子笔在书本上留下一些线条和着重符号。勾完数学,再勾物理,然后是化学、几何——每一本书,都没有超过十分钟,仿佛对这些繁琐的内容烂熟于胸,手一翻,就能找到。
“这些地方,不管怎样,你必须背起来,明天记得把一年级的课本带到学校里来。”将课本丢还给我,他松了一口气:“你英文笔试还可以,先放一放。”
“我没打算考名校。”我硬邦邦地回应。真的,我的要求没那么高。对别人不高,对自己也一样。我并不希望得到他的指点,我并不乐意自己的生活里,有他踏足的脚印!
“以你现在的水平,连三流学校都别想。”施施然站起,他快乐地直击我痛处!那肆无忌惮的声音,即使没有恶意,也足够让我颜面无存!
“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对我指手划脚、说三道四?多管闲事!”握紧手指,感觉着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疼痛——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突然痛恨自己的平庸!
迅速地提起书包,我像逃离火场一般,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高级公寓的电梯果然非同凡响,很快就将我搬运到了楼下,正当我冲出底楼时,头顶上空突然有一团黑影呼啸而下,险些砸上我的面门!
啪!
惊魂未定,当我定睛一看,才恍然发现躺在地上的“凶器”,竟是我忘记拿走的理科课本!
仰望上空,最上面的那一户,小小的身影正在阳台上悠闲地晃荡!
虽然说……反反复复是小人!但有些任性妄为的举动,若再容忍难保不是孕育犯罪!风风火火地从电梯里冲出去,瞪着那诡异的家伙劈头盖脸地将我捡回来的课本砸去——
“你想谋杀啊!砸到我怎么办?你是开玩笑的吗?难道你是认真的?”愤怒的血液冲上头顶,我再也无法按捺下爆走的电压!
“我只是把你忘记带走的东西还你而已。从楼上扔书下来,也不算乱丢大型垃圾吧!”摆摆手,他漠然地靠在门边接住我丢去的书本,嘴角的淡然,化成一缕轻飘飘的烟。
“你!”
手抖了又抖,我恍然大悟:“别告诉我,你也这么对待陈婕妤?”这家伙的概念里没有远亲近邻!
“她没抱怨过。”他耸肩,笑得怡然自得。
我咬牙切齿,即使与陈婕妤不算姐妹,至少也知道该为女同胞伸张正义的一天来了!“你这家伙……说你胖你就喘起来,做什么事之前,能否想想别人的感受?能不能配合一下别人?”
“要我像你一样,跟着别人的步调走吗?没原则。”他的反应犹如温泉煮蛋,永远的70度,明明什么都不理解,嘴边的笑容偏偏像一切都尽在掌握!
这样的笑容,让我突然明了。
他果然是我的天敌。
就像上天刻意制造出的两个派别——彼派与我派。
前者是天生特立独行的个体,后者是芸芸众生的一员。我无法让自己更特别,所以只能让自己随波逐流。就像顽石与水流,不会移动的,始终会在那里屹立千年,会游移的,也始终在潜移默化。
“像这样的话,我才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太伤人了!”隔着一步的距离,我镇定地开口,发觉心头冷飕飕。
“越是不好听的话,越要当着别人的面说。在背后小声议论,真丑恶。”他振振有辞。
“我没有背地里说过别人闲话!”在他家门口光洁的过道上,我的嗓门破天荒地爆发出飚高的破擦音!脆弱的声带急促颤抖着,我尝到了泪水的咸味。
当两个不该有联系的极端,互相碰触的时候,也许,正如政治课本上所说——战争的起源就是无法互相并存的矛盾激化。
我和原野没有矛盾。
因为我们看到的事物根本不在一个次元。
但我们的座位还是被安排在了一起,像个玩笑。
他永远不在乎别人的感受,而我永远会下意识地配合别人。他特别,我普通,我们不该争吵的……
这样,我就不必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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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到,收卷!”秉承着“大考三六九、小考天天有”的教学方针,这样的日子其实每天都在继续。试卷上还散发着新鲜的油墨味,我瞪着试卷上的数字符号,突然觉得丧气灰心——
原野对考试的确很敏感。
他所勾勒的重点部分,第三天就在老师的试题上反映了出来!不知是庆幸还是后悔,我的脑袋里,居然因为他而塞满了公式。
顺利做完一张原本不拿手的试卷,这种感觉并不坏。当45分钟过去的时候,自己心中的坦然简直要令本人感到惊奇!
然后,踏着下课铃声的脚步,他出现在教室门口,已经无法叫人惊讶。
长期跷课的典范人物,要么是迟到早退,要么,只会一整天消失无影。
“你怎么现在才来?”还是要拿出些老师的气魄,数学老师端起架子,放他进来。
“本来打算准时起床的,但实在是起不来……”还不算神清气爽,他慢吞吞地走向座位,远远望着我时,眼睛似乎亮了许多。
“打算准时到校就该认真点!”老师气得七窍生烟,原野的解释令他吐血。
“老师,下课了啦,我们要准备下一堂课!”说时迟那时快,陈婕妤狡猾地提醒。与原野错身而过时,我分明地看见她那奸诈的笑意。打断了老师发飚,她得意非凡。
原野熟视无睹,坐下来后一双眼睛直勾勾望着我像要把我吞了!直到我心情烦躁到口舌生疮,他才兴之所至地托着下巴得意洋洋地开口:“尝到甜头了吗?想不想从现在开始崇拜我?还要来我家吗?”
如此臭屁的话简直不像出自人类之口!但他却恰恰用对了一个词汇!
“甜头”。
没错,人是一种不能尝到甜头的动物。
一旦尝到就会食髓知味,就因为我是个极普通的人,所以难于免俗,我不得不承认,刚刚交上去的那张试卷,是我迄今为止最自得最满意的一张——足够让我对未来的高考重新下定义的转折!
“你说的是谁啊?那是因为我天资聪颖非凡骨!”嘴上,我是不愿输人的。但现实始终不改,老师无情地收走了一切,交代下堂体育课改为自修,又一次顺理成章地剥夺了我们享受青春阳光的权利。原野则被老师逮住机会,捉去办公室补考刚才那场已经错过的试卷……
第四章 会做饭=全职小佣?(一
“有钱人家”的小孩是不是都那么夸张?
一丁点特长就是他眼中“了不起”的存在?
我莫名变成了一个没工资的煮饭婆,却没有半点委屈……难道,我被同化了?
“小姨,会不会因为实在太讨厌一个人,而满脑子都想着那人呢?我很讨厌这样……”
“诺言,这很难回答啊……”
……
“方诺言,最近你的成绩提高很快,有没有什么学习方法可以介绍给同学?”班导师谆谆善诱,让人十足憋气。只有成绩提高被他看在眼里,学生的心慌意乱却永远不会落入他法眼。
“有!”我恶向胆边生。
“哦?”
“找个比较会教的人就可以了!”这样回答,恐怕多少能体现“某人”的真传吧?
无视班主任阵青阵白的脸孔,我自作主张地率先让步:“不好意思,最近念书太多我的头很疼,没什么事先走了。”
“那,那你先回教室吧!”以学习作为要挟的砝码,也许只有在咱们学校才管用吧?我踏出办公室,迎头遇上小波,突然发觉好像很久没看到她似的,竟有些迟疑。
是的,即使是同班同学,如果不去刻意靠近对方,其实彼此的距离是很遥远的。她坐在前排,我坐在后排,尖子组与放牛组的鸿沟像银河一样宽广。整整一个月来,我每天疲于应付陈婕妤那怪异的“友谊”,脑袋塞得太满,几乎遗忘了小波的存在。
“诺言,我们最近好像疏远了……”站在教室门前的走廊栏杆前,她望着操场幽幽地说。
“不会啊!你每天都忙着问老师习题,我才不好意思打扰呢!”摸摸鼻子,我有些罪恶感,每天和那陈婕妤缠绕一堆,算不算是疏远小波呢?
“可你好像跟陈婕妤关系很好……”果然,她的口吻听来幽怨。
“没、没有!是她老缠着我啦!”和那些特殊人种交往实在不是我专长,我也很不习惯呀。
“你不知道班上的人都怎么说你吗?大家都议论你和陈婕妤他们走那么近,所以你成绩提高很快……”
“这——”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