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庭君的死讯朱木丝毫不知道,明天就是吕笙南一案开庭的时刻了,警方以谋杀未遂罪、扰乱经济秩序罪和杀人罪等数项罪名起诉他。警方起诉的几项罪名都很重,最轻的一项也足以判他无期徒刑。朱木静静地等待着这个时刻,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好像有些快意、有些伤感、有些悲哀、有些悔恨。复杂的感情使朱木无从应对,思绪纷乱。
那个大学生宁可逃课来陪着他,宁可已经知道了苏霓深度昏迷的缘由,对审判凶手充满了期待,激情勃发:“唉,终于到了这个时刻了。苏姐的仇终于能报了!”
朱木怔怔地盯了他一眼,宁可爆炸般的青春气息让他阵阵恍惚,总是想起自己和吕笙南在一起的大学时代。他没有说话,嘴唇微微地抖动着,仿佛在祈祷。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了刹车的声音。朱木叹了口气,过了片刻,院门一开,傅杰走了进来。一见朱木,傅杰愣了愣:“阿……阿木,几天不见,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苍老多了!”
“是吗?”朱木淡淡地说,“你是来看望我的?”
傅杰尴尬地笑笑:“是啊!另外,想请你出去一趟,有个人想见你。”
“吕笙南?”朱木问。
傅杰惊讶地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朱木站了起来,把苏霓的轮椅推到床边,把她往床上抱,“否则我为你提供的吕笙南谋杀阿霓的场面怎么会与实际分毫不差?”
傅杰没有说话,跑过来帮忙,朱木阻止了他:“我一个人做,阿霓的所有事情我都一个人做。”
他熟练地把苏霓抱起来,小心地放在床上,盖好毛毯,说:“走吧!”
宁可站了起来,望了望两人,说:“我能不能留在这里看着她?”他指了指苏霓。
朱木沉吟片刻,说:“谢谢。有什么问题你打我手机。”
“好!”宁可点头。
朱木和傅杰离开屋子,上了车,驶往商城市第一看守所。路上,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快到看守所的时候,傅杰忽然说:“阿木,不怕你恨我,其实一开始,我一直怀疑苏霓坠崖案是你做的,我并不太怀疑吕笙南。”
“嗯?”朱木惊愕地望着他,“为什么你会怀疑我?”
傅杰摇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当时我的第一感觉凶手就是你,没有理由,没有证据。还记得那次在夜晚的大街上喝酒,我们都喝醉了,然后讨论起完美无缺的谋杀方法。当时你缜密的逻辑给了我很深的印象。苏霓坠崖事件一发生,我就想,如果这案子真是你做的,那可真是一桩完美无缺的谋杀案。”
朱木冷冷地盯着他:“现在你还认为是我做的?”
“不认为了。”傅杰说,“因为吕笙南已经招认了,我必须尊重事实。”
“是吗?”朱木厌恶地转过头,“仅仅吕笙南招认了你才不认为是我做的?难道你就没有考虑过我到底有没有杀人的动机?难道你就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爱一个人?”傅杰“嗤”地一笑,“我从来不认为爱这个人和杀这个人有什么矛盾。”
“对你来说当然如此。”朱木冰冷地盯着他,“因为爱她和杀她在你心中本来就是并存的。”
“你……你胡说什么?”傅杰涨红了脸。
朱木嘲弄地一笑:“我问你,你老婆黄夜这么长的时间到哪里去了?”
“她……”傅杰大声说,“她到南方工作去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原因你知道,我们吵架,分居了,然后她辞了工作去了南方!”
“是吗?”朱木冷笑,“我看是失踪了吧?你敢不敢打个电话让我听听她的声音?”
“我又不知道她的号码!”傅杰恼怒地说,“我们很久都没有联系了。你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怀疑我——”
“对!我怀疑你老婆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朱木“嘿嘿”冷笑,“她到了南方后,是出了车祸还是掉进了大海?我清楚地记得你曾经去过一次南方,你说去黄崖岛调查案情了,不过也可以顺便制造案情啊?”
“你……”傅杰怒目以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曾经做过很多梦,肯定有很多梦做的都是同样的场景吧?”朱木快意地说着,“在梦里,你曾经伸出你的两只手,使劲扼住一个女人的喉咙……有时还梦见持着一把匕首,狠狠地插进那个女人的心脏……呵呵,现实里,你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法,这倒是令我感到很好奇。”
、5、“你……”傅杰热汗淋漓,惊恐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做过这样的梦?”
、1、“一个人的内心是那么容易掩饰的吗?”朱木闭上了眼睛,也闭上了嘴。
、7、傅杰也不说话了,咬着牙,开着车,身体轻微地颤抖着。车里死一般寂静。
、z、看守所到了,傅杰一句话也不说,下了车,办好手续,把吕笙南提了出来。一个狱警把朱木带到一间宽大的会见室。房间里只有两把椅子,一张宽大的桌子。朱木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等待着。
、小、过了片刻,里面的一个铁门打开了,两个狱警把吕笙南带了出来。两个狱警站在门口,吕笙南身穿囚服,戴着手铐,和朱木隔着一张桌子对坐。两人凝视着沉默了半天,倒是吕笙南先说话了。他居然笑了笑:“阿木,你苍老多了。”
、说、“是吗?”朱木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刚才傅杰也这么说,他自己反而没有注意。他打量一下吕笙南,发现吕笙南也清瘦了许多,头发被剃成了板寸,人却显得更精神了。朱木惊讶起来:“你的精神倒不错。如果咱们换换衣服,别人肯定以为是我在蹲监狱。”
、网、“呵呵。”吕笙南笑了,“我怎么会让你蹲监狱呢?”
“嗯?”朱木愣了愣,“为什么这么说?”
吕笙南仍旧保持着昔日从容的微笑:“阿木,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在美国读博士时,我的导师做过一个实验,他训练了一条狗,使它一看见椭圆形就流唾液,看见圆形时就不流唾液。他让这条狗看着椭圆,然后把椭圆形慢慢变圆,椭圆看上去越来越像一个正圆,于是狗再也不能辨别椭圆和圆,它不知道是流唾液还是不流唾液……狗辨认得越来越困难……你知道后来怎样了吗?”
朱木沉默不语。
“它开始神经错乱,开始狂叫,开始哀鸣,并且咬断了导师的喉咙。”吕笙南说,“其实我就是那条狗啊!我拼命积累着世上的财富,我期望财富能把我和那些普通的人、庸碌的人、让我看不起的人区分开来,我期待着财富能带给我一种满足感,事实上那些天文数字的财富的确带给了我满足感,我的财富越积越多,达到了所有人都不敢梦想的地步,可是我突然发觉,我的生活越来越跟那些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都是吃完饭就要工作,工作完就得休息,然后再工作……在生活的本质上,我跟在街头摆地摊的小贩有什么区别呢?相反,我越来越孤独,越来越冷酷,越来越暴躁……我是个心理学家,可是我却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让我感到恐惧,让我感到抗拒。直到后来,你用我的方法摧毁了我……”
朱木有些意外:“你都知道了?”
吕笙南笑了:“我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期待着惩罚,期待着毁灭。其实人心就是罪与罚的一个平衡的过程,我的欲望使我在这个世界上犯下了罪恶,然后我的自我又在等待着这个世界对我的惩罚。进入监狱的时候,我的思维还是混乱的,一种内心的负罪感和来自你的暗示使我向警方坦白了我的罪过,包括股市圈钱计划、黄崖岛灭门和把周庭君封进火山泥,一点不漏地做了个交代。说完之后,我借了一本法律的书研究了一夜,发现就我的罪行,足以判我三次死刑一次无期。这个发现给了我无比强烈的震撼,罪与罚突然在我心里获得了平衡,我的脑筋突然清醒,心里一片澄静,无比平和,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在我的心里像春天的种子一样发芽了。其实呢,阿木,我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个人有罪是天生的,心里有欲望就会带给我们罪行,可是我们必须让自己得到惩罚,这样我们才能懂得什么是幸福,什么是生活……我期待着你幸福地活下去。”
会见室里一片沉默。朱木别过头,默默地沉思着,过了很久,他摇摇头:“阿南,你说的太深奥,我还不能理解……也许,等到我受到惩罚的时候,会明白你的话。”他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吕笙南叹了口气:“阿木,你看你,才几天的时间,你就变得这么苍老了。振作一下吧,阿霓还需要你照顾,你们的未来还很长。我已经决定,明天无论判决的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再上诉。呵呵,我连律师也没请。”
朱木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对吕笙南的话有些吃惊:“如果你被判死刑呢?”
“唔。”吕笙南失笑,“那么群体性暗示理论就会在世界上消失,我就会进入另一个轮回。”
朱木无言。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会见时间到了。吕笙南站了起来,边往外走,边说:“明天开庭时不公开审理,注定是一场乏味的答辩过程,如果没必要,你就别去了。照顾好苏霓。其实,你在报纸上加入的暗示性信息,真的在我和苏霓之间发生过,就在去凤凰台的前一晚。她说,当你答应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的那一刻,她忽然发现她无法把你从她的生活中割裂出去,她已经习惯了你在她的身边。你睡在她身边的几个月,是她这辈子睡得最香甜的日子。”吕笙南已经走出了门,“呵呵”的笑声仍旧传来,“我是个心理学家,可是我现在必须承认,其实我真的不了解女人。”
朱木呆若木鸡,傻傻地坐在椅子上,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狱警催促了一下,把朱木带了出来交给傅杰。傅杰看见朱木,显得很冷漠,但看见朱木的样子还是有些奇怪:“谈得怎么样?咦,你怎么了?”
朱木两眼无神,全身颤抖着站了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