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甲壳类动物似的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壳里了.
要说到和我走得较为近一点的男性就是那个负责调酒的安迪了.
安迪接近三十岁了,身材高大而面容有些黝黑,虽然有着一个很西方化的名字,却是很不善言辞,沉默寡言得有些保守了.但做事情很认真,对人也很和气的样子.每一次我去他那里端酒时,他除了把酒给我外,还会用一种关切的眼神看我一下,有时甚至还会问一句"没人找你的麻烦吧?"或"你累了吗?"之类的话,又或者会主动地为我调上一杯口味淡雅的酒,我也不禁对他善意的问候报以微笑了.也许正因为了他这样真诚的关切,又也许是因为他那黝黑的肤色,我慢慢地觉得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了,对他有了一些好感.没事的时候就坐在吧台的一边看看他调酒,也愿意淡淡地聊上两三句了.
"你真的叫罗红吗?"安迪有一次问.
我沉默着.
"你原来就是叫作安迪这样洋气的名字?"
轮到他沉默了.看来,每个人都是各有苦衷的.
"你是江南人吧?"他又问."我听你的口音是那么个味道."
这一点很明显,我也勿须否认,便点了点头.
"我也是江南那边的人啊!"他说,"无锡."
"无锡!"
虽说无锡是江苏的城市,离南京颇有一些距离,但总是江南一带了.我多少有了一点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接着,安迪开始聊起江南的那些风物来了,我也破例的多话了一些.在这种共同的对故乡的回忆中我们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在接下来经过了好几次的这类谈话后,我渐渐乐意和他交谈了,对他说的话也比其他的人多一些,也常常会向他微笑,我们成为了一定程度上的朋友了,
渐渐地,"野百合"开始有了我和安迪的暧昧传闻.而且越传越厉害,越来越离谱起来.那些人不仅传播这一些闲言碎语,更编造出了某些很细致,很不堪的情节来,仿佛他们是亲眼
第四十一章 一九九七年(4)
人们之所以如此地针对我,并非是因为我得罪了他们,而恰恰是因为我从来就和他们保持着距离的缘故.我那种沉默冷淡的作风让他们觉得很不舒服,视为是假装的清高和贞淑.于是我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成了一个假惺惺的女人,但因为平日里我又并没有什么话柄可以加以议论的,他们最多只能说一说我的乖僻而已,就没有更多的闲话了.这时候有了一个我和男人怎么怎么的风流韵事出笼了,无疑是正中某些人的下怀,自然是尽情地去发挥了.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乐于此道的,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就更加不会口下留情了.在闲暇的当口,他们就会聚在一起谈论着这件最新的绯闻,开心上好一阵子.
连阿芸都多少有了一点当真,只不过她是支持我和安迪发生些什么的.
"安迪还是个不错的男人的,你就跟了他算了吧!"
我口里不置可否地,心里却知道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
对于那些流言,我仍然以不理不睬的态度来面对,他们爱怎样说就由得他们怎样去说,我真的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有人故意在我的面前提起安迪怎么样之类的言语或说些词义暧昧的玩笑话,我也并不恼怒,只是保持着冷冰冰的沉默,听着他们说下去.实在很过份了,我就用眼睛冷静地注视着他们,那些人自己倒会住嘴了,事情也就此了结了.我只是怕因为这件事会带给安迪一些困扰,影响到他什么,便有意的和他疏远了起来,反正我早已经习惯于孤独了,少一个说得来的朋友也不会感到有什么不便的.况且,我们之间除了江南这个话题以外,也并没有更多的言语了.
但安迪的反应却是有点奇怪的,他同样不在乎别人的议论,甚至是有一点喜欢人们把我和他扯在一起似的,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着我,主动地和我聊天,态度也不比以前热情多少,我不知道他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但我开始感到他的目光里有了某些不同的光芒.这样的异样意味我是不陌生的,曾经,在阿风看我的眼神中就有过的.可这种光彩是无法让我的心激荡得起来了,因为安迪并不是阿风,我也不是十八岁的白晓荼,而是一个叫作"罗红"的沧桑的女人罢了.
在我的沉默中,那些流言蜚语渐渐就平息了下去,最多只是在我去吧台端酒或安迪与我搭话时有人指指点点一下子.人们又有了别的,更为有趣的素材,关于我的一切已经索然无味而归于平静了.但我却没有料到,这个时候安迪自己却失去了平静.
有很多次,我都发现安迪下了班后并不是立刻就走,而是明显地在等着我.他常常在街头的拐角处站着,一看见我出来了,就会迎了上来,然后借口送我而陪着我走上很长一段路,直到我开口让他离开,他这才依依不舍地回过身去.一路上,他也不曾多说话,只是那么默默地走在我的身边,用一种充满了感情的眼光注视着我.那目光强烈地传递着一股热情,有时也会令我的心头为之一热,但更多的却是下定了远离他的决心,这并不是我对安迪本人有什么成见,只是我不希望他误会我什么而陷的更深.
那天,"野百合"的生意特别的好,已经是凌晨时分了,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就迟迟下不了班,一忙就拖到了所有人的后面才急急地往家里赶.刚走到门口就迎面碰上了安迪.
我本来是打算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走过去的,可没有成功.
"你总算出来了."他如释重负地.
我只好停了下来,简短地说了一句:"你不必等我的."
他有些尴尬,没有回答.照例默默地走在我的旁边,我也不说什么,低着头径直向前走去.大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不知道是早出呢,还是晚归的行人从我们的身边很快的走了过去,困倦让他们发不出任何的声响来,也是那么默默无声地.世界上仿佛只剩下我们俩人似的.
这时,安迪开口了.说的恰巧是南京.
"你去过燕子矶吗?"他的声音有几分紧张."那儿挺不错的,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吧!"
"是的,是的.那里真的很美,很美."我慢慢地回答.思绪回到了多年以前的某一天,"那天的阳光可真好啊!风也是那么的轻轻的,柔柔的,阿风他......."
我猛地住了口,心中一片伤痛.我在说些什么呀?又提到过去作什么呢?
好在安迪并没有注意到似的,继续说着南京的景物之类的事情.我已经没有在听他在说些什么了,我的心中充满了对往事的追忆,心情是甜蜜而又凄苦的.
当我从浮想中挣扎开来时,我惊讶地发现安迪已经握住了自己的右手.我想甩开他,但是不行.安迪把我的手抓得紧紧的,丝毫也不肯松开来,并且还微微地颤抖着.显然,他的心情是非常激动的,想到以他这样的个性做出这种举动来也是要很大勇气的,我就有了几分不忍,也只好由着他握着了.
"你欠着人家很多的债吗?"他在问.
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只有别过了脸去不看他.
"我╠╠╠╠"他的声音有些轻微地发颤."我可以和你一起来负担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摇头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的."
"请原谅我的无礼."他喃喃地说着."我今天一定要问一问你真正的想法了,你对我有没有一点感情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想避免粗暴的拒绝,以免使他难堪,就只有又选择了沉默.
这似乎给了他某种鼓励,借着幽暗光线的掩护和帮助,安迪大胆地表白起来.刚开始时他还是含混不清地说了一些开场白,后来就很明白地说出他是如何如何爱着我的心意来了.
这一番自我招供并不使我意外,却相当的难堪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对他说一声"不",但又决不能任凭他沉溺在这种毫无益处的情感中不理会,我犹豫着,在心里措着辞.
在沉默中,我们又向前走了一段路.
"你为什么不回答?"安迪问.
这让我不得不开了口,同时,我尽量轻柔地抽出手来."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非常愿意和你作朋友的,可是别的就......我们只是作朋友,好吗?"
"我就知道,你是看不上我的."安迪黯然地说:"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调酒师,没钱没势的,怎么配得上你呢?我有什么能让你喜欢的........"
"不,不是这个原因."我截断了他的话."真的与那些毫无关系,只是我自己.......不配你!"
"你怎么会不配我呢?"他不相信地摇着头."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明白这只是我自己自不量力,还自以为你对我是有那么一点好感的."
他的声音中含有一种伤心的味道,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想令他好受一些,于是就说:"是的,我对你当然是有好感的,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真的是我自己有问题."
他闷声不响地向前走着,脚步加快了许多,我几乎就跟不上他了,而我也不想跟上去,就落在了后面.心里暗暗希望他就此作罢了的好.
到了快拐弯的路口,安迪突然停住了.他转过身来用眼睛直视着我的眼睛,神情复杂地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话了."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了,但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我点了点头.
"你的心里在爱着某一个人吗?"他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他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
一种痛苦和窘困猛地涌上了我的心头.那个深藏于心的名字蓦地被勾了起来,像一座大山似的向我压了过来,我开始喘不过气来了.
"没有,没有."我软弱无力地,"我并没有爱上谁,我能爱谁呢?"
安迪凝视着我,真挚地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故事,但我想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