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控制范围内举行,哪一方就会对获得相当明显的优势,就会在未来的台湾民主国中拥有更多的发言权和更大的利益。
至于说“别有用心”,又有谁没有?就拿黎景嵩来说,此次发电报表面上是征询自己的意见,实际上无非是希望利用黑旗军的声望反对绅民大会在北埔举行而已。黎景嵩这个人骨气还是有的,可私心却未免重了一些。当初倭贼南侵,新竹的形势已经异常危急,他却还推三阻四不愿黑旗军就此进入台中。这一次义勇军入台,受到冲击最大的恐怕就是黎景嵩了。如果绅民大会在北埔举行,志愿军与丘逢甲将毫无悬念地取得台湾民主国的军政领导权。而新竹又与台中近在咫尺,黎景嵩这个台湾府知府还有什么权力可言!
想到这儿,刘永福又将目光投向了罗绮章:“罗先生,你如何看待此事?”
罗绮章微微躬了躬身子,清癯的面容上略微有些激动之色:“渊帅,在下以为台湾形势依然严峻,各方同心协力方是当务之急,切不可再为了各自的一己私利,再陷台湾于人心涣散的危难之中。况且,邢钦差断不是一个为己谋求私利之人,如今的台湾还有多少利益可言?邢大人放着舒舒服服的旅大特区帮办大臣不做,非要到台湾这种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的地方争权夺利吗?渊帅,余以为只要能让台湾不沦于倭寇之手,就是听命于志愿军指挥又如何?”
“好!罗先生所言可谓深获我心。都什么时候了,还如此执著于各自的权势利益。台湾如果丢了,别说没有任何利益可得,咱们都将成为民族的千古罪人。我观志愿军确实是一心为了保台而来,你们当知道这一个多月,义勇军已经从辽东运来了多少军用物资,所费何止百万之巨。如此的别有用心,吾甘愿以身受之、以心领之。”
罗绮章的一番肺腑之言,立时也激起了刘永福心中的万丈豪情,脸上重新焕发出来的神采,竟令他瘦弱的身躯一瞬间显得比往常威猛高大了许多。
若果能够北上,这一回定要让倭贼也尝尝我黑旗军的利害!刘永福这样想着,长舒了一口压抑在胸中的闷气。他不经心、不在意地随眼朝窗外望去,只见满园的凤凰木是如此明艳。那一簇簇红得耀眼的凤凰花火辣辣地挂满了枝头,如火烧着一般,仿佛霎那间也将自己的心燃烧起来,恨不得立刻就插上翅膀飞到前线……
太阳已经一竿子高了,邢亮这才睁开眼睛。想到上午将要召开的“台湾民主国抵抗力量联席会议”,他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是志愿军入台后的将近二十天时间里,邢亮睡的第一个囫囵觉。从志愿军在鹿港登陆到击退比志岛支队收复中坜,志愿军几乎是人不离枪,马不歇鞍,不是行军就是作战,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像邢亮、萧山这样的最高指挥官,那就更加劳累了,战士们可以抓紧时间打个盹儿,而指挥员则要利用这个时间研究敌情、作出战斗部署。甚至于在行军时,他们的脑子也在不停地思考,几个人与在辽东那时相比,都足足廋了一大圈。
新竹-中坜之战胜利结束后,部队开始进行休整,其他人都可以或多或少的得到一些休息时间,可邢亮作为志愿军的最高指挥官却更加忙碌起来,没有一件事不需要他亲历亲为。邢亮深知留给自己的平静日子是多么可贵,志愿军不但必须在鬼子卷土重来之前站稳脚跟,而且还要抓紧时间做好台湾各抵抗力量的整合工作,为下一步更艰苦的持久战做准备。
工作千头万绪,但最主要的有以下四大任务:一、尽快与台湾各界力量结成抗日统一战线;二、成立台湾民主国抵抗力量的统一最高指挥部;三、深入发动民众,宣传持久战和游击战思想;四、进一步完善战争的后勤支持。为此,邢亮率领志愿军主力一回到新竹,就马上与丘逢甲、吴汤兴等人商议,建议立即召开一个台湾民主国抵抗力量的绅民大会。
本来为了不引起刘永福、黎景嵩等人的反感,邢亮的意思是将这次会议放到位置居中的台中进行,然而这一提议却遭到了丘逢甲的坚决反对。倒不是丘逢甲自己有什么私心,而是他极为清楚台湾目前的现状。虽说台湾各界人士都不甘心让台湾沦为异邦,但每一个人的心中又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谁都不愿让自己的私利受损,这也是当初丘逢甲心灰意懒,打算返回大陆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志愿军入台后分秒必争,即刻挥师新竹前线,挽狂澜于既倒所表现出来精神与斗志,不仅使得丘逢甲重新看到了台湾的希望,而且通过这些天的仔细观察,以及与邢亮、萧山、王承斌等志愿军领导人的接触、交谈,更使得他在心中认定只有志愿军才有可能改变台湾被割让的命运。因此,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帮助志愿军取得今后保台抗倭的最高军事指挥权。
不过,尽管志愿军于台湾最危急之刻毅然入台,并取得了七战七捷的辉煌战果,声望也迅速攀升到了最高点,但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台湾各地普遍存在着极其复杂利害关系的情况下,他们依然很难在短时间内取得全台绅民的一致支持。当然,邢亮是钦差,完全可以凭此去压制众人,但他的钦差身份却是曝不得光的,此中的秘密直到此刻也只限于少数人清楚。如果将开会的地点选择在志愿军影响力较小的其他地区,即使邢亮有着不能公开的钦差身份,恐怕也很难将保台抗倭的最高军事指挥权掌握到自己手中。
丘逢甲的心情,邢亮非常理解。台湾异常复杂的各方关系,志愿军入台前华哥就给自己分析过了,丘逢甲及各地义军是最主要的依靠力量;刘永福的黑旗军是最重要的同盟军;而黎景嵩的新楚军以及各界士绅则是需要拉拢和团结的对象。对于丘逢甲“在北埔召开台湾民主国抵抗力量联席会议”的建议,邢亮考虑再三还是答应了下来。按照华哥的分析,刘永福并不是一个目光短浅、不顾大局之人,只要能得到他的支持,黎景嵩将不足为虑。
宽敞的房间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只有那撒进窗口的一缕阳光让人心中充满了不尽的温情。邢亮一边迅速穿戴好衣物,一边大声呼喊着自己的警卫员“大柱子”。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柱子一溜儿小跑来到了屋中。
“大柱子,不是让你早叫我的吗?待会儿就要开会了,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布置呢?”向来敦厚的邢亮看到耽误了工作,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愠色。
总指挥的批评,令大柱子一下涨红了脸,“我、我……是、是……”的诺诺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邢亮心中雪亮:“是不是萧副总指挥不让你喊我?这个山子,就他鬼点子多,再耽误了开会的事……”
“总指挥,我这不是请罪来了。你就放心吧,会场已经布置妥当了,再多睡一会儿多好!”邢亮的话还没说完,萧山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看着一前一后走进屋中的萧山和王承斌,邢亮摇摇头:“就知道是你们两个搞的鬼,这么多事我怎么睡得踏实?”
萧山嘿嘿一笑:“今天不过是再落实一下会议的程序、会场的布置、与会人员的接待以及会议的安全保卫工作,这些我们去做就行了。总指挥,你就少操点儿心吧!如果累坏了身子,我那芳儿嫂子可是要不依不饶的呀!”
听到萧山提起芳儿,邢亮心里一热,不由得又想起了离开营口时芳儿送行的情景:船已经行出好远,还可以看到她站在河岸上频频挥手。风儿送进自己耳朵里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充满深情的“保重身体”四个字。可爱坚强的芳儿,直到自己走时都没说过一句拉自己后腿的话语,展现给众人的始终是她那灿烂开朗的笑容。只有自己和细心的贺菱儿才能从她眼中不时闪现出的一点晶莹,感受到她心底那浓浓的、怎么也化解不开的离愁……
北埔位于新竹城东南20里,由于志愿军及时发动了反攻新竹的战役,它与附近的竹东、头份、珊珠湖等地并没有在日军的这次南侵攻势中受到倭寇的践踏。鉴于新竹城遭战火损坏严重,邢亮经与丘逢甲等人商议,决定将此次“台湾民主国抵抗力量联席会议”放在北埔召开,会议地点就设在志愿军总指挥部的临时驻地金广福公馆。
这金广福公馆可不是顾名思义的那种阔佬大亨的公馆别墅,而是当年办理竹堑(新竹的老名称)东南山区垦荒事务的办事处所。“金”指的是官面,“广”指的是粤籍客家人,“福”指的是福建闽南人。道光十五年(1835年),姜绍祖的曾祖姜秀銮受淡水同知李嗣业委托,三方合股成立了“金广福”垦号,这也是新竹北浦的开发之始。
时过境迁,金广福公馆作为处理垦荒事务办事处的功能已经消失,并逐渐地荒废了下来。直到数年前,姜家延聘彭夫子裕谦在此开馆讲学,金广福公馆才在孩童们的读书声中重新热闹起来。不过,自倭寇占领台北之后,桃园、新竹、苗栗等地的百姓纷纷离家出逃,学馆也由此散了摊子。
金广福公馆是一座坐北朝南的四合院风格的二进院双堂屋建筑,占地约七百平方米。属于青砖瓦顶的那种硬山式结构,半人高的青石墙基和高墙上随处可见的铳眼,反映了当年拓荒时注重防御的特殊背景。厚重的大门上首的巨大牌匾上书“金广福”三个大字,前院正厅上方悬挂着光绪十年,知县徐锡祉书写的“义联枌社”匾额,显示了姜家在新竹的地位与殊荣。
邢亮、萧山和王承斌并肩站在门前的广场上,一面欣赏着附近的田园美景,一面静静地等候着与会众人的到来。近处层层叠叠的梯田,远处青峰如黛的太祖山,都尽收眼底。院落后面是一片柿树林,虽还没有到那黄澄澄的柿灯笼满枝高挂的金秋季节,但那青绿生涩的柿子却也沉甸甸的压弯了枝头。如果没有战争,今年的茶叶、稻米、柿子肯定是个好年成。
北埔是个山间盆地,四周尽是连绵起伏的山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