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请原谅我总是如此的自私,从未好好地照顾过你们。”
刀尖碰上凌昌胸前的衣襟,顺着云池冰冷的目光,迎着凌昌平静的眼神往里刺去。握着匕首的右手忽然微微抖动了一下,云池眉间一缩,抿着双唇,目光里一片迷茫。凌炎悲凉的眼神、父亲无奈的叹息、师傅隐隐的笑颜、水山温暖的目光一一于眼前晃动,随之呼吸渐渐变得沉重,仿佛上千年的哀怨一齐倒进心涧,随着血液于体内四窜开来,凝固成纠结……
“诓琅!”一声震响,随着云池右手的抖动,匕首于灯火下闪着明亮的光晕落下地去,一个漂亮的直线,没有一丝的停顿。“诓当”声于书房内回响,将云池的思绪彻底席卷一空。她张着一双空洞的眼眸,呆呆地望着屋顶,身下是冰冷的地板,冰凉如冬雪,如此刻凌乱不堪的心。她记起来了,那年,那月,没有一丝的风,只有大片大片的梨花映于绯红的桃树后,散发着阵阵香味儿,一波一波地另人晕眩……
“云池!”
见云池突然晕倒凌昌不由得吓了一跳,一边高声呼喊着宫人,一边将她抱至卧房内。不一会儿,太医便来了三四个,凌昌顾不上多说,大手一挥,命他们全都进去给她把脉。待太医点上清香,往云池鼻间摸了些药汁,方才见她微微睁了双眼。云池瞅着近前的太医,示意他们出去。太医望着凌昌没了注意,见他点头示意,便鱼贯而出。见太医与宫人们皆退得一干二净,凌昌方近前于床沿坐了,道:
“你的脸色不太好,应该让他们瞧一瞧的。”
“你不用特意来关心我,该做的事我一定会做完。”见凌昌沉默不语,便有些来气,尖锐道“你料定我下不了手,所以才出此下策!你放心,金仁我已经拿回来了,你大可以安心地走了!”
“不刺上我一剑,你似是没法平静了。”凌昌瞅了她半晌,道“你变了。”
“变了?”云池冷笑一声,表情有些激动,“我没有变,要说变了也全是因为你!你让吹梦毁了我的记忆,让我像个无知的傻瓜一般在你面前作戏。你让我失去了真实的自己……”
云池低下头,用手捂着脸,双肩微微抖动。
凌昌浅浅叹了声气,道:“真实的自己?你真的想要那样的自己吗?一个带着恨意,背负着痛苦的自己?”
他起身往门外走去,末了回头又道:“我只所以料定你不会对我动手,是因为我了解你。在你的记忆你,你是一个生性淡泊甚至于连表情都不太多的人,面对突然归来的记忆,你无法接受以前的自己,不相信自己竟然是一个满腹恨意的人。我知道你对我并无爱慕之意,但传统观念的束缚另你选择留在我身边,哪怕眼下你并不是我的女人,哪怕你想恨我,却也难以狠下心来。你痛苦,只是因为你狠不下心,无法给水山的死作一个交待。”
脚步声于门外响起,渐行渐远,云池的呜咽声终于冲破束缚,细细流出,用眼泪将心里润了个彻底。回想着凌昌临行前的一番话,她不禁有些愕然。他的话说得如此在理,她找不出一点纰漏。恨与不恨,到底哪个才是她的心意?她已经彻底迷茫在失而复得的记忆里。
面对云池的伤心难过,凌昌并非是冷血无情的,只不过他似乎永远都能冷静地面对一切,哪怕天崩地裂也不能扰乱他的思绪。这或许便是凌炎当初选他继承帝位的主要原因之一。凌昌绕过居雅阁的清水桥,往小湖边的一片花林走去,待行至一株榕树下,便蹲下身子伸手往地上抓了把土撒向树根。这里是他的禁地,除了他再无人来过。
沉吟半晌,凌昌伸手摸了摸那皱皱的树身,缓缓道:“您是否也恨我呢?我知道,您不想她卷入阴暗的深宫,但父王希望我能照顾她,也想弥补对您的亏欠。我没有按照父王的意思立她为后决不是对您将我送进宫的不满,只是她不适合君后这个位子,因为她的心不在这里。”
这里是凌炎以前常来的地方,榕树下埋藏着他心底最深的秘密。虽然他决定将这个秘密带进阴间,但心里的不安还是让他将秘密透露给了凌昌。凌昌自然能理解父王为何不给她一个真实的身份,但如若依她眼下的性子,这件事若是被她知晓,或许会连父王也一并地恨上。仇恨到底是如何紧抓住人心的,对于凌昌这种理性的人而言似乎有些难以明白。当年,她于返京途中将他救下,继而又送他进了宫,年幼时她对他的好依然存于记忆深处,多亏了她才有了今日的凌昌,他心里自是十分感激的。
第六十四章 云破春寒晓(上)
丢失的记忆再次归来,而今的这颗心,千层万叠,面对那一张张脸,面对眼前的一切,又该何去何从?面对心里的疑问,云池除了难受还是难受。她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从前的她与现在的她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同一颗心,而心境却如此大不相同,凌乱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右手上传来的轻微的痛感成功终止了她的胡思乱想,体内的真气已经毫无疑问地开始互相流窜,随着气血的不畅越发狠了起来。当日,为了完成对师傅的守护金光的诺言,她逆道而行,施法时吸入了金光命脉里的寒气。寒气一日不解,她便一日要受寒气侵体之苦。虽然金光命脉里的寒气并不似鬼魂的阴气,但时日一久也必损心脉。伶归子虽然可以冲开体内气流的纠结,但至今仍寻不到十年有成的。
云池掀开被子下了床,穿好衣衫便往门外走去。来到槐树下,云池盘腿坐于树下,依然先将手掌心的八卦图释放出来,玉珠一沉五行阵瞬间而出,待玉珠停住不动便咬破手指,滴下二滴鲜血,刹时间风声忽忽。云池轻轻转动右手,突然半空里白光一闪,符里的金光便慢慢破纸而出,还来不及看清,她突然感觉到右肩一阵灼热。
“师傅?”
一股热浪倏然袭来,火焰满天乱舞,将天空照如白昼。还来不及反应,一抹红色忽地飞来,只一瞬便钻入她因惊讶而张开的口中。右肩一阵灼热,微微刺痛。
“啊!”
云池呼叫一声,猛然清醒,四下一片静寂,哪里有飞舞的火焰。不禁奇怪自己为何又想起师傅来。她伸手摸摸右肩,抬首望了金光一眼,便掉头离去。一边往居雅阁走,一边想着鬼仙珠的事。鬼仙珠的事情是师傅告诉她的。据师傅死前的情况看来,鬼仙珠当时是在雪落手上的,但后来雪落与师傅同归于尽后它却飞入了她口中,这点实在另人费解。自周无口中,她得知师傅的死似乎与父亲夫参有关,父亲与师傅的关系虽然不是很亲密,但二人绝对无怨仇,若说他们会结仇,她只能想到一个原由,那恐怕也是因为她的原故。若是二人之间结下了仇,那到底会是几时?她努力地回想着十一年前的种种,却依然抓不住什么确定的线索。
居雅阁近在眼前,她停下步子不知该不该进门,忽见一宫人自书房的方向出来。眼见宫人走近,方才忆起她便是那日于府中晕倒于山洞内的宫人。见妍木女屈身行礼,云池望住她,盯了半晌方迈步离开。进入居雅阁的大门,穿过游廊,书房里明亮的烛火闪闪烁烁,于此时的夜空好似星辰。凌昌喜欢呆在居雅阁,特别是爱呆在书房里,上这儿来找他是最恰当的。这场亲事于她而言根本就是虚有其名,云上妃的身份她不需要,不如散了,落得干净。
“没出宫?”
见到眼前人凌昌的脸上倒显出一丝小小的惊讶。以云池方才的脾气,他以为她会立马出宫的。凌昌这句话让云池更加坚定离开后宫。既然他已料到,那便是最好不过。
“我要离开。”云池开门见山道。
凌昌没有出声,只静静地瞅着书本,坐了一会儿方起身走于茶桌边自茶壶内倒了一盅茶,放于鼻前闻了闻,转身递于云池,道:“这茶味道不错,试试看。”
茶香四溢,浓如黑墨。红色的茶叶于茶水中轻转着身体,一片二片,敲打着茶壁,几番沉浮,终究没能逃过坠落的下场。夜静悄悄地爬上树梢,蝉声于树间细细欢语,几许倒影传透纱窗将凌昌的脸淹在幽暗的沉寂中,随着杯中的茶叶将云池受伤的心再度拧痛。凌昌拔亮烛火,平静的脸此时有了烛光的衬托倒似镀了一层金光,于暗夜里刺眼非常。
见云池盯着茶杯不语,凌昌忽地轻笑出声,将茶举至唇边。
“啧,糟蹋了一碗好茶。”望着地上被云池打翻的茶水,凌昌轻摇着头一脸的惋惜。
“你什么意思?”云池冷着脸道。
“意思?我还能有什么意思,自然是想请你喝茶了。呃,明儿个还得再去讨点儿来喝,味道还真不错。”凌昌砸巴着嘴道。
“这茶味道太浓,不适合你。”
“哦?真的?”
“我没必要说谎。”说完云池便唤宫人将茶桌上的茶叶等物品一应撤走。
“你收了我的茶,那么,你该欠我的了。”
“随你。”放下话,云池立马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
待离了书房,行到偏厅,云池叫来值班的宫人,指着茶叶问道:“这茶是谁送来的?”
“回娘娘,是瑶雨轩的宫人妍木女。”
“送过几回了?”
“回娘娘,这是第二回了。”
见宫人离开,云池渐渐越发烦恼了。原本她想着今夜与凌昌要回自由身,但眼下的情况却让她又无法安心离开。她答应过父亲与凌炎要好好地呆在凌昌身边一辈子的。虽然先前想离开时抛弃了这条理由,但如今却不得不重视起来,只因了那碗陀耳茶。凌昌方才要她喝的那碗茶是陀耳茶,此类茶叶色为青,入水便红,味道香浓,常饮对一般人无害,但可使内力深厚的男女失去生育的能力。
“你还相信我吗?”书房窗前,云池神色复杂地望着烛光下的人。
“一如既往。”凌昌头也不抬地答道。
云池捏捏手里的令牌,抬起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