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云兰一下子兴奋起来，小姐总算是想起来了。
她可没注意，坐起身的玉露，那一双眼，正在慢慢的，慢慢的转着，眼神儿渐渐变得幽深，迷朦……
“……简直是岂有此理！”
大厅上，一个高挑清瘦的中年书生正在咆哮。
常秋生夫妻两个坐在主位上，各看一边，不敢接话，尴尬，难堪，百味杂陈。
“石家那小子呢？叫他出来！”中年书生把仆人刚端上的茶连碗带茶全掼到地上了，摔得粉粉碎。
常秋生有些按捺不住了，站起来，刚想张口说点儿什么，却被赵敏儿从旁扯住了袖子。
“不用叫，我来了！”随着一声应喝，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走了进来，“小侄石东来，叩见世伯。”
话到人到，一躬到地。
“谁是你世伯！”中年书生眼明手快，向旁边一闪，躲开了，“我受不起石公子的大礼。”
这个让赵敏儿和常秋生眼睛发亮，让史家舅父眼中出火的青年正是一声风波的起缘，石东来。
那书生，就是玉露的三舅，史济。
石东来受了史济这通挖苦，面上还是保持着谦和的笑容。
“总是小侄的不是，但，还请世伯体谅小侄用情所至……”
“住口！”史济没听完就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姓石的，你甭在这儿本事，当初，可是你们家……”
“舅舅！”这时，外面又传来一个声音。
“玉露！”众人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由一个丫头扶着，慢慢走进厅来。
史济看看外甥女巴掌大的脸瘦得就剩下一双眼睛了，风一吹就倒的瘦样子，心里真是不好受，揪得慌。赶忙撇开旁人，走到她跟前。
“玉露，你怎么出来了？”
“舅舅，外甥今天让您做难人了！”玉露脸如白纸，可是，说起话来却是一字一顿，干干脆脆毫不含乎，“现在还得麻烦您派个人回我以前住的园子里一趟。”
“做什么？”史济听着这孩子话里有话，觉着不太对劲儿。
“我要拿样东西。”玉露抬起眼瞟了下他后面的几个人，那眼神是冷冷的，“我要把石家当年的信物还给人家。”
第4章 挑穗。离家
“玉露！”常秋生夫妇听了她的话，不由的惊叫出声。但是两个人的心情却是迥然不同。
赵敏儿是为了事情有了个相对圆满的解决而欣喜。
常秋生是难以置信。
而厅上的其他人却是都是愣愣的呆立着，没想到一件泼天大的事就这么解决了！？！
“玉露！”史济先是一愣，随即缓过劲儿来，马上阻止。要知道，一个女子订婚后被夫家退婚，这个事情，对一个闺女的名誉来说，可是毁灭性的。
“舅舅，我自有道理。”但常玉露抬手止住了史济的话头。
石东来则是惊喜莫名夹杂着疑惑。刚刚常玉林来找过他，提出一个折衷的法子：姐妹共侍一夫，让常玉露为正室。他已经答应了。可是，没想到，常玉露竟然……
而且，让他很不得劲的是，常玉露自进得厅来，连正眼都没给他一个，明显得带着一股鄙夷轻视的味道。
“玉露啊，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常秋生此时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小女儿的态度让他相当不安，前后反差太大了。
“我没什么要求。”常玉露看也不看父亲，只是走到史济旁边，垂手立定。“只是希望父亲姨娘以后不要后悔就是了。”
赵敏儿听着这话味道不对，心里也不乐意了。可是一想到眼前的情势，只得咽下这口气。
过了会儿，史济派出去的家人回来了，捧进一只描金雕凤的梳妆匣来。
常玉露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掏出一枚小巧的钥匙，打开妆匣的盖子，厅上登时划过一道光彩，赵敏儿的眼不由自主的瞟过去。只见常玉露自匣子底层拿出一块两边嵌着两粒红宝石的云形玉珮来。
“石公子，认得吗？”常玉露合上妆匣，拎起那块玉上穿着的丝绳。
石东来点了点头，他认得这块玉珮是他家之物。
玉珮的下方穿着三条金银穗子，衬得青翠的玉面儿，显得异常华贵。
常玉露从头上拔下一根钗子，用钗子尖儿在中间的穗子上挑了几下，那条穗子便掉了下来，一旁丫头伸手接住。
“拿去。”常玉露抬手将玉珮交给丫头递过去，仍旧看都不看石东来一眼。
“三舅，我想跟你回庄。”随后她转头对史济说。
“好吧。”史济看着她的举动，心里也明白，孩子委屈，但他只是听了个大概，常家夫妇又一口咬定，石东来前一天晚上喝醉了，才会出了这档子事儿，家门不幸，他们也冤屈得恨不得撞墙呢。
“玉露！”常秋生这时又想说话，却被赵敏儿抢了先。
“也好，让玉露去舅爷家呆上一段日子，也顺便散散心。来呀！”她冲着门外喊道，“赶紧派人帮三小姐收拾一下。”
常玉露听了这话，回过头对她望望，黑黝黝的眼里射出两道冷冷的光，看得赵敏儿心里一惊，赶紧移开眼，不敢跟这个年方十五的小姑娘对视。
一旁的石东来，看了也是心里暗暗吃惊，他跟常玉露接触得不多，印象里她是个沉静的女子，没想到，几年不见，竟然变得如此阴沉，还是自己的所作所为真的伤害了她？！
但是……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啊？！
跟一个心有所属的男子成亲，她以后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到哪里去！！他也是实在是没办法了，才走了这步棋的。他暗暗下决心，将来常玉露出阁的时候，他一定要为她置办一份丰厚的妆奁做为赔偿。
当时，他并不知道，他的想法有多可笑和幼稚。
史济让人去赶来了一辆马车，也不跟常家人说话，便带着外甥女离开了。一行人马，催动坐骑，风驰电掣一般冲出常家庄，给路两边的行人留下一路烟尘，也把他们的身影搞了个模模糊糊……
第5章 锥心泣诉
“玉露，你好糊涂！”史济一进门就数落开了，“就算是石家小子和玉霜有了夫妻之实，你也不能同意他退婚啊！”
“舅舅，你觉得我要那个有名无实的石家少夫人之位有意思吗？”常玉露慢吞吞的解开披风，把手里的妆匣交给云兰，慢慢走到下首的位置上坐下，不过，她的坐姿有点儿怪，不象是坐在椅子上，倒象是瘫在那精工细雕的楠木椅上。
“什么叫有名无实？”史济不服的哼了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两家结亲的真实意思！就凭玉霜，她抢得过你吗？”
“舅舅，树大招风。”常玉露双目微合，细细的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椅子把上的雕花儿。“这道理您不会不懂吧？”
“你？！”史济皱起眉，他素知这个外甥女儿自小就极有心思，这两年一直呆在自己那饱读诗书，曾经名震朝野的二哥身边，更是不凡。早就听二哥感叹过，此女生不逢时，若早生几年，定然能礼入皇家，成就一番。
“舅舅，且不论石家在江南的赫赫名声，单就他们每年送入皇宫的诸多奇珍异宝，只怕，早就有人在虎视眈眈等着吞下这块肥肉了！”
“可是，你有你娘……”史济知道外甥女儿所言非虚。
“再说了，您难道没看出来，我爹他们在演戏？”常玉露把眼调向门外，被自己的亲人设计，实在没什么好心情。
“演戏？！”史济怔了怔，是有点儿不对头，可是，他真是想不出来。
“舅舅，男子的住处和女眷的下处，中间是不是只隔了道门？”常玉露的唇微微勾起，显得苍冷不屑。
“这怎么可能？”史济脱口而出，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你是说……”
“就算他石东来确实喝醉了，走错了，他身边的人呢？也醉了？！常家庄男丁和女眷的住处间可是隔着不只一道门哪！”常玉露的脸上露出三九寒冬的冷意，让上来送茶的小丫头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史济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为自己刚刚在常家庄的迟钝羞愧，为常秋生夫妇对玉露的作为愤怒，手背上几道紫色的青筋渐渐隆起。
“另外，常家庄晚上是请值夜的武师的，他们昨晚也睡迷了？”常玉露端起茶抿了一口，“就算他们都偷溜了，石东来长驱直入进到霜苑，那那房里上上下下，婆子丫头，不下十来口人，干什么去了？”
“……”史济额上的青筋已经爆起。
“明明是有求于我，却还要来玩这么一出，”常玉露抬起眼皮，双眼如冰，“好啊，既然他们郎情妾意，我就成人之美！倒要看看他们，能过成什么神仙日子？！”
话是说得很狠，但是一双蓦地合上的眼里还是坠下两串泪珠儿。虽说没见过几次，但是因为从小，舅舅舅母就在耳边念叨，心里头还是日积月累存下了点点期盼，没料想，到头来，却杀出个远近闻名的姐姐！
“罢了！”史济看她伤心的样子，心里顿时也涌起伤感来，“反正不是我们这边背信弃义，你放心，舅舅一定会……”
“舅舅，我想大舅舅了。”常玉露摸出帕子，点点眼角儿，“我呆个两三天，就到他那边儿去。”
史济还以为她是伤心，想出去散散心，赶忙点头应允。
“小姐，这是什么？”掌灯的时候，云兰到屋子里叫人，看到玉露把一封信封好。
“给江南石家的。”玉露叹了声，“怎么的，也是母亲的结拜姐妹，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
“小姐！”云兰听了，赌气得扭过头去，“霜小姐可是巴巴的想当石家少夫人呢！您不是要成全人家吗？！”
玉露回头瞄了她一眼。
“别人要是这么说，还说得过去。你跟我从京城里一起回来的，现下是怎么个事儿，你不是不知道，那石家，上上下下，粗算算，也有将近百口儿。”
“您管那么多干嘛？！”云兰哼了声。“蟹有蟹道，虾有虾路，各人脚上的泡自己走出来的！”
玉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