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语,她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刘恢我虽听说过,但并不相识,死与活似乎都与我毫无干系,最多只会叹息一下又有一个刘邦的儿子丧命于吕后的手中罢了。
我静候,她真正想说的恐怕并非这么简单。
她见我不置可否,便也似乎不知该如何继续,怔怔地看着我,叹息道:“烟儿,你可还记得前几日你曾托为娘劝说恒儿,同意你离开王府之事?其实,娘与恒儿都舍不得你走,便一直压了下来,并未真想要你离开。可谁知如今恒儿这代王变得这般难做,怕连累了你……唉!到时就怕太后正在盛怒之时,连你的周全也未必保得……”
我笑,上下嘴唇似乎沾在了一起,连想张嘴说话的欲望也没有。虽然求他们成全我离开这里的是我自己,但自偷听到了那许多秘密,我便对今日的表演也厌倦得紧。我强忍着心中的厌恶,朗声道:“多谢代王太后娘娘成全。如烟日后是否能保全事小,但这尊容辜负了代地百姓对美艳王后的期望事大。”
薄姬搂过我去,抚摩着我的头发道:“孩子,娘定不会辜负你,已为你安顿好了去处。前些日子你说想要归隐山野以成全恒儿名誉时,娘心下着实欣慰,有你这样的好孩子真乃娘与恒儿的福气!娘念你一片衷心,这几日也好生想了一阵子,也说服了恒儿,如今娘与恒儿均同意你出府,不再勉强你为这王后,也算是成全你对恒儿的一片赤诚之心。”
我咽了口唾沫,使劲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而与往常无异,笑道:“不知娘娘如何安排如烟?”
薄姬看我笑笑,似乎舒了一口气,道:“烟儿,窦姬与你姐妹情深,不想你为王后一场却一无所出,答应将她腹中婴儿产下后过继于你。你看可好?”
我轻笑道:“姐姐与娘娘想得果真周全,如烟恭敬不如从命!”
薄姬笑道:“他日恒儿上书太后,谎报你因生产艰难而亡,柳氏如烟从此将在这世上消失。”她停顿一下,凝视我继续道:“而你名下那孩儿必得太后及你柳氏一族器重,即使万难之时,也应保全他性命,为你和恒儿留下一条血脉。不过我等亦不会亏待于你,府上曾在北边山野建过一套院落,如今赏赐于你,派些得力人手日夜照看你,并将府上一成钱财送于你处供你享用,吃喝自是不愁,只是你此后不可再出那院落一步。”
我轻轻笑,抿嘴不语,一成钱财及一个孩子对于一个被休了的女人来说实在是太多了,估计任谁也会动心……不知有多少女人愿意用一生的自由来换取那些个冰冷的钱财和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我笑盈盈地起身拜倒,道:“多谢娘娘成全,只是如烟并不想再劳烦娘娘惦记,只请娘娘准许如烟自行流落江湖便是,如烟定隐姓埋名,保证不将府上之事说出一个字去!”
薄姬一愣,并未叫我起来,笑道:“何需你流落江湖?你毕竟曾是代王的女人,如今出去只是避避风头,其他事小,失节事大,等过几年,你可再改名换姓回府为妾,与恒儿团聚呢。”
看来定是要将我囚禁于山野以混此一生,一来是不想留我这活口于集市,二来怕我耐不住寂寞给她儿子戴顶绿帽子。我苦笑,坚持道:“娘娘,如烟仅想于山野独自过活,不想再与任何人有牵连,省得再惹娘娘挂牵。”
薄姬有些急躁,眉眼中隐约能看到强压着的怒火,估计象我这么不识抬举的人在这西汉实属罕见。不过她的涵养着实好,她忍压了微怒,慢条斯理地笑道:“你怎如此不听话?你毕竟曾乃太后亲指的王后,若让你流落尘世,恒儿的颜面何在?这王府的威严何在?若让旁人听得半点风声,这王府上下却都要为你所累!难不成你想逼娘下毒手么?你跟随我这许多年,我自是怜惜你,仅想使你安稳度得一生便可,你怎还如此不知轻重?”说这话的人满脸挂笑,语气轻缓、温柔,但字字句句如同钢钉,逐个逐个扎到了我的心上,顷刻,我的勇气、智慧、个性……统统都被那些钢钉迅速地扎了回去,什么自由,什么尊严,远没有危在旦夕的性命重要……不过,话说回来,自打上次被留在宫里之后,我发现我的奴性十足,我的贪生怕死加上我的明哲保身原则让我的个性变得很轻贱。是啊,在这样的地方要性格做什么?生命都是轻贱的,身体更是轻贱的,任谁想卸掉你身体上的一个零件便可以卸了去;任谁想要了你的命也只不过是挥手之间。我会有性格吗?能拥有性格吗?我还不想用自己的生命去做这样浪漫的尝试,宁愿放弃性格、放弃张扬,仅仅为了能活得久一点。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一定要活下去……
我叹息,薄姬这话甚是明白,被囚禁终生与被杀人灭口只能选择一个。呵呵,又是一个这样的选择,只是看我要什么,是要一次痛快的死,还是要一个委曲求全的生?哦!偏偏我又怕死得很……我,最恨我怕死!
我心里悲怆,如同做了尊严的叛徒,但自己的行动似乎却不受思维的左右,而是恭恭敬敬地向薄姬叩头道:“娘娘莫气,如烟领命便是!”
薄姬笑得更加灿烂,起身再次将我拉到怀里道:“只是委屈烟儿了!你一贯贴心,想你应能明白娘的难处。”
我笑,我当然明白,只是先前幼稚地以为离了这王府便会得了自由,可惜……不过被关在深山中的院子里坐井观天也比在这里纠缠这些是非强。我想起一个哲人说过的话:没有绝对的自由。呵呵,那么我被关起来,再也不用见他们也应算是一种相对的自由了吧?
薄姬见我也笑得灿烂,道:“你可还有何要求?”
我笑道:“何时动身?”
薄姬笑道:“既然如此,那今日夜半便可上路!你那三个丫头也一并带了去,省得走漏了风声。”
我叹息,不想还是连累了这三个丫头,不过带走也好,若留在王府,只怕活不过明日。她们是我的贴身丫头,既然我都要“死”了,丫头们怎能有活路?
我起身,拜倒,道:“娘娘,如烟告退,回去收拾一下,夜里好上路。”
薄姬看看我,红了眼圈,道:“莫要着急,你即刻要走了,不想与娘再说会子话么?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方能相再?”
我看她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非常想大声笑,忍了好几忍这才忍住,努力挂上悲情的眼泪,走上前道:“娘娘对如烟的宠爱之情,如烟无以回报,只能等来世了。”
薄姬拉起我的手,紧紧抱住我,我感觉不是很舒服,试图挣扎一下,但仍忍了下来,任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着离愁别绪。
不一会,只见窦姬踩着轻盈的步子走了进来,盈盈拜倒行礼。
薄姬这才放开我,对窦姬道:“你陪烟儿回房收拾一下行囊,你二人姐妹情深,便要辛苦你陪她最后这段时辰,送她上了路你再回去歇息,可好?”
窦姬小心地颔首道:“是,奴婢定会寸步不离地陪着妹妹,好好送她上路。”
薄姬随即又唤入贴身管事吩咐将钱财偷偷准备好装车,并让吩咐其他下人,今夜听到任何动静都不准出来,违命者死!”
我苦笑着由窦姬带出屋,菁儿上前扶住我。不过也奇怪,如此一折腾,我的心里反倒没有了方才来时的难受,似乎异常平静,只是非常想笑,想大声地笑。
菁儿见我面带笑容,非常诡异,似是有许多话要问我,只是苦于窦姬跟在一旁,得不了机会,便也只能扶着我回到了屋中。
刚进屋,我忍住想大笑的欲望,淡淡道:“你们将我日常用的衣物简单整理一下,晚上要出趟门,你们自己的东西也自行收拾好。”
秋水问:“娘娘,大晚上的,要去哪?”
我笑道:“莫要再问一个字,否则家法惩治。”
秋水见我虽笑着,但语气异常冰冷,便赶紧闭了嘴去忙碌。唉,骂她们几句总比被人灭了口强。方才薄姬抱着我哭真是舍不得我么?非也,她是在等窦姬,等着窦姬来监视我。既然她已将那些话均说与我听,自然是要防我一手,生怕我回来收拾东西时再将这些话传了出去。窦姬要么就是明白人,要么早就得了薄姬的指示,她定会牢牢看住我和我房里的丫头,只要有一个人听到,那个人恐怕就不会活过今夜。哼哼,首先,我很高兴离开,其次,我也不想让旁人知道,更不想连累他人性命,可笑!
菁儿见我神色便知事情严重,好在她跟着我受惯了惊吓,井井有条地指挥着那两个丫头将众人的一应物件全部收拾妥当。
刚刚收拾好,便见刘恒进来,他看着我站定,眼神复杂,有些许不舍,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我恍若未见,继续忙我的。
他上前,欲拉我手,我闪开。
他黯然道:“你要走了,也不想我再碰你一下么?”
我笑道:“代王身子金贵,莫要让如烟弄脏了手。”
他沉默,愕然看着我,见我仍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态度,无奈摇头道:“你定要等我去接你回来!”
我“呵呵”笑着不置可否。
他无趣,便对窦姬轻声道:“你吩咐那三个丫头穿上黑衣,以黑纱蒙面,没有命令不许露出脸面,更不可让驱车的随从看到。”
窦姬领命。
他欲再对我说,我笑道:“如烟这就去穿黑衣蒙黑纱,代王请宽心。如烟保证不让旁人觉察到如烟已出府。”
他怔怔地看着我,不语,我自行在衣衫外面套了黑衫,蒙好黑纱,与同样被包裹得认不出的三个丫头跟随刘恒与窦姬顺着墙根,从小门出了府,只见三辆极其简陋的马车停在外面,我们三人悄悄上了头一辆车,坐好。后面两辆车应是放置行李物件的。
这马车外面看着简陋,里面倒也宽大舒服,坐四个人倒也宽敞,方才看那赶车的车夫,似乎并未在府上见过,应是临时从其他地方调遣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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