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身流淌了下来。
闭上眼的北洋军官痛苦地闭上了眼,扣下了扳机。“砰!”顺着枪膛内的膛线,一枚子弹欢快地旋转着高而出,带着还未散尽的火药颗粒,圆头被铅覆盖的弹头凶狠的从上颌的肌肉骨头间穿入,翻滚着将颅脑内绞得稀烂,而后从后脑而出,一股血箭飞射而出。
远处的柳大胡子从准星后面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微微摇了摇头,剩下一颗子弹,转过枪身,“喀拉!”又是一枚子弹送上了膛。
十几个北洋军骑兵在桥头那边遭到了老马他们的机枪火力杀伤,一时之间倒也没法渡过河来,不过这也让一班长他们的行动多少受到了影响,一群增援的北洋兵均被堵在那边。
李想带着参谋部人员又登上那处高地,眼看着河对岸那边都已经打得乱作一团了,而周吾贪功的杀红眼,一时纠缠在战场脱身不得,诱敌骚扰的计划估计头脑发热的周吾给搞砸了,自己这边却也伸不出手去,这会惊动北洋军,打草惊蛇,诱敌深入之计就湿不下去了,李想怎么都觉得心如火燎。
那炸响成一片的爆炸声,炒豆样的枪声,以及那几乎笼罩天际的滚滚硝烟和火光,让李想几乎有种安纳不住的冲动,想要越过头顶处的河堤岸,直接去和这个北洋军的碰上刺刀。从来都是硬碰硬,要按耐住不贪功,也真是难为周吾了。
这样一来,李想也就等于是进退两难了,进则头顶上是北洋军吓跑,退则显然更不现实,因为现在要想再涉过身后的那条小河,几乎是不可能了。北洋军的机枪火力随时都可以将那条河面给封锁住,要想趟过去,几乎不可能了。
“周吾这个英雄主义,个人主义害死人,要拼命也要分场合。”李想气得跳脚大骂道,“命令周吾,想尽一切办法,立刻退出战场!”
上海。
在湖北战火连天,这里却歌舞升平。
巍峨壮观的沪军都督府邸高高地矗立在上海滩,一座座龙楼凤阙,或红墙遮挡,或绿竹掩映,人造假山势错落有致地散布在人工开凿的溪流纵横间。云树葱笼,气象蕴茵,一层层的大理石阶蜿蜒曲折直通云天,一入府邸便使人有飘飘欲仙的感觉。这里原是清末上海道,自上海开关之后,上海经济成畸形的飞速发展,上海成世界瞩目的一颗东方明珠,经过历代贪官污吏煞费苦心大加修缮,经过近三十年的经营,上海道府邸早已成为上海滩金碧辉煌的标志建筑之一。
上海,面向国际黄金码头,控制内陆的黄金水道长江口岸,北通平凉,整个长江流域的财富大半汇聚在此……所有这一切,构成一张无比庞大的网络,而牵动这张大“网络”的中心人物,便是赤手空拳闯荡上海滩,先入同盟会,后入青帮,中部同盟会第一功臣,如今炙手可热的沪军都督陈其美。
陈其美此刻正坐在都督府花园的列翠轩前观赏歌舞。和他并肩而坐的,一个是从南京参加代表会议刚刚回来的谭人凤,一个是刚刚由大元帅降职为副元帅的黄兴。
在沪军都督府那场反“黄”闹剧结束之后,各省代表又转移到了南京开会,就把原先的“决议”倒过来,改选黎元洪为大元帅,驻武昌,黄兴由大元帅降为副元帅。临时大总统未举定以前,以大元帅代行其职务。
黎元洪在被冯国璋打得成个光杆司令,而李想撇开他单干,干得有声有色,湖北民心士气全都望李想而去,湖北已经成为北洋和李想两股势力的决斗场,已经完全心灰意冷的他,竟然在此时争得了全国政权的中心位置,黄正、黎副的局面颠倒过来,得知这一结果,黎元洪非常非常的高兴。
但他还没有傻到离开自己老巢湖北远去南京当“大元帅”的地步。此时,黎元洪与黄兴争名号,也很多出一些凭恃心理。至于对未来民国的“大总统”的人选,在他心目中,非袁世凯莫属。他假模假式谦让一番过后,他便通电接受大元帅名义,并“委托”副元帅黄兴在南京代他行权,让这位老实人再次替他收拾江南一带的乱摊子。
黄兴仍坚不就职,而代表会议的正副议长汤尔和、王宠惠,分别因病和议和而前往上海。代表会议另举景耀月为代理议长,并备公函,请黄兴速来南京,组织临时政府。稍后江浙联军代表李燮和去沪欢迎黄兴,赴南京组织政府。黄兴这时已获悉孙中山归国即将抵沪的消息,就延缓赴南京,等待迎接孙中山的归来。
但在这件事上面,也有几个党人与黄兴素来莫逆,在酒馆茶楼,拍桌子打板凳,狂胡乱叫,为黄兴鸣不平:“举定的正副元帅如何易置,显是轻看我会中好友,试为设身处地,一位大元帅骤然降职,尚有面目去宁,组织临时政府吗?”
黄兴津津有味的看着花园里上演的舞蹈,他似乎已经完全放开,配着陈其美“花天酒地”,耐心等着孙中山的归来。
“克强都看过了,”陈其美微笑着转脸对黄兴道,“我这里怎么样?”
“太美了!”黄兴饶有兴趣地望着草坪,上海滩五马路群玉坊的玲玲观音正在演“天女散花”,舞得长袖飘飘,莲步轻移,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黄兴老实人也不吝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
那时的上海是南方政治活动的中心,陈其美也处在政治漩涡的中心。他经常“在外冶游”,“花天酒地”,风流倜傥,被称为“杨梅都督”。陈其美利用上海水陆交通、电信、租界(享有治外法权)等有利条件,以上海作活动的根据地。陈其美性情豪放,善于组织,在同仁中以“四捷”即口齿捷、主意捷、手段捷、行动捷而著称。秋陈其美等人到汉口筹办《大陆新闻》,万事具备却因清吏的破坏而中止。陈其美在上海常出出没于酒楼、茶馆、戏院、澡堂、妓院,交班结友以为反清力量,故人说他“多有党羽”,并加入青帮,成为帮会中不低于黄金荣的大头目。宋教仁、谭人凤、杨谱生等组织同盟会中部总会,正是因为他在上海有庞大的社会基础,熟悉情况,又是杨谱生的亲戚,就委托他为庶务,主持日常工作。
不过,旁边的谭人凤老人还是很讨厌陈其美的花天酒地的作风,听他们一问一答的文不对题,忙岔开道:“我虽来得迟些,昨日看过英士这里的局面,真像是干大事业的,恐怕湖北李帅那里也未必有这么多的军马粮饷!”
黄兴这些日子因为大元帅之争,“黄兴脚下四条腿”、“常败将军”这些不堪的外号已经有心人传播的路人皆知,黄兴很是灰头土脸,也有些心灰气冷,撩开手完全不去管这些,只是安心的等孙中山回来。此时听从湖北回来的谭人凤又谈起李疯子,便装作仍然心不在焉、赞不绝口地笑道:“美人香草,香草美人,这是多好的局面!我就看不惯那些旗装姑奶奶,蹬了个‘花盆底’,挺胸凸肚的,没一点儿风韵。像陈英士这样的大英雄,正该配有这样的绝色佳人。”说着侧转脸来,便又问道,“怎么没见群玉坊的头牌?”
这是在问姚冶诚,陈其美不禁皱了皱眉头,黄兴的话题是岔越远。姚冶诚是群玉坊头牌,也是他在外头女人,不过最近和他手下第一马仔蒋光头闹出轰动上海滩的桃色新闻。黄兴一直在闪避话头,竟然扯到这地方去了。
陈其美暗暗思量,从黄兴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看,在革命原则问题上也表现的太过大方磊落,连大元帅也不愿意去争。其实只要黄兴肯争,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力挺。
想当初,开会推举上海都督,大家几乎一致推李燮和,连李平书也表示赞成。“但陈其美利用其青帮弟兄,哄堂鼓噪,大闹会场,反对李燮和”,为了顾全大局,李“力示谦逊”,陈其美就这样被举为都督(也有说李燮和因为疲劳睡着了,等他醒来陈其美已是都督,推举都督的大会没有一个光复会成员参加)。会议一结束,街头就出现了安民布告,上面赫然盖着沪军都督的大印,原来他早在起事前就已准备好了。之后李燮和在吴淞也称军政分府都督,一时独立后的上海出现了两个军政府。有一天,李燮和在吴淞车站前往上海,陈其美曾派人前去刺杀,但没有成功,只击毙了李的卫兵。李最后被迫离开上海,陈终于独享上海光复的胜利果实。
有时候为达到革命目的,就必须不择手段,靠黄兴这样有政治洁癖的人共事能行吗?
陈其美只好无可奈何地干咳一声,笑道:“她体弱多病,让她静养几日……”说罢,喟然叹息了一声,说道,“姚冶诚和我情分重,也就是逢场做戏,陪客必须的应酬。也不像民间传说的那样,她是群玉坊的‘先生’,可不是我的如夫人,和中正的事情,也只是逢场做戏……我和中正本来是革命奔走,出入这些烟花场所,与风尘女子打交到!哪里想到后来竟弄成了这样的局面!”
“逢场做戏也要有个方才,外头都传说你是‘杨梅都督’……现在也来得及挽回,不过再迟就不成了。”谭人凤对美景美色都看不进去,忧心忡忡地说道。这次湖北见了北洋军劲旅的强悍,他心里很有点犯嘀咕;本来对南军的实力,他充满了信心,现在有点把握不定了。同时,那个桀傲不训的李想率领的一群信仰坚定的革命,对他有着巨大的吸引力,给他的印象太深了,并不像众说纷纭说的是个“乳臭未干”的李疯子。想了想,谭人凤笑道:“李想在湖北孤立无援,独抗北洋军大势,也干得是有声有色,看了要将革命进行到底,也不一定要望袁世凯反正。”
再次听了“李想”两个字,黄兴微微一怔,还是说道:“这人称得上是个人物,除了会写几篇文章诗词,军事上也能来几下,是一块扭股糖,沽惹不得……北洋军在湖北境况,真有李想宣扬的那样狼狈?”
陈其美听着,不禁微笑道:“这不要紧,精卫已随北方议和使团南下,袁世凯并没有在意湖北之事,依然继续和议进程,北洋军境况看来并没有李想吹嘘的那么严重……一切就等看和议结果如何,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