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尉迟采叹了口气,心里大叫三声“我是杯具”后,也慢腾腾地扯下兜帽来:
“二叔,好久不见啦。”
第八十一章 宗主故人(1)
尉迟尚漳只是略略挑眉,墨黑的瞳子好似一团深浓夜色,连半点情绪也不见。Www;
喂喂,咱俩好歹是熟人,这么冷淡的反应……至少也对我的出现表示下惊讶吧?尉迟采很是挫败地耷拉下脑袋。
反倒是谢忠狐疑地扭过头来望着她:“……二、二叔?”
“呵,这位姑娘兴许是认错人了。”尉迟尚漳淡定地摸摸鼻子,转向旁侧的枫陵王妃:“怎么,她是王妃带来的?”
“啊……啊,是的。本王妃半道上捡到她,这就一并带来了。”不过这一句话,枫陵王妃面色如风云变幻,眼底清光翻涌。“这位姑娘是尉迟家的长千金,不知章大人可听说过?”
尉迟采终于回过味来了。
现下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尉迟尚漳,是新来的霜州刺史“章大人”,而非那个传言中被免官赋闲在家的门下侍中。作为章大人,他自然不该认得尉迟采。
……可他既是被免了官,又怎会跑到霜州来做刺史?
尉迟尚漳愣了一愣,而后抚额作恍然大悟状:“尉迟家的长千金?那可是大名鼎鼎啊。”顿了顿,又向探手一指尉迟采:“王妃是说,这位姑娘便是尉迟家的长千金?”
“她有尉迟家的墨玉令牌,谢将军也识得她,应该是假不了了。”枫陵王妃揽着尉迟采肩头轻拍两记,看上去很是亲昵:“来,把你的令牌给章大人瞧瞧。”
心知是作秀,尉迟采乖乖摸出袖中的令牌,“请章大人过目。”
这个“章”字咬得格外清晰,引来尉迟尚漳淡淡一眼:“……章某不敢当。”
尉迟采一哆嗦,不敢再多话。
检视片刻,尉迟尚漳递还令牌,眉间似有三分喜色:“令牌不假,果真是长千金!”说着,他整衣正身,向尉迟采拱手一揖:“章某不知长千金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长千金恕罪!”
“章大人客气了!不敢当不敢当!”我才是不敢当呀……尉迟采苦笑着连连摆手:这回自己肯定有麻烦了。
“既然都认识了,那么本王妃也不再隐瞒此番来意。”枫陵王妃松开尉迟采,尉迟尚漳立时心领神会,对谢忠道:“谢将军,安排长千金在刺史府西厢宿下,一切务必小心谨慎,莫要惊动其他人。”
“是,末将这就去!”谢忠冲尉迟尚漳抱拳一礼,转向尉迟采:“长千金,请随末将来。”
枫陵王妃却是出声:“我倒是觉着长千金不必跟去,留在这儿也好。长千金,您意下如何?”
尉迟采一怔:“咦?……啊,也好。”不用把她排除在外么?
闻言,尉迟尚漳低低叹了口气,负手点头道:“罢了,谢将军你先退下,命人严密把守议事厅大门。没有本官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
待谢忠掩上门,脚步声远去,才听尉迟尚漳又是一声叹息。
枫陵王妃蹙眉吐纳一番,终于按捺不住:“尉迟尚漳,你怎会在霜州?”
“……王妃,你认识二叔?”尉迟采悄悄凑近来。
枫陵王妃撇了撇嘴,“我与念琴乃是手帕交,她嫁了尉迟尚澜,我如何会不认得她家小叔子?”
哦呀,差点把这给忘了。
“裕荷,你太鲁莽了。这个当口上跑来霜州府,一旦被人逮住小辫子,可是很难脱身的。”尉迟尚漳亦是皱起眉峰,抬手按揉额角,眼底的疲惫之色一览无余。“……最要命的是,你居然还把这丫头给找着了。”
……看起来这两人不仅是认得,还很熟稔的样子。尉迟采暗想。
枫陵王妃笑了一声,“我本也不知她底细,就是半路上看见一个和念琴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姑娘,与骆城县令的儿子坐在一起,倒还把我吓了一跳。”
尉迟尚漳的脸上连一丝笑意也无:“无论如何,你不该现在来霜州府。”
“我该来不该来,你管不着。”枫陵王妃并不在意对方的黑脸,径自挑了议事厅中的一处软椅坐下。“关键在于你,‘章大人’如何会现身霜州,这不是很有趣么?”
视线在尉迟采身上略略一顿,尉迟尚漳转开双眼:“奉命来此查案。”
“哦?你不是被赤帝免官了么,他又怎会派你来这儿查案?”
说到这里,尉迟尚漳的嘴角无声扬起:“暗度陈仓,若是非得闹到人尽皆知,那就没有意义了。”
枫陵王妃鼻中一哼,只听面前这人又道:“说吧,裕荷,你为何来此?”
“你为何而来,我便为何而来。”
尉迟尚漳旋身在她对面坐下,再以示意尉迟采:“坐吧。”
“……唔。”尉迟采选了一处远离这二人的位子落座。
沉默半晌,枫陵王妃缓缓开口了:
“我曾让我儿子……也就是世子赤英尧,替我找寻一人。那人曾是你兄长身边的记室,身处机要,自当年你兄长坠马身亡后,他便不知所踪。”
尉迟尚漳仍旧扬唇,眼底有莫名的光华流淌:“然后?”
“然后,英尧找到了他。”枫陵王妃无声抬眸,“我与他书信来往已有两年之久……当然,是以念琴的名义。”
尉迟采暗惊:以长千金之母的名义?这是为何?
“呵呵呵……”尉迟尚漳单手撑在额际,笑声低沉,“裕荷,梁佑微当真在霜州?”
梁佑微——尉迟尚澜的记室,亦是尉迟一族之掌故者。
“英尧返回枫陵郡后,将他的回函交与我。”王妃并不急着作答,“这两年时间终究没有白费……他说,他愿意见我。”
“裕荷,回答问题。梁佑微是不是在霜州!”尉迟尚漳陡然扬声。
尉迟采又是一惊,悄眼望向尉迟尚漳。只见他满脸阴云,眼底隐隐竟有杀机浮动。
王妃朗声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在怀疑他……尉迟尚漳,想知道究竟是谁谋害了你的兄长么?”
尉迟尚漳的额际青筋暴突:“……高裕荷,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议事厅内一时陷入死寂之中,尉迟采只觉手心有冷汗渗出。
好半会,才见王妃悠然起身:
“罪犯么,自然是关在大牢里了。章大人,还不给本王妃带路?”
*****
帝都,中书省。
下了朝楚逢君刚迈进大门,便见两名舍人黑着脸迎了上来:
“相爷,那位舒家小姐又来了,这会正赖在政事堂里不肯走……咱们几个实在是没法子,您赶紧去看看吧。”
闻言,楚逢君剑眉一挑:“既是她本人到了,本阁还是不见的好。舒家查账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告诉她,要讨说法就去户部找寿王殿下,此事不关本阁的事。”说着折转方向就要往省院中另一头去。
舍人赶紧快步跟上,在后头小声解释:“相爷啊,这话咱们都已说过好几遍了,可那位小姐就是不听,说是一定要见着您了才肯罢休,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您看这……”
楚逢君脚下一顿,身后两名舍人刹车不及,差点撞上去。
“罢了,舒家小姐还说了些什么?”他转过身来,脸上俱是无奈之色。
舍人们面面相觑一番,一人左右看了看,这才用手拢住嘴,将嗓音压得更低:“那位小姐说……说相爷您是她的夫君,不可抛下她不管。”
“夫君”二字,竟令楚逢君有一瞬的失神。
——要娶尉迟采的人是九王赤允湛……
而身为楚逢君,便要同那个太祖妃随口允婚的舒家小姐周旋。
话说回来,前些日子他不也告诉她了么,自己是有未婚妻的人。楚逢君垂下眼帘,脑中只觉一团混乱。
九王的身份,绝不可以被舒家人知晓。
“……不成,若是被其他人知道舒家人跑来中书省闹腾,岂不是要说我楚逢君的闲话?”他忽然微微一笑,抬手指定一人:“你,这就去户部找寿王殿下,请他来中书省处理此事。”又转向另一人:“你,去御史台找金庭秀金大人,就说本阁有事要见他,请他亲往政事堂一趟。”
寿王对付舒家人从不留情面,舒沁一个女孩子家如何受得住?还是让庭秀来护花吧。
于是这位相爷乐呵呵地掉转身重新折往大门:“本阁要去文殊院办事,若非要是,你们二人切勿四处声张本阁的行踪,记下了?”
两名舍人悻悻点头:“是,小的们记下了。相爷慢走。”
原本打算先等派去三州的令史回了信再去文殊院,不过现下……提前去探探风声也好。楚逢君如是想着,口中长舒一息。
不知为何,虽说小陛下向他连番施压,朝事繁杂脱身不得,心里却是莫名地觉着轻松了不少。他眨眨眼,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
——是因为终于能够找回她么?
*****
霜州柚城西门外,两侧俱是松林,一条官道从中穿过。
掀开棺材盖,青衣与花旦二人身贴身地坐起来。花旦脸蛋通红,低低骂了一句,这才撑着棺材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青衣则是满面春风,笑着爬出棺材,拂去衣上的褶子。
两名车夫一前一后也跳下车来:“二位客官若是要去州府,就沿着前面这条路走。”
“知道了。多谢你们。”花旦从袖中摸出一锭雪花银,塞入身前的一名车夫手中。“两匹马我得留下,这棺材就归你了,要典当要留着自家用都随你,快走吧。记得,要想保命,就从北门回去。”
两人顶着满头大汗连连称是,待青衣解开套马的绳子,两人道了谢,揣好银子推起车上的棺材就往回赶。
“喏,上马吧。”青衣将一根缰绳递来,“好不容易出了城,咱们得快些了。”
花旦红着脸啐了一口:“还用你罗嗦!”说罢紧了紧鞍鞯,干脆地翻身上马。“走啊!”
“是,大小姐。”青衣也笑着爬上马背,“驾!”
待两道背影飞驰而去,那两名车夫也停下了手中的推车,与此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