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采讷讷地颔首,这才注意到他竟然躺了下来,与她同枕在一只绣枕上:
“喂,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楚逢君不解:“嗯?”
“哼。”尉迟采也不多言,挣扎着从榻上坐了起来。很好,手脚也灵活了,她终于能够俯视着楚逢君,“还是那句话,拿出你是九王的凭证来。”
楚逢君忽然笑了:“其实你说的也不错啦,只要把你送回尉迟府,让尚漳大人替我辩白,这不就结了嘛。唉……”
“……”尉迟采被这话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尉迟尚漳还在霜州呀,他私离帝都的事除了自己与枫陵王妃,怕是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然楚逢君心思细密,想必如今已发觉了尉迟尚漳不在帝都的迹象。
所以他才敢尉迟尚漳作为要挟……腹黑的狐狸。尉迟采悻悻丢来一眼,只听楚逢君又问:“当初你在霜州救下那位九王的时候,他可有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尉迟采想了想,摇头。
楚逢君勉强松了口气:尉迟绯那个家伙,必定是因为这小妮子一路上呵护备至而心生倾慕了。只要不让他见到尉迟采,想必一时半会还不成威胁,嗯。
“你方才说,那位九王叫做……尉迟绯?”尉迟采歪着脑袋望向他,“莫非也是尉迟家的人?”
“不错,他是你二叔的儿子。”楚逢君捉住她的手,好死不死地搁在自己胸前。
尉迟采似是给吓了一跳:“儿子?!二叔竟然有儿子!”
“……安心,是养子罢了。你二叔从我懂事时起就常常出没皇城,那时他与尚澜大人都不过二十出头。后来尚澜大人娶了姚家的千金,原本还给他找了不少姑娘来着……都被他拒绝了。”楚逢君凤眸带笑,“据说四哥和你爹还一度怀疑他是否有什么隐疾呢,哈哈哈。”
尉迟采顶着一头一脸的黑线:“所以,那位尉迟绯其实就是当年顶替你的那个男孩吧?”
她记得长千金曾说过,总觉得在霜州救下的那位九王似乎并不像是真货,而在她幼年时,尉迟家似乎还有一位小公子。
这么说起来,尉迟绯想必很讨厌楚逢君吧?
所以那时他才说别告诉任何人他已醒来的事实吗……尉迟采垂眸思索着,忽觉脸上一痒,是楚逢君抬手抚过她的脸颊。她侧头躲过他的长指,无奈道:“你这举动,我怎么瞧着越发地像是急色鬼了?”
“面对自家的媳妇,为夫这种举动叫做怜爱。”楚逢君没好气道。
尉迟采瞪着他:“莫非就是因为你的这重身份,二叔才让我嫁给你?”
楚逢君略一挑眉:“你不喜欢我么?”
“……”尉迟采又是一记眼刀,“总之,既然你是九王,我就得重新评估嫁给你的价值。至少、至少给我时间考虑吧。”
楚逢君施施然支起脑袋,笑得极是诡异:
“好啊,我不急,我一点也不急。”——
好啊,相爷我一点也不急……╮(╯_╰)╭可是儿啊,娘很急。
第九十一章 博弈,至死方休(2)
自离开霜州府到今日已过去了五天,车队一行进入临州地界,离帝都不过两三日路程了。WWw。一路上枫陵王妃与梁佑微同乘,车外是百名霜州师精锐严密的保护圈,梁佑微就是连上茅厕也须得由两名兵士陪同,决不允许他离开视线。
虽说是出了霜州,然令王妃担心的事却未曾消失。
戌时初刻,车队抵达了临州苍县,由苍县县令负责安排宿处。
“夫人、先生,二位请这边走。”官驿馆丞很是年轻,对王妃与梁佑微二人也极是恭敬。他将两名贵客引至客房门前,拱手一揖:“夫人的客房是天字二号,先生的则是地字一号。小人已吩咐下去,两位的晚膳与热水很快就送来。”
王妃睨着这名馆丞,半晌才牵唇一笑:“有劳馆丞大人了……只不过,本夫人随行的护卫们怕是不能全数放走啊。方才在半道上听人说,最近临州境内也不太平,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夫人若是要留下几位扈从,那倒也无妨,只是近来这十数日,咱们临州的学生闹腾得厉害,也不知是谁先怂恿那群学生在县衙跟前静坐,州里大大小小数十个书院,竟纠合了上千名学生分头闹事……唉,刺史大人也头疼得紧哪。”馆丞耸耸肩,两手一摊,“所以啊,只要夫人您的护卫们不生事、不惹麻烦,留在官驿内也没什么关系。”
“馆丞大人只管安心便是,本夫人的扈从,自当由本夫人负责。”王妃微微一笑,“然而本夫人好奇的是……临州的学生们究竟为何事如此大动干戈呢?”
说到这里,馆丞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还不就因为咱们赤帝陛下莫名其妙罢免了尉迟家宗主的官职,咱们临州的刺史大人可是那位尉迟大人的门生,您给说说,刺史大人除了看着点不闹大,还能做什么?”
……都这个份上了,还不算闹大么?王妃冷笑一声,侧首望向身边的梁佑微,眼中若有所示。
“得,您二位好生歇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小人这还有事要忙,先行告退了!”馆丞向两人拱拱手,王妃与梁佑微还礼:“多谢馆丞大人。”
待馆丞走得远了,王妃悠然荡来一眼,似笑非笑地睨着梁佑微:
“你说,这会是谁出的馊主意?”
“我如何知晓?被锁在那个石屋里这么些年,早就闹不清楚外头的局势了。”梁佑微低哼道,双手拢进袖子里煨着暖,“尉迟尚漳对尉迟家还能有几分忠诚,这谁也说不清。”
王妃笑了笑,“这话在临州可乱说不得,临州的学生们既能以尉迟尚漳免官之事向衙门发难,这就说明学生背后,定然有一股强大的势力作后盾。否则凭那些个小兔崽子,怎可能掀起如此大浪来?”
梁佑微又是一哼,“那依咱们老谋深算的王妃看来,究竟是何人在背后动作?”
“我还老谋深算?若我真如你所说那般能耐,还用得着大老远地跑来帝都么……”王妃摆摆手,“得了,赶了这么些天的路,早点歇着吧。”
“待到了帝都,我真能见到九王殿下么?”梁佑微忽然问。
王妃抱臂歪着脑袋凝视他,“呵……我着实弄不明白,梁佑微,你为何要怀疑尉迟尚漳?”
“多年以来,想要我命的人不在少数。其实当初你以姚念琴姚夫人的名义写信与我,我就在怀疑你的立场为何。”梁佑微负手望着廊外,“不过,我一直把这位写信人当做尉迟尚漳,在我看来,毕竟他是尚澜大人的亲弟,是最想弄清事情真相的人——当然,如果他不是为了宗主之位而陷害尚澜大人的话。”
王妃半掩着美眸,“如此说来,你是怀疑尚澜大人的死,其实与尉迟家内部夺权有关?”
梁佑微轻笑一声,转身望向王妃。
“要知道,尚澜大人是尉迟一族在帝都的势力代表,随着尉迟家势力的扩张,尚澜大人逐渐掌握了许多致命的秘密,不过十年,帝都众家便唯尉迟家马首是瞻。尚澜大人手腕了得,而尉迟家的势力,很快引来了麟华帝、景帝以及帝都众家的忌惮……”
王妃眉心一蹙,红唇抿紧。
“我成为尚澜大人的记室时,尚澜大人已官至内史,他如何与众家宗主周旋,我自是一清二楚。你说要打败这位盛极一时的大人,若不能从外部攻破,那么,何不从家族内部下手呢?……呵呵呵,也就是培育一名新的‘接班人’。”
“尉迟尚漳不是那种人。”王妃转开目光,“你不必再说下去了,剩下的话,去帝都告诉九王罢。”
梁佑微嘴角扯开,笑容似是带着三分恶意:“这就不能接受了?我不过是陈述可能的事实罢了。毕竟他尉迟尚漳是踏着尚澜大人的鲜血上位的,你敢说不是吗?”
“我累了。”王妃眼底现出再明晰不过的厌恶之色,旋身往自己的客房走去:“歇着吧。”
梁佑微冷冷笑了两声,亦是转身进屋。
……
可是两人间的这番话,令枫陵王妃难以成眠。
是的,她不曾想到过这样一种可能——如果尉迟尚澜死于亲弟之手,那么……那位长千金的死,也极有可能是他所纵容的。
想到那个活蹦乱跳的尉迟采,王妃不由得蹙紧了秀眉。
若真是那样……尉迟尚漳他,必定也不会放过这个尉迟采。
夜深了,官驿外隐隐传来更夫的梆子声。王妃枕着绣枕,慢慢阖上双眼,心头却有一团翻腾不止的酸楚滋味。
忽然,窗外疾速掠过一道黑影。
王妃默然思索间,只觉喉间乍然一冷,睁开眼来,一泓寒光烁烁的刀锋已凑上她的脖颈,只要握刀的手略略下沉便可切开她的咽喉。
锦被下的身躯瞬时僵住,王妃虚着美眸试图看清榻边的蒙面人,轻问:“……夜枭?”
“王妃好记性。”榻边的人似乎并不惊讶她的警觉,“不错,我是夜枭。”
“许久不见,这就迫不及待地要抹我的脖子了?”王妃冷笑。
“只要王妃交代出尉迟采的去向,我等自然不会动您一根寒毛。”
王妃低声笑了起来,嗓间满是讽刺之意:
“夜枭么……当初凤卓不顾我的阻拦,执意要建立一支绝对效忠于他的秘密组织。想不到啊,今日他的秘密护卫们,竟然将刀锋比在了他最心爱的王妃的脖子上。”
夜枭叹了口气:“王妃,您既是先主之妻,我等不愿伤您。劝您还是快些说了吧。”
“呵,可笑!”
王妃扫一眼刀身,以肘缓缓撑起自己,夜枭不敢乱来,只得随她的动作将刀锋一寸寸后移。及至王妃坐起了身,夜枭终于有些耐不住了:“王妃,夜枭的耐性恐怕不及您想象中的那么好,若再拖延,别怪我不念旧情。”
“不就是你们抓走了尉迟采么?这会子还敢来问我要人?”
“什么?”
闻言夜枭一愣,王妃却趁势忽然向后仰身,猛地扬袖冲夜枭的面门丢出一把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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