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这些顽劣的富家子,却不是容易的事,不用大刑,他们以为是官家怕了他们家族背后地势力,更加肆无忌惮,甚至在面对审讯官的时候都嬉笑如常;若用大刑,他们却以自己是世家大族出生,搬出“刑不上世家子”之类的理论来,在行刑的时候甚至开口大骂,却对供状之类地事情不屑一顾,还扬言要告铁良意欲刑讯逼供,陷害忠良。
铁良看着这十个风华正茂、顽劣不羁的少年,心知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从他们的嘴里撬出实情来,否则他们的父母得知消息闹过来,却不是好玩的,只有尽快将一切都查实了,才能堵住他们父母的嘴。最重要的是,几乎在同时有四家着火,使用手法相似,他们必然是有同伙的,若不能查出这些人,将来有会为害一方。
翻开卷宗,读读他们的庭审笔录。
“**府地火是你放地吗?”
“不是。”
“那为何深夜从**府跳墙而出?”
“因为跳墙好玩儿呗,我们去邀请**府的二公子出来一起玩儿,他拒绝了,他家门禁森严,我们不想走正门,所以就跳墙了。”
“那你们地手上为何沾了专门放火用的黑油?!”
“他家有黑油吧,没小心蹭上了,有什么奇怪?”
“你们其他的同伙在哪里?”
“到处都是,凡是世家子都是我们的同伙。”
满篇都是类似于此的回答,态度放任而散漫。
铁良摇摇头,人证、物证俱在,这些人却是一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顽劣态度,胡搅蛮缠。非常之人需用非常之事,看来不拿出酷吏的手段来是不行了。
他想了想吩咐狱卒,“投入死牢!让他们都受点罪!”
第091节 纵火的世家子(下)
玩儿火玩儿过头,结果,却总是会烧到自己的。
那些个富家子,在死牢中在呆了几个时辰之后便颇能体悟到这一点。
逼仄的死牢,没有光,一片黑,不见天,不见地,不见自己。耗子、蟑螂、壁虎,在黑暗里爬来爬去。阴暗霉湿中夹杂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呛得人直咳嗽。
那是一溜鸽子笼一样的囚室,每个囚室都只能供人蹲在里面。他们刚进来的时候还想这死牢不过如此,即使在黑暗里他们仗着人多,嬉笑如常。但是过了一个时辰,当蜷曲的双脚都麻痹到几乎完全没哟知觉的时候,却有狱卒将其中一人提走了。
余下的人心底轻松了一下,以为是他的亲戚来救他了,他们相信这样的好事很快便会轮到自己身上,但是过了很久,却还不见人来,囚室中始终没有一点光,不知白天,也不知黑夜,丝丝阴寒渗入骨髓。
“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在囚室中,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的他们喃喃自语着,先前嬉笑的心情都渐渐淡了。
这时,两个狱卒抬着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人走进来,将那人往地上一扔,骂骂咧咧道:“傻子,天生骨头痒,非动了大刑才肯招。”
借着一点微弱的烛光,鲜红的血在幽微的光下呈现出暗褐色。
关在鸽子笼中地顽劣少年们被地上那血肉模糊的一团震撼了。他们也曾将这样的刑罚加在自家的奴仆身上、街道随手抓到地某个不顺眼的人身上,但是却从没有想到同样的刑罚会加诸到自己的体上。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窝在鸽子笼中,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道,“你们……你们居然敢对我们动用私刑?!”
“私刑?你们在京城四处纵火的时候。就该想到又这么一天了?你这小子好生傲慢,好,下一个就是你。”打扮成狱卒的铁良狞笑着,刻意压低嗓门,大半张脸都埋在帽檐下的阴暗里,显得极其诡异。他知道,那个少年已经怕了,很快便可以从他的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只要一个人开了口,其他人就不得不张嘴了。人就是这种肤浅地动物。喜欢盲目地从众……
秋老虎带来地暑热还没有消散,除了桂花香气。空气中灼烧的气息也弥漫其中,甜蜜中散发着残酷地滋味。
铁良拿着一纸长长的名单,长吁一口气。他知道,这个秋天注定是不平静的。
数百名衙役已经出动,不管是哪个世家的子弟。但凡列在名单上的,一个不使漏网,罪名是“沟通谋逆”。这些少年大多有门户可恃,偏偏涉世尚浅、血性不定,居然为了寻求最大地刺激而聚在一起,他们原本是策划向官吏发动袭击,但是觉得柳府的火烧得很有气势,便有人提议要在官吏家纵火为乐。他们用红色、白色、黑色三种弹丸进行探摸,摸得红色弹丸的烧武吏家。摸得黑色弹丸的烧文吏家。摸得白色弹丸的则负责探路、望风等事宜。“分工”既定,便以每天半夜为作案时间。宵禁时作案才更有刺激。火光既起,一时间各处报警擂鼓声不绝于耳。但,待亭吏率兵卒赶到出事地点,作案者们却早就溜走了。
除了放火,他们平时在街上也横行无忌,但无人敢管,更滋长了他们的骄纵放任。
市井小民见到这些人被抓无不拍手称快。而那些号称世家的大户则心怀忐忑、惴惴不安,在这种微妙的时刻,自家的儿孙却被冠上了“沟通谋逆”地大罪,谁知会不会牵连到整个家族?!
第二日地朝会上,弹劾铁良的奏折便如同雪片一般,堆放在端敬太后地面前。
说他刚愎自用的有。
说他目无法纪、擅用私刑的有。
说他陷害忠良的有。
说他调戏妇孺的有。
说他收受贿赂的有。
说他制造冤案无数,草菅人命的有。都说得有理有据,让人不免对他的人品、官品产生些许怀疑。
端敬太后立即着人召铁良进宫质问此事。因为前一日夜里已经有一堆亲戚跑到她这里哭诉。她虽然是国师他们力捧上位的,但她背后的势力更代表了乐民国最富贵的士族阶层。
铁良在朝堂之上也不和他们争辩,只将审讯后得到的证据、供词一一列出。这些人却哑口无言了。毕竟自己儿孙闯下的祸端,无论有没有和叛逆相勾连,却都已是类同谋逆的大罪。他们袭击了不少官吏之家,已经严重影响了朝廷的秩序和威望,若不能予以严惩的话,朝廷的颜面便会荡然无存。
更何况那些被袭击的官吏虽大都是庶族出身,但已在官场淫浸多年,俨然在朝堂之上也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自己已是理屈,若是再公开反对此案,必和这些官吏势同水火,互不相容,日后处境更为不利。
铁良更搬出了先皇的诏书,诏书上早已经说明,此案件交由铁良便宜从事,无论他怎么做,都不算不得违规。
就算是端敬太后都反对不得,因为那是先皇的旨意,在这样非常的时刻,若反对的话,更会给窦贤之流以更多的口实。不但不能反对,反而必须大力支持,以显示其对先皇的尊重。
此案必须由铁良继续处理,这点改变不了。但,这罪名却可以改变,毕竟,“沟通谋逆”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若是一个不小心,传承百年的家业便会毁于一旦。
为了和叛逆之人彻底划清界限,当堂便有不少人宣称要坚决出兵清剿叛逆,并暗示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儿孙无事,必然献上一笔丰厚的军费。
甚至有人当堂便提议说要将自己府上的私军贡献出来,参与剿逆。
端敬太后更不失时宜地将前几日搁浅的问题一一提出来,朝堂上下居然取得了惊人的一致:
陈王选妃的事情,马上着手继续。
税收不加,各世家大族各自分摊一定的军费份额。这些金额开出来,都足以让他们肉痛很长一段时间。当然,作为回报,朝廷会开出一张借条,声明这些钱饷都是为了剿逆朝廷向他们借贷的。这显然是安慰的话,朝廷究竟会不会还这笔钱,什么时候还这笔钱,谁都说不准。如此一来,凡是牵扯进来的世家大族叛离的可能性便小了许多。
大殿上,国师冷眼旁观,看到结果,却不由得撇撇嘴:这回,又让老太婆占了先机了。
第092节 西行(上)
露水盈盈的清晨,经过蒸郁的桂花树上,那万点金蕊纷纷开始谢了,但那飘出十里清香,仍然甜甜的在空气中发酵着。
戚光驾着牛车准备出城,路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桂子林,金色的小花落了满头,他抬手去抚,却怎么也摘不尽。冷不防,斜刺里忽然冒出一个小女孩,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慌忙呼哨一声,紧紧拽住缰绳,那牛受了惊,差一点就踢到女孩的身上。
那女孩一身脏兮兮的破衣服,脸上尽是些黑色的灰,头发乱蓬蓬的,一见便知是个小乞丐。
如今的世道,到哪里都有这样以乞讨为生的孩子,作孽啊。他叹口气,从怀里摸出一文钱:“给你,去买点吃的吧。”
那女孩摇摇头,竟然没有接。她仰着小脸问道:“老爷爷,你去哪里?”
老爷爷?
经过乔装改扮的戚光,显然对自己新的身份还没有充分的认识,乍一听人叫自己老爷爷,不由得失笑起来。他轻咳一声,调整自己的情绪,压低嗓门:“很远,西边。”
他以为小孩子认生害羞所以不好意思收钱,便跳下车将那一文钱塞进她的小手里。
正要转身离开,如冰却叫住了他。
“老爷爷,我不要你的钱,我只想出城。”如冰说着,从怀里掏出几枚银锭来,“你带我离开这里,这些银子当是路费。”
戚光像看怪物地一样盯着她,沉默许久,才爆笑一声,叫道:“有趣!”
他捋着自己的大胡子,乐呵呵地朝车内喊:“老婆子,你出来看看。我给你找了个多漂亮的孙女儿!”
车内立刻有人应了声,车帘被掀开了,如冰看见一张老妇人的脸,面色蜡黄。她迅速朝如冰扫了一眼,仿佛愣住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道:“嗯。看得出是个漂亮又聪颖的孩子,让她上来吧。”
如冰欢喜道:“谢谢老婆婆!”
“你叫什么名字?”戚光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