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京做镇守。”
张诚又是在一本折子上写了几句,笑着说道:
“若是这般,御马监提督又是出缺,龙骧左卫的监军邹义为人还算勤谨,冯公公您看?”
冯保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悠然道:
“这是张公公的义子吧,他这么年轻,就不要急着和咱们抢位置了,老贾是难得知兵的,才五十三岁,着急养老干什么,回来就做老梅这个位置。”
张诚神色不变,笑着又把冯保这句话写了下去,十二监八局四司二十四衙门,凡是能被叫做太监的,张诚一个也安排不下去。
但张诚神色笑意似乎还更浓重了些,见不到任何的不快神色,但值房中的气氛终究是尴尬了,陷入了安静之中。
安静没多久。张诚叹了口气,感慨的说道:
“咱们做内官的,身子残了那天开始,这辈子就交给天家喽,到死也没个休息的时候,你看看这外朝的官,还能致仕,说句该雷劈的话,这丁忧还能回去歇三年呢,咱们又何处歇去。”
冯保身子向后靠了靠,眯起眼睛盯着面前的张诚,以冯保的见识和经验,他不认为面前这个城府智谋不逊于自己的张诚会突然说出这么不合适的话语来,这样的话应该是个引子,冯保在等待。
“这几日外面的消息,冯公公这边想必知道的清楚,张阁老那丁忧居丧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就连那张阁老自己都上奏要回乡守制,这内外的事情,有冯公公抓总,那是错不了的。可这张太岳要回家居丧,这大明的挑子,岂不是都给冯公公一个人担上,多了千倍万倍的事情不说,还平白遭人猜忌。”
冯保直起身子,睁开眼睛盯着对面的张诚,张诚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继续侃侃而谈:
“小民小户的人家,死了爹娘,也就是披麻戴孝,不过几天的功夫还要去伺候庄稼,忙碌营生,这张太岳有孝心就在京师戴孝,回府的时候多上几柱香也就是了,何必大老远的回江陵去,在京师多少也给咱们分分担子。”
张诚拐弯抹角的话,冯保听明白了,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点头说道:
“这话要是给朝臣们听到,还不知道有多少是非,什么圣人道理,万古纲常的,都要给你扯出来。”
“管那些读书读坏了脑子的官干什么,冯公公,咱家觉得您应该和万岁爷进言,下诏夺情,免得接手那么多的是非。”
冯保笑着摆摆手,开口说道:
“这事再行计较,你先回吧!”
张诚站起告辞。刚到值房门口的时候,冯保在身后出声说道:
“让你那个儿子安心当差,明年各衙门再有出缺,就能轮到他了,年轻人着急什么,咱家这么大的时候,每天还在端茶倒水伺候人呢!”
张诚恭敬的应了,心中明白,今日所说的东西说对了。
……
“朕这几日不见张先生,只觉得心中惶然,十分的不舒服,朕还听闻自从张先生回家待旨之后,江南几地清丈田亩的事情也耽搁了,可见这于公于私,寡人都离不开张先生啊!”
十一月初八这天的朝会,万历小皇帝早早的来到了文渊阁,内阁大学士和六部都察院的尚书、都御使都在座,小皇帝感慨的说出了上面这番话。
他一说完,屋中立刻是安静了下来,内阁大学士中排名最末的刑部尚书申时行当即站起,跪倒磕了几个头,带着哭腔颂扬道:
“圣明天纵莫过于皇上,陛下圣明。陛下圣明,这是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之福啊!”
申时行如此激烈的举动,却没有引起什么共鸣,屋中大佬们彼此对视,然后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注在吏部尚书张瀚的身上。
但先站起的是礼部尚书万士和,老头子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沙哑着声音说道:
“陛下,丁忧守制,乃是大节,张阁老自己曾严辞申明。要回家居丧尽孝,陛下却如此做,置万古纲常于何地,夺情旨意一出,陛下必将遭天下人斥责,平白添骂名,况且陛下方才所言,心中惶然,皇上乃是大明天下的天子,并不是某一人的天子,这句话岂不是有愧于太庙,内阁诸公尚在,六部九卿仍存,国家大政,这几日仍在进行,并不是离开一人就停滞不前……”
说到这里,万士和狠狠的磕头下去,抬起来的时候额头已经见血,万士和恳切之极嘶声说道:
“陛下,切莫因私心好恶,败坏大节,混乱纲常啊!”
如果是嘉靖皇帝在,万士和当场就要被削去官职,下诏狱论罪,若是隆庆皇帝在,则直接不会理睬,事后论罪处置,不过万历皇帝毕竟少年天子,一直有冯保和张居正辅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看这白发苍苍的礼部尚书额头见血,嘶声力竭的谏言,也有些怯场了,他下意识的看看首辅的座位,在朝堂上遇到这样的局面,万历皇帝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找自己的老师张居正,可首辅的那个位置却是空的。
万历小皇帝一扭头,随即又是一愣。他也发现了自己的这个行为,心中滋味一时间颇为复杂,眼看着那万士和又是一个头磕了下去,血淋淋的场面看的万历皇帝越发的心慌,张先生不在,小皇帝能依靠的对象就是冯大伴了。
他转过头,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在一旁的冯保,冯保低眉顺眼的说道:
“陛下,按历代的规矩,夺情之议应该由吏部尚书首倡,然后陛下下诏。”
小皇帝索性不理会万士和,转向吏部尚书张瀚,开口说道:
“张爱卿……”
还没等万历皇帝把话说完,吏部尚书张瀚表情沉静的站起,做大礼拜了下去,跪在那里说道:
“陛下,臣以为张阁老守制居丧之意已决,此等感天动地的孝心,如果强自夺情,必将遭天下骂名,臣为陛下计,万不敢发此夺情倡议。”
吏部尚书张瀚倒是不像万士和那般激烈,但态度沉静却极为坚决。
万历皇帝心中怒气渐渐升起,有张居正在内阁的时候,从无一人敢于忤逆,可如今自己的几句话,居然没有人赞同。
他环视诸人,内阁次辅吕调阳从来都是胆小怕事,此时正低着头口鼻观心,边上的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则手足无措,在那里坐立不宁,不住的说道:
“何苦如此,何苦如此。”
万历皇帝觉得有些奇怪,这张思维平日里显得颇为决断自主,为何此时这般无措,万历皇帝也懒得计较了,阴沉着脸站起身,开口说了句:
“散了吧!”
扭头就走,冯保和张诚随即跟上,冯保至始至终没有回头,张诚却满脸带着笑意回头扫了一圈。
……
“真真是气煞人,张先生在的时候,推行国策,说什么话,从未听这些大臣说过反话,朕才说了句夺情的话,万士和那老头子头都碰出血来,其余的人更是不声不响,把寡人当成小孩子吗?”
这样的表现可不就是小孩子,王通心里这般想,自然不敢这么说,两人议论了半天,王通也想明白了,万历这是在朝会的时候觉得受气,过来发发牢骚,不过王通却注意到一点:
“陛下,冯公公是提醒陛下夺情之事该有吏部尚书倡议吧?”
万历点了点头,王通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
“陛下,冯公公的意思已经明白了,若不是他同意夺情,断不会这般表态,陛下,夺情的旨意还要坚持啊!”
万历皇帝郁闷的把手中沙粒撒出去,叹了口气说道:
“朕的确离不开张先生,只是今日这些大臣如此惫懒,明日寡人岂不是还要丢脸。”
“陛下莫急,臣觉得,有份量的奏疏也该有了。”
不管什么时候,总有准确揣摩上意的人才,何况风向渐渐明显了。
一百七十五
就在万历皇帝还在武馆学习的时候,通政司收到了吏部左侍郎李幼滋的奏折,吏部左侍郎,地位差不多和其他部的尚书平级。
这等人物的奏折,通政司也不敢怠慢,急忙送往司礼监,司礼监的写字宦官得了吩咐,这奏折一到,首先送呈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
奏折言明收复张居正乃是国家栋梁,不可一日或缺,为天下社稷打算,请陛下下诏夺情。
京师就是个筛子,什么消息也瞒不住,这边奏折一上,不出一个时辰,京师有资格关心此事的官员和势力就都知道了消息。
距离通政司停止收取奏折还剩下半个时辰,但在这半个时辰之内,许多官员或者乘轿,或者骑马,纷纷赶到了这边。
最先到此处的是内阁次辅吕调阳,第二个就是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御史曾士楚则是排在第三第四位,再接下来,通政司突然就成了集市,京师凡是有资格上奏说话的,都相继上奏。
大家的奏折上文字语句各不相同,但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张居正不能走,张阁老要走,国将不国,请圣上下诏夺情。
这一天,通政司的一干低品官吏拿好处都拿到手软,上奏的每个人都担心自己的折子递送不进去或者晚递进去,只得给这些上传下达的官吏送钱塞好处。
吏部尚书张瀚自然也安排了人在这边打听消息,听到这个之后,那下人也知道不好,快马赶回了尚书府。
上午的朝会之后,吏部尚书张瀚面沉似水,回到家一言不发,呆在书房不出来,皇帝的表态和冯保的态度已经说明了问题,自己这边覆水难收了,只能打算自己和万士和的硬顶会有效果。
随着家人气喘吁吁的禀报完毕,吏部尚书张瀚面色倒还是平静,仅仅是淡然说了句“知道了”,就把这打听消息的下人赶了出去。
那人一走,张瀚脸色已经有如死灰,跌坐在座位上。门外站着的管家探头向里一看,顿时吓坏了,连忙跑进来低声喊道:
“老爷,你怎么了,要不要请郎中……”
张瀚摆摆手,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人心不足,人心不足,本官怎么就昏了头,以为这次是个天上掉下来的机会,满盘皆输,满盘皆输啊!”
张瀚的管家也跟着参与了不少的机密,自然知道自家老爷在说些什么,刚才那家人的禀报他也听到,知道此事大事不好了,也不顾的什么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