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素来讲究规矩的潘达却在二门处迎接,一看见柴福林,就抱拳笑着打招呼道:
“柴老板,半月没见了吧!”
“有半个月了,今天下午才到的家,这就来拜访大人您了。”
“真是客气,里面请,茶水已经备好。”
双方的交谈举动丝毫看不出什么身份差异,完全是平辈论交的样子,进了屋子落座,这柴东家掏出手帕擦了擦脸,笑着问道:
“三日前扬州那边的货物就送到大人府上了吧,可还称心如意?”
平时故作矜持的潘达在这柴福林面前倒是颇为放得开,听到这个问话,端起茶碗笑着说道:
“江南女子果然不凡,柔情娇怯,别有滋味啊!”
“大人喜欢就好,这几个女孩子在江南也算是一等一的货色了。这次来,却是听了个消息要说给大人听。”
闲谈几句之后,这柴福林随口转开了话题,潘达也放下茶杯,向前坐了坐:
“那王通这些日子在琢磨铸造火炮,跟老鲁那边要人要料,老鲁那边顶不过,就把三个整天不安分的番鬼丢了过去,现在他那铁匠铺子搬到城外,每日里开炉生火,还到处招收劳力,哈哈,到底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才安定没有几天,就起了玩心。”
听到这个,潘达冷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
“粗鄙小人,除了这等奇技淫巧之外,还能知道做什么,无非是浪费钱粮公帑罢了。”
“做这个也好,那造炮都是工部和御用监的巧匠做的,他能折腾出什么来,有个事情忙碌,也免得到处乱打听。”
潘达沉吟着点点头,拿起茶碗撇开浮沫,低声说道:
“七百三十艘漕船,五十八万石的粮食,明日你派人再来核一下,零头数目有些差别也不会差太多。”
柴福林听到这个,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郑重其事起身抱拳说道:
“有劳大人费心。”
潘达抿了口茶,有些担忧的说道:
“锦衣卫这边本官总是不太放心,还是安排人盯紧了才好,这王通倚仗京师的权势,番子的那些恶习他变本加厉,可不要再弄出什么事情来!”
“请大人放心,那王通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两个时辰一回报。”
……
天色渐渐黑下来,城门关闭,运河两边也都变得安静,兴财客栈的大堂中坐满了来自各处的商户和旅人,王通和手下不为人注意的坐在角落里。
“老爷,有几个人一直在盯着咱们……”
谭兵突然凑过来低声说道。
二百五十二
兴财客栈的大堂中。摆满了桌椅,走在店里都免不了挨挨擦擦的,尽管大敞着门窗,可客栈中的气味却非常难闻。
酒臭、汗味还有那些鱼肉菜肴的味道,其中间或还有脂粉香气,这些乱七八糟的味道结合在一起,实在是让人鼻塞。
繁华的运河两岸,还有运河和海河交汇之地,这边白天夜里都有大量的人流,大家跑船在外,兜里都有几文浮财。
大明民间风气颇为浮华,上至高官权贵,下至百姓黎民,都追求享乐,也造就了这个时代大明帝国的商业繁荣。
各色人等喝酒吆喝,大声谈笑,又有唱曲卖笑的粉头在其中兜搭,客栈大堂的气氛热烈非常,一路走来,也不光是兴财客栈一家如此,大小酒馆客栈。无不如此。
王通身边跟着的马三标、谭将、谭兵、谭剑以及李虎头五个人,这样的气氛他们都是第一次经历。
谭将几个谭家人平日里起居很简朴,也没什么讲究,李虎头素来喜欢热闹,可此时却都是皱起眉头,李虎头还用手捂着鼻子,想来这噪杂污浊环境让他很是不适应,倒是马三标兴致勃勃的东张西望。
王通脸上带着笑意,比起那一世来,这时代的夜晚就是安静和黑暗,可眼前这样的情景却给他另类的感受,勾起了些许感慨和回忆。
贩夫走卒也能吃肉喝酒,店中诸人脸上都有疲惫神色,但无人麻木,满脸希望,王通在灯火下细细的看着每个人,猜测他们的身份和生活。
本以为这情景就是这个时代平民夜生活的极致,却没想到两桌靠的近的南直隶商户,很是不屑的说此处比起苏松常比起来,实在是差的太远,苏州夜晚,瓦舍酒肆,有若白昼,人流如织。
王通拍拍自己的脑门,思绪不由自主的想到,似乎万历在明代已经是个很靠后的皇帝了,这个帝国还有多少年就要灭亡来着。自己应在那个时候就善终了吧,不过想到这里王通也有点奇怪。
如此的商业繁荣,为什么自己所知道的历史上,到最后大明却一贫如洗,只能通过不断的加派赋税才能维持财政和军队,而这种加派激化了农民战争,让本就贫苦的农民破产,把他们逼上了造反的绝路上,最后导致大明覆灭,然后鞑虏进关,愚昧黑暗的几百年到来,然后就是更加屈辱的近代。
莫名其妙的怎么想到这里来了,那个灾难和毁灭的十几年应该还远,王通拍着脑门的手劲加大了些。
谭将和谭兵从出城到现在,一直是习惯性的环视能看到的所有地方,天黑的时候,或许会有人出城,或许会巧合也到兴财客栈这边居住,也许会来这边喝点酒吃点东西,可一直盯着王通这一桌,而且身上的打扮根本不是运河这边讨生活的人。这就让人怀疑了。
谭兵和谭将对视一眼,点头确定之后,谭兵凑过来和王通低声禀报。
说了两句,王通都没有任何的反应,这时候他们才注意到自家的这位小主人走神了,谭将咳嗽一声,把茶碗放在桌上。
动作稍大了点,王通晃了晃,猛地反应过来,尽管他历史知识很支离破碎,可想到那改朝换代的尸山血海,现如今他能更加具象的认识到这是何等残酷的一件事,王通感觉到很不舒服。
谭兵又是说了一句,王通连看都没有去看,只是端起茶水说道:
“不慌,等人散去了再说。”
这毕竟不是那时,众人明日也要继续去讨生活,不到一个时辰,钱不多的回房间睡觉,钱多的搂着粉头一起去睡觉,客栈大堂的人渐渐稀疏起来。
到最后只有两桌还留在这里,混浊的空气渐渐散去,谭将等人舒服了些,反倒有心情吃点零食点心,另外一桌也装作谈天的模样不动。
伙计们收拾完之后,店里的伙计头黄三换了身衣服走过来,到了桌前恭敬的说道:
“等下要麻烦几位老爷换了伙计衣服,装作送饭的一同过去,那边虽然不禁人出入。不过对官差还是有些忌讳的。”
王通笑着点点头,随手拿出一块三两左右的银锞子丢给黄三,说道:
“去拿一笼蒸饼给那桌送去,剩下的赏你!”
一笼蒸饼十五文钱,这等于直接赏了三两,黄三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不过随即又是迟疑说道:
“老爷,伙房的蒸饼可都凉了。”
“无妨,给他们送去就是,就说我们这桌请的,送了就闪开。”
黄三也不敢多说,连忙转身去忙,王通把手中的茶碗朝前一推,淡然道:
“不要让人跑了,也不用怕伤人!”
那边黄三拿了笼蒸饼客气的放在桌上,四个盯梢的人开始颇为奇怪,一听这原因之后,屁股好像是被针扎一样的跳了起来。
王通抬手扬声招呼了句:
“过来,本官有话要问你!”
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过去回话,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转身就跑,空气中猛地响起尖啸,跑在最前面的一人好像身后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惨叫一声就载到到地上,剩下的三个人齐齐的刹住了脚步,一根短箭正钉在那人的肩胛处。
“谭兵好准头!”
那几个人一动,谭兵就从座位上站起张弓搭箭,迅速的射中一人,动作流畅迅速,毫无拖泥带水之处,王通情不自禁的喝了声彩。
谭兵却摇摇头,谦逊的说道:
“老爷过奖了,这要是赤黑在,也不会像小的这般射偏了一寸多。”
王通几个人施施然站起。冲着探头探脑的掌柜和伙计摆摆手,驱散无关人等,走到了那四个盯梢者的跟前。
那名被射中肩膀的人脸都摔出血了,但真正的伤害却不重,可这一下已经把他们彻底吓住了,各个噤若寒蝉,动都不敢动。
“谁派你们来的?”
王通开口问道,他笑得很和气,配合上王通半大孩子的长相,还真是吓不住什么人,那四个人第一反应就是摇头,其中还有一人满脸委屈的解释说道:
“俺们是河上的船东,就是来这里吃饭的。”
看到对方的动作,王通也是摇头,指着那说话的人说道:
“三标,拿布堵上他的嘴!”
马三标身高力大,又是整日打熬身体,这几个盯梢的也算身强力壮的汉子,可在他面前毫无抵抗之力,随手抓住一个,捏着脸颊就塞进了一块在桌上拿起的抹布。
那抹布油腻肮脏,被塞进那人嘴里,那人立刻露出呕吐的神色,可人被马三标狠狠按住,根本吐不掉。
王通把这人的一只手放在桌面上,谭剑按住,王通反手解下腰刀,刀未出鞘,狠狠的砸在了这人手指上。
有手指做垫子,声音并不太大,可被砸中那人双眼猛地瞪大,五官扭曲起来,可嘴被堵住什么声音也喊不出。
在边上的每个人都能听到有骨头碎裂的声音,这个人手指已经不正常的扭曲起来,李虎头在王通砸下的那一刻,整个人似乎颤了下,神色倒还正常。王通却好像知道他这个想法一样,转头笑着说道:
“虎头,做事有轻重缓急,对这种杂碎,不必耽误太多的时间。”
说完之后转头又问其余三人,声音还是很和气:
“谁派你们来的?”
众人稍一犹豫,看着王通要抬手,那个肩膀中箭的先是不敢硬顶了,忍着疼低声说道:
“王大人饶命,王大人饶命,小的们是船头香城内香社的,自从大人杀了江松之后,上面香头就吩咐下来,要盯住大人的举动……”
王通脸色阴沉的摆摆手,对身边人吩咐说道:
“捆起来塞上嘴,找个柴房关一晚上,明天带进城里去问。”
谭兵等人一拥而上,把人五花大绑的捆上,用布条勒住牙关,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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