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跟王通说出这一番话来,蓟镇将近二十万兵马,戚继光又是精通兵法善于练兵的名将,如果这粮草供给的中枢之地自然也不能让他控制,需要安排一个人镇守,这人却不能由戚继光安排。
如果蓟镇能完全控制住天津,等于可以自给粮草。那稍有异心,恐怕就是个不可制的局面,这也是大小相制的权谋之法。
不过,既然是这样的人物,王通如果想要去斗,朝廷却未必会轻易动他。
那日弓手在陋巷狙杀王通,事后能猜出是谁主使,却一时动不了他,内外各有原因,王通心中明白,但这俞大猷怕他想不通这个关节。也是点了一句。
“在下明白,一切准备不完全的时候,此事不会传出去,在下只作一切没有发生。”
王通坐在俞大猷对面,起身先谢过,然后沉声说了自己的打算,俞大猷端起那粗瓷大茶缸喝了口,笑着说道:
“要真想做什么,你动用你在京师的那些后台关系就是,何必在这里闭门造车,王通,老头子这么多年仗,南边北边,鞑子倭寇的都打过,这炮啊,是个攻城拔寨的好东西,旁的没大用处。”
“大人,作坊那边准备好了,请您过去验看。”
听了外面这声招呼,王通起身抱拳,作揖为礼说道:
“俞大人,在下这就去那边验炮了,这新兵训练营不管兵卒劳力,还请俞大人帮忙练兵使用,多多劳烦了。”
俞大猷不耐烦的挥挥手,开口道:
“有老夫给你盯着,每日三营人在周围扫荡,不会再有什么狗崽子出来咬人,也是练兵的好机会。”
王通又是抱拳为礼,转身大步出了门。
屋门外谭将等一干人都在那里等待,经过陋巷狙杀之后,王通每次进出城池,都有五十名以上的骑兵护卫随从。
谭家的家将死了三个,谭将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悲戚的神色,但却比平日沉静了许多,看见王通出门,众人都一躬身。算是见礼。
王通走在前面,谭将随后跟上,王通脚步慢了下,低声说道:
“等事情解决了,你的三个兄弟都要风光大葬,眼下这消息要压住,你们兄弟要忍忍了,本官欠你们的。”
听到王通这般说,谭将身子一震,躬身低声回答道:
“小的们舞刀弄剑这么多年,不敢奢望善终,有老爷这番话,他们也没白死,他们去了下面见到老大人,也可以说自家没辜负了老大人的托付。”
尽管说的妥当,可话到最后,谭将的嗓子还是有些不清,王通举步向前走,继续说道:
“每人家里一千两抚恤银子,今后这三家人我这边养着,老的养老,小的想要读书学武,将来成家立业,我这边包了。”
人死不怕,担心的是留下的妻儿父母,王通话说的这般,谭将也是去了不少的心事,不过众人都是闷闷。
铁匠作坊在新兵训练营的北面,这边也都是长不出草的荒滩,距离运河和城池更远,王通圈下来也没有人来说什么不是。
虽说是个作坊,不过占地却很大,真正的铁炉占地倒小,主要是试炮所需要的地盘不小。
三门火炮摆放在那边,下面用土木修着简易的炮台,几十名兵卒正在那里忙碌,谭家的一名家将却在那里示范教授,也是灯下黑,王通琢磨着去戚继光那边求个火器教习,却没想到谭家家将这边也有人懂得。
试炮一系列的事情都有这位家将跟着,也怪他名字没带个炮字,反倒是叫做谭火。
王通皱着眉头走到跟前,众人都是闪避开行礼,王通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回头问几个工匠说道:
“这就是炮?”
“回大人,这就是。”
“火炮下面不都是有个铁轮子吗?用马拉着一跑就能走……”
二百六十六
所谓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王通看过跑的猪实在是太多太多,他这话说出来,乔大一干人还在傻傻的解释。
“大人,这炮推动的时候的确都是放在这木箱子上面,开炮前就要用土把这木箱子埋起来,还要用绳索和木钉固定住。”
王通听的糊涂,摆摆手让他们闭嘴,拿了根尖头的木棍直接在地上画了起来,他的记忆中,这种中古时代的火炮应该是有个大大的铁轮,铁轮上有个铁架,架炮的时候,铁架尾部放在地上,行动的时候,把铁架平起,用马匹拉走。
他在那里又画又解释,乔大等几个本地作坊的铁匠都是听的啧啧惊叹,边上贝安、卡洛斯、阿塞罗三人则是脸色发白。
还没说完,这三个人已经跪了下来,在那边连连磕头,这突然的行为让王通也是愣住。他却没有问原因,转头问作坊里的人说道:
“本官说过,火炮要检测、试炮,这些都做过了吗?”
谭火是个敦实的汉子,倒是他先开口说道:
“回老爷的话,试过了,开炮前用比炮口细一点的圆木杠从炮口伸进去,都是一直到底,没有阻碍,这三门炮,都是开了十炮以上,很顺。”
用和口径差不多粗细圆木杠伸进去到底部,就是检测炮膛到底是不是平直,内部是不是圆滑,这可是关系到会不会炸膛的问题,发射了十炮以上,这就说明火炮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
听到这个保证,王通才转向那三个洋人说道:
“你们磕头做什么!?”
和这个时代的鄙视无视洋人不同,王通对这些人还有着提防,白人在实力不如的时候恭顺恭敬,实力超过的时候就立刻变成了恶狼。
所以他要先问自家人这到底有什么问题,下一刻才问洋人们,阿塞罗在地上连连磕头,带着哭腔说道:
“大老爷,火炮小的们在佛朗机的时候只是看师傅做过,并没有参与,来到天津这个火器作坊之后才真正学会的。大老爷说的这种炮只有小的们那边真正的熟手火器师傅才能做的,小的们却不懂,真要是强做了出来,恐怕耽误了大人的事情……”
王通听的愕然,转头看了眼乔大,乔大浑身一哆嗦,急忙转身问一个工匠道:
“齐柱子,你不是说这炮做的不错,比你们火器作坊都要好吗?怎么这三个番鬼是来蒙事的?这罪过可是在你!!”
那工匠脸色黝黑,被这么一说一下子就紫了,看了眼三个洋人,又看了看王通和他身后那些全副武装的武人,立刻叫起了冤屈,急忙说道:
“乔掌柜,王大老爷,这炮的确是不错,原来官坊里作出这样的炮来,军队要是想要,那可要多加银子的,鲁公公盯的可是紧,这等好炮。做出来之后,鲁公公照例都要点数,单独放着,各镇来要那是要明码标价的。”
谭火边上点头说道:
“炮不错,我听乔大讲,现下就造了这三门出来,本以为就一门炮可用,没想着三门都这么好。”
王通听得倒是有些糊涂,这三个洋人工匠明明是来天津匠坊才学会的铸炮,看着三个也不是什么天才能人,为什么就造出好炮。
好像是听到王通心中的疑问,那卡洛斯磕了个头,战战兢兢的说道:
“鲁公公那边的作坊做完了根本没有人谏言,做的时候也是马马虎虎,小的们三个人盯的紧,从选料下炉到后面的浇筑不敢放松,做出来自然就是好的,其他人做的糊涂,只要弄出个炮的模样来就算完,堆在库里到时候发出去也没人管,所以都是马马虎虎的应付……”
三个高鼻深目的洋鬼子,在那里用带着些口音的官话说官坊的活不仔细,乱应付,这感觉说多怪异就有多怪异,王通转过头看看几名来自官坊的工匠,这几个人都不自然的干咳几声或者低下头或者转开了视线。
王通心中不太舒服,在那里沉声说道:
“齐柱子,方才这三个人说的是不是实话。”
“回大老爷的话,……就是这么回事。不过,这个钱给的少,要不就是不给钱,又催得紧,反正东西造出来就成,每人管能不能用……”
越说声音越小,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王通脸上的寒意渐渐重起来,末了叹了口气,转头对那三个洋人说道:
“都站起来吧,今后就这么从头到尾的紧盯着,造的每件东西都要记好,到底都是什么人造出来的也要记下来,这些兵器火器出了岔子,要是因为兵刃出毛病,在战场上断了胳膊,造这兵刃的人就要断胳膊,在战场上死了人,造这兵刃的人就跟着死吧!”
声音渐渐高了起来,王通环视周围,每个被他看到的工匠都是低下头去,王通声音又大了些:
“乔大,你是头。你来盯这桩事,要你下面的人断手断脚掉脑袋,你以为你就能平安无事吗?”
乔大打了个寒战,慌忙跪了下来,连忙磕头大声说道:
“请大老爷放心,小的一定给大老爷看好这场面,绝不出一点的纰漏。”
边上那些工匠也没有敢继续站着的,都是跪了下来,没有质量检验的生产,那生产出来的东西会是什么烂货,这边又生产的是那些性命攸关的兵器火器。更不能有一点的马虎,王通扬声说道:
“来这里该拿的你们可曾少拿了一分,那顿饭可曾没有吃饱,本官既然对得起你们,那你们也要对得起本官,都起来准备吧!”
众人这才是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王通转头低声对蔡楠说道:
“把我刚才说的那些东西写成规条,念给这作坊的每个人听,让他们知道规矩,也要让他们知道这个规矩的厉害!”
蔡楠恭谨的点点头,王通对站在那里刚恢复镇静的三个洋人说道:
“你们不能造,能造的人都在那里,难不成要去佛朗机那边?”
方才这三个洋人听王通的话中隐约有些褒奖的意思,心中都宽了不少,听到王通问话,这次回答的则是贝安,他态度恭谨到了极点,说道:
“回大老爷的话,能造大人说的那种炮架火炮的工匠大明也有,澳门那边有小佛朗机的军队驻扎,也有一些工匠随军或者迁徙过来,这些人不少都是熟练工匠。”
澳门……,王通在那里生活过,也在那里学到的铁匠手艺,一提起这个地名,他也是沉吟了起来。
从那边离开的时候,他还是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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