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中的那种,这个王通不简单。
王通那边随意问了几个问题,无非是家中还有什么人,在京师还有什么亲戚等等,就是不提申时行。
杨思尘心想这位大人还真是沉得住气。等王通问题问完之后,杨思尘刚要说话,王通摆摆手笑着说道:
“杨先生,且等几日,待本官去京师各处打听清楚了先生的来龙去脉,你我再谈不迟,先回城内的宅院住下,本官这边会派几个人过去伺候,本官这边出来消息前,也请杨先生不要出门,先请回吧!”
王通说的很温和,说完之后,就有两名锦衣卫兵卒站在了杨思尘身后,杨思尘愣了愣,又是和颜悦色的施礼告辞。
杨思尘心中对王通的评价高了不少,不轻信,不急躁,这是成就大事的一个必备条件,按照常理和王通的年纪来看,听闻内阁有人送私信来,应该很兴奋才是,但对方表现的很淡定。
等人出了门,王通去边上的书橱中翻出纸笔,在纸上把杨思尘所说的资料都记录了下来,想了想,又把自己的观察写了上去。折起放进信封,交给孙大海说道:
“大海,安排一个人去往京师,找吕通判那边,让他仔细查明此人底细,然后安排十个人盯着这杨思尘的宅院,吃穿用度多花费些,他们家一个人也不能放出来,然后让马婶子找咱们信得过的婆娘进去伺候,盯着他家人,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都要尽快报过来!”
孙大海答应了一声,刚要出门。王通在后面叫住说道:
“不要把他当犯人,要当老爷一般看待,等京师那边查的结果回来再做处置。”
这边又是答应,跨出门一步,却又被王通叫住,孙大海心中纳闷,却看到王通沉吟着说道:
“天津城内妖蛾子太多,如果有人想要打这杨思尘的主意,宁肯杀了杨思尘全家也不能让外人见到,知道吗!?”
……
禁毁天下书院的旨意已经明发两直隶以及各省,既然是张阁老的意思,各地大员肯定要大办严办,给朝廷一个交待。
京师中却有些离谱的传闻,说江西和浙江有两处书院是内阁大学士张四维的门生所设,议论朝政时说什么,首辅张居正劳心国事,总揽大政,事务烦心,未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张四维也是能臣,为何不让他分担一些。
自嘉靖中,朝中江西和浙江出身的官员不少,这两个书院鼓噪,京师渐渐也有小小风潮鼓动。
这政治上的东西不能从字面理解,“未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分担一些”这下面隐藏的意思很明白,张四维不满足眼下的次辅地位。
有内阁以来,首辅专有票拟之权,命令内阁某人和首辅一同票拟,这实际上就是某人要担任首辅位置的前兆,张四维此时名为次辅,但票拟之权依旧张居正专有。
首辅张居正或许算是宽宏,可有些事情却是底线,万万不能触碰,这内阁首辅相权就是张居正的禁忌逆鳞。
禁毁天下书院就是触碰了这条底线的结果,本来张四维已经行使次辅之权,就差一个名份下来,先前已经确定是张居正回京之后就下旨明文确定,不过宫内宫外却突然间没了消息。
张四维表面上无事,可实际上已经吃了个瘪,但京师中都是聪明人,大家也都明白,张四维这等人也不会用下面书院来给自己敲锣打鼓,手段实在太粗率了。
想要追究却无从追究,书院禁毁,教习和学生四散,到那里追究去……
二百八十三
任何人看不出张四维的异常。当然,书院的鼓噪,京师的风潮也未必和张四维有什么关系,话说回来,如果张大司马真做出这等蠢事,又怎么会到今天这样的位置。
正是因为查无实据,所以张四维还在位置上稳稳的呆着,也没有人去追究什么,最起码表面上一切如常。
书院被禁毁,次辅的名份没有确定下来,如果真有事情的话,这两个举动也足够警告了,有心人明里暗里观察,张四维一切如常,无论在朝堂或者私下,没有任何的异常举动。
就连花钱买通张四维府上的下人,都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张四维平日做什么,现在还是做什么,如果最近碎了几个茶碗也算是异常的话。
……
自从王通离开京师之后,也不知道是谁的提议。吕万才、邹义和李文远每隔几天就小聚一次。
邹义在御马监有差事的时候,对这个小聚不怎么上心,参加的次数也少,等到犯了事情,反倒是参加的勤了。
每次小聚也就是几个菜一壶甜酒,每个人都需要时刻警醒,聚会的地方也好找,就在南街上的振兴楼找个院子。
吕万才此时不过是个五品,还是在京师顺天府这样的受气衙门,李文远管着两个百户,说破天就是个正六品,邹义犯事之后无品无级。
不过这三人在京师中却没人敢小看一点,他们三个正是治安司官署的核心,不说机密刺探,就说那平安银子就是多大一笔的钱财进出。
治安司在京师的耳目众多,市井之中、贩夫走卒都可能是他们的眼线刺探,说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不小心就被打听了过去。
偏生这些消息还要报给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公公,然后转给万岁爷,这不就是个另类版的东厂吗?只不过耳目更多,做的更仔细,还多了财权而已。
顺天府衙门、锦衣卫是外面的行动和初步收集消息的机构,宫内邹义所做的就是综合和分析的工作。
三人小酌,与其说是王通走后,一干人缅怀聚会,倒不如说是个碰头会。
大家都知道自己今天倒是从何而来。也知道要有将来需要依靠何人,所以三人彼此没有什么争权夺利的心思,只是安静办差。
这样的状态下,小聚的气氛就很好,说些公务,谈天说地,彼此没有隐瞒,颇为的坦诚,大家都很自在。
快要八月,这是京师最热的时候,振兴楼后面的独院门窗都是大敞开,在屋子和院子外都点着蚊香。
桌上放着酒菜,因为门窗敞开,围在酒桌边上的人说话声音压的很低。
“先恭喜李大哥,虎头已经进了训练营当兵,这么出色的人才,又有王大人照顾,今后想必前途无量。”
说这话的是吕万才,他和邹义一道端起酒杯敬了一杯,李文远平时不苟言笑,这时候露出笑容和大家碰了一杯。却装作不屑的说道:
“那兔崽子不在外面惹下祸事就不错了,还有什么前途,王大人那边不知道要操多少心思管教!”
说是这么说,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哈了口气,才低声说道:
“我这边打听的事情也出来了,杨思尘倒是个本份读书人,和他经常来往的那人,的确拐弯抹角的和张四维有关系。”
吕万才夹了口菜,摇头说道:
“这人已经不在京师,杨思尘这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别的隐秘,倒是没想到申时行有这般的手段。”
邹义自从犯事之后,脸上已经很少见笑容了,听到这个消息沉吟了下,先说道:
“快马给王大人送过去吧,申时行此事咱家要和张公公那边讲的,万岁爷也要知道的。”
这是当然的,众人自然没有别的话,不过邹义也有些惊讶,感叹了一句说道:
“申时行在朝中素来以敦厚君子著称,张四维则被称为智谋无双,若是各位想的不错,这次居然是申时行胜了一阵,他不过孤零零一人,如何能知道这么多,又如何做得这么多事情。”
李文远也是沉吟着纳闷说道:
“杨思尘这事若说是小心警惕还好,可书院这事一个礼部的官能做到这般可真不容易。”
吕万才笑了笑,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
“申时行在刑部做了近十五年,刑部管着刑名监狱,大案缉查,也有些精干的差役吏员,他们上上下下,京师和下面各省州府衙门里的刑名打交道的多,这些衙役捕快什么的,能耐可是不小。”
说到这里,邹义和李文远都有些恍然大悟,吕万才又笑着说道:
“申时行为人宽宏,对下面一样大方,现下做的高了,下面本就有心巴结,这一来二去的,他手里也握了一支力量,自然也能做点事情。”
李文远抿了口酒,他毕竟是武夫出身,说话也是直率,接口说道:
“名分都定下了,上面还有个阁老,他们两个争的什么意思,你看看咱们兄弟几个……”
“呵呵,李大哥。这可比不得,不过,看这个架势,去年致仕那个吏部尚书搞不好也被张四维这般弄下去的,首辅位置争不了,不是还有次辅的。”
……
“张先生,诸位爱卿,自朕登位以来,京师各营的官兵都是恪尽职守,忠心用事,看他们如此。朕和母后等人都觉得宽心。”
七月二十九这天朝会,等朝臣议完,万历皇帝突然出声说道。
在这朝堂上,大家说话都是遮遮掩掩,说什么做什么,总要有个由头,这一句话做个开场白,朝臣们都在等着万历皇帝的下文,然后众人都或多或少的看了张居正一眼。
朝廷上议论什么,决定什么,都是张居正和冯保参详之后决断,每日间所说所作的,不过是把已经决定的事情重复说一遍,走个形势。
今日间皇帝却突然说起这个,明明事情都已经议完,难道是张阁老的意思,众人齐齐看过去,却发现张阁老也有诧异的神情。
难道是陛下自己的意思,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需要提出的,至于这开场白,关京营京卫什么事情了。
万历皇帝坐在座位上,微笑着说话,他注意到了屋中那些文臣的神情,也注意到了看向张居正的眼神,不知道身体侧面的司礼监那几个太监,在自己吩咐的时候,会不会也这么看看冯保。
不过万历皇帝强制让自己脸上只有笑容,不要把不快流露出来,张居正躬身行礼,本来等着散朝的众臣们都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万历皇帝笑着继续说道:
“军将们这般忠心勤力,可这些年积欠的军饷还是没有发下去,御马监各营的甲仗也多有破旧损坏,兵部那边一直没有拨下银子来。”
兵部尚书张四维连忙出列陈奏,朗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