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晓得其中利害,请王大人放心,一定一查到底!”
……
黄昏时分,距离海河出海口十五里左右,唐家河入海口处,几艘大海船安静的停在那边,十几艘小船在大船边装货后,把货运向陆地……
三百一十七
王通是天子最宠信的臣子。同时张阁老和朝中各位大人对王通则是抱有敌意,颇为厌恶。
自王通成为万历的亲信以来,朝会上凡是提起王通,必然引起激辩,几次官员更迭都是起因于此。
天津卫本是社稷一隅,朝堂诸公胸怀天下自然不会太过看重,不过那是从前,现如今这里有王通。
天子的眼光投注在这里,天子就是朝局,虽说现在是李太后、张阁老和冯公公主持一切,但皇帝毕竟是皇帝,现在皇帝还小,将来一切难说。
既然天子关心这边,又引起了种种事端,不管怎么考虑,都要安放个眼线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及时反应才是。不要弄到朝会上小皇帝都已经发怒,张阁老和党徒寸步不让,自家却来龙去脉都不知道。
天津卫城近万人进城围攻锦衣卫千户官署,这样的大事只要眼线不是瞎子,就能看个明明白白。
暗桩眼线们看到锦衣卫千户官署被团团围住。众人大骂着朝里面丢砖石的时候,每个人都做出了判断——王通的政治生命就此完结了。
下了这个判断之后,自然要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不过人偷偷摸摸的到了城门处,却发现大军进城,城门紧闭。
尽管锦衣卫要求每家都呆在家中,不得外出,不过这些眼线暗桩也都有点办法,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也大概能掌握。
每个人都对锦衣卫能这么快能控制局势感觉到惊讶,不过对王通结局的判断却没什么改变。
城门开启,各家的消息也都快马传递到了京师。
……
天津卫城的清军厅是河间府派驻在这边负责民事的机构,高同知向上汇报就是向河间府。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船头香和什么三阳教扯上干系的官员,他的消息送到河间府之后,河间府还要层层上报,这可就比其他各处的消息晚了几天。
……
“锦衣卫千户王通残暴不仁,苛待百姓,激起民变,理应严惩……”
“天津卫城乃京师及北地三镇漕粮转运之地,王通无能莽撞,擅起动荡……”
“陛下登基已有六年,圣君在上,贤相辅佐,天下太平,然天津卫城却有大乱,此王通之过错……”
“擅增税赋,搜刮民财。良民被逼,行无奈之举,过错在官而不在民,王通在天津卫城倒行逆施,造起大难,理应重罪惩处……”
“陛下治理天下,在理而不在利,与民争利,沿河抽取税赋,借整饬海疆盘剥良善百姓,终激起这等变乱,王通小人,大罪难赦,陛下求利之心亦有过错,当自省自查……”
这在各方的预料之中,天津卫百姓围攻锦衣卫官署的消息传进京师之后,立刻就是轩然大波。
言官纷纷上疏参劾,就算没有官身的士子也是写文抨击,酒肆瓦舍,唱曲的,说书的。各个把这个当成最时新的段子来唱,闹腾的精彩异常。
朝中几位大佬自然要比这言官们知道消息更早,不过他们都没什么行动,等京师的舆论成型,拿主意的人定了基调之后,再行举动。
京师上疏,天津卫兵备道、监粮各有奏疏,通过通政司将奏折递到了司礼监,这些程序走完,等于是正式的流程完毕。
天子可以留中不发,但朝臣们已经可以拿这个说事了。
……
“混帐!!一群混帐!!”
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府中,一向是稳如山岳的张居正正在大发脾气,手中的折子都被他丢了出去。
天津变乱的消息传来,张居正的长随游七立刻把这消息递了上去,游七别看是张居正的下人,可侍郎这等级的官员见了他还要笑呵呵的拱手,客气的叫声“七兄“,也是手面通天的人物,他知道自家老爷和京师中的大佬们对这王通没什么好感,此次乱子,大家正好借势发力。
万万没想到张居正看了这文报之后居然这般的愤怒,游七本来还想等着凑趣得个彩头,此时则是垂手低头,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
张居正喘了几口粗气,勉强平静下来,突然又是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喝道:
“游七,去叫刘守有来,叫刑部的周思安来!!”
周思安是刑部尚书。刘守有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游七也是糊涂,心想这等时候更应该叫内阁的几位大学士来才是。
不过也不敢多话,匆忙跑了出去传话。
虽说是同殿为臣,一个是六部的尚书,一个是锦衣亲军的都指挥使,身份贵重的大人物,首辅张居正召唤,却好像是呼喝家奴一般。
这两人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话传到,急忙的在自己府上骑马坐轿,匆忙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看到面色阴沉的张居正。
“天津卫那边快马传来的消息,你二人先看看,看完再说。”
游七慌忙把那折子递过去,刘守有和周思安慌忙传看起来,看了几眼就大概知道了情况,彼此对视了眼,刘守有毕竟和张居正关系近些,小心翼翼开口说道:
“阁老,王通这也是多行不义……”
“老夫问你,天津卫此次民乱,你可曾参与其中?”
没想到张居正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刘守有身子一颤,连忙辩解说道:
“阁老,属下怎么敢去做这种事,就是给属下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做,请阁老明察!”
张居正的情绪这才稳定了些,冷声吩咐说道:
“刘大人,周大人,天津卫此事,你们二人要追查到底,何人煽动,何人指使。因何缘由,要在十天内给老夫一个结果。”
看着那两人脸上都有迷惑的神色,张居正的暴怒情绪也已经消退了些,开口说道:
“老夫看不惯那王通,也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陛下的操守品德着想,并无私怨,可这天津近万人围攻官署是怎么回事,这就是谋反,无论王通做了什么,他都是陛下的臣子,他都是大明的官员,若是冤屈不满,可以层层上告,可却围攻官署,胁迫官员,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里,刘守有和周思安才算是明白了些,张居正说到这里声音又是拔高了些:
“若是百姓不满就去围攻官署衙门,那这天下还有没有法度,有没有规矩,今日王通派下去如此,明日李通,刘通又如何,朝廷的官员怎么做事办差!!查,追查到底!!”
刘守有和周思安一起躬身,开口说道:
“阁老明见,属下(下官)这就去办。”
张居正说完之后就是送客,两个人领了命急忙出门,张居正自然不会亲自送,跟出去就是长随游七。
离开屋子,刘守有还是糊涂,边上的周思安也是迷惑不解,他们二人也就是泛泛之交,也不好互相议论询问。
不过看了眼边上游七,看见这位长随脸上却有恍然大悟的神情,刘守有经常进出张居正的府邸。两人也是熟悉,忍不住低声问道:
“游七,天津卫这桩对那王通可是大坏的,对阁老这边岂不是大好,为什么阁老居然这般……”
“刘大人,今年六月潞安府那桩事可还记得?”
“就是那个清丈田亩,查出来田亩清册有假的那个……”
刘守有也是恍然大悟,周思安在边上聚精会神的听着,他是刑部尚书,当年的刑部侍郎,各地的案子都有耳闻。
山西查出隐蔽田亩四万顷,山西各府各州都脱不了关系,这么多田地清查出来,不知道有多少豪强受损,断人财路就和杀人割肉差不多的仇怨,豪强大族都是心有不甘,今年六月的时候潞安府城长治就是闹了一场。
几千人围攻府衙,知府和几个亲信从狗洞中爬出来跑了,事后想要追查,因为山西地方上盘根错节,变得不了了之。
当时围攻的理由就是清丈田地是与民争利,官吏在其中上下其手,京师还有都察院的几个监察御史上疏附和,说天下和万民都是陛下的,土地在公在私都是一样。尽管这些都被张居正压了下去,可也是憋气。
这次天津卫的事情,可以说是勾动旧怨,触到了张居正的底线。
张居正是权臣,不允许任何人动摇他的地位,可也是个为大明谋利,要维持大明江山的忠臣,百姓聚众围攻衙门,这等于是挑战官府的权威,挑战朝廷的权威,动摇通统治的基础,也难怪他会发这样的脾气。
……
送到张居正那边的消息比起冯保先在看的这个,就显得粗疏多了。
项延等于是在“明处”的探子,冯友宁还在那里安排了不少人在暗处,这两方的急报差不多在一个时间送到了冯保的手中。
东厂掌刑千户冯友宁一直在边上看着冯保的表情,开始时冯保脸上还带着几分慎重,到后来就全是冷笑。
“王通给宫里送银子,可地方上没有盘剥,也没有滋扰百姓,又不加钱,又不苛刻,为什么要闹,无人煽风点火,什么样的百姓敢进城去闹,为什么,这一路上,各个衙门官署,连同官兵都袖手旁观,查,查到底!!”
三百一十八
“本官是天津卫的兵备道。是负责本地军需转运,地方守御的官长,你们凭什么不让本官出门,你们有什么资格!”
兵备道潘达在自家府邸的门口暴跳如雷,指着面前挡路的士兵破口大骂,不过拿着兵刃的兵卒却神色不动,身体也不动,就是横在那里。
看到对方手中的长枪大刀,潘达和身边的仆役还没有胆气上前推搡,潘达被圈在自家府邸里已经有五天了。
反正这官署和府邸也就是前后院,城内城外有什么过来办差事的,询问明白之后,也是放进去。
兵备道设在此处本就是个统筹,具体的事务自有军需什么的办理,一切都可以良好运转,无非是在潘大人这边走个手续,知会一声罢了,事务没耽误,人还是圈在这里。
本来潘达也想着静等王通下台的消息,自己在家休养几天,可算计着消息已经到了京师。上面也应该给了回复。
而且这回复也应该到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