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火铳又是火炮,又有精锐的士卒值守,从凌晨到天亮,牌坊街这家“大户”连大门都没敢打开,就连墙头张望的人都是小心翼翼的。
“我家大人王通,想要见沈枉!”
这么尴尬的僵持了一会,有兵卒大声的向里面喊道,喊完这句话,外面的兵卒们都能听到院内的骚动。
“这么扇木门,能顶得住火炮一炮吗?”
院内没有给什么答复,又有兵卒大喊道,喊完这句,院子里面安静了会,拿着火把的炮兵回头看看坐在后面的王通,王通微笑看着大门,却没有下令。
里面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正当面的几十名火铳兵齐齐举起了火铳,开门的却是个青壮汉子,脸色煞白,看到这边火铳瞄过来,下意识的一哆嗦,向后退了一步,差点坐倒在地上。
“王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结结巴巴的说了这句话,王通嗤笑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开口说道:
“都这般境地了,还摆弄什么架子,除了沈枉和他妻儿之外,其余人都把兵器丢出来,然后举手出门投降,还有一炷香功夫,快些!”
王通说的大大咧咧,可如今情势不由人,开门那汉子脸色难看的点点头,转身又是跑了回去。
这次没有等待太久,不多时,一件件刀斧被丢了出来,甚至还有两根三眼铳,然后就和王通吩咐的一样,一个个人举着手从门中走了出来。
天津锦衣卫早就预备好了人手,出来一个,立刻检查一遍,然后捆上丢到一边,又过了一会,再也没有人出来。
谭将在王通身后挥了挥手,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兵卒一拥而入,按照预先的安排,各处仔细的搜索。
“禀报大人,宅院都以肃清,沈枉和妻儿正在正厅等候。”
……
“你们两个带着沈枉的女人去偏厅,把那孩子留下!!”
王通在门口的时候吩咐了一句,然后停下,两名壮健婆子连忙答应了,快步走进那客厅。
听到里面招呼一声,王通走进了客厅之中。
一向是从容自若的三水王沈枉,脸色木然的坐在椅子上,怀中抱着个熟睡的婴儿,看到王通走进,沈枉顿了顿,涩声说道:
“小人多谢老爷维护,不让贱内抛头露面。”
男女有别,男女大防,百姓间不在乎,讲究的人家还是看重的紧,若方才兵丁涌入,或者是王通走进,看到沈枉的婆娘,那沈枉的脸可就丢尽了。
王通不在乎折辱沈枉,可如今局面尽在自己掌握之中,就没有必要折辱对方的妻儿了,索性卖个好。
也不理会沈枉的话,王通走过去将那婴儿抱起,低头看了看,笑着说道:
“还真是可爱,眉眼间很像沈老板啊!”
王通过去抱的时候,沈枉下意识的想要推拒,可还是颓然的放弃,听到王通这么讲,沈枉微微低头,木然说道:
“海上若没有我,必然大乱,到时除了战舰兵船,无人能到天津卫贸易,大人损失惨重,给宫内的金花银增额缴不上,那还有今日的荣华富贵。”
对沈枉这绝望的威胁,王通却好像没有听见,只是笑着说道:
“香河县虽好,毕竟不如天津卫繁华,你在倭国居住,海上来往自然是在海港才方便些,本官给你预备好了宅院,让你老婆孩子搬过去住吧!”
沈枉身体晃了晃,木然消去,却盯着王通说道:
“大人,不过是妻儿,沈某若舍了这两个累赘,你还能奈何我吗?”
这等海上大豪,察言观色,极善抓住机会,发现王通言语松动,马上谈起条件来。王通笑了笑,开口说道:
“不过是妻儿,你说的倒是好大话,你现在杀了你老婆孩子,本官放你回海上,你那些人马海上威风,可攻不进我天津卫,断了我海贸,我天津卫还有和草原贸易的利润,金花银自然不愁,可你又能断天津卫海路几年,船厂炮舰你也看到,三年之后,你还有把握自保吗?”
沈枉脸色又是沉了下来,王通抱着的那孩子却醒了,看到抱着的人不是父母,稍微愣怔下立刻大哭起来,沈枉浑身一绷,就要站起向前,他身后的谭将在这一刻已经抽刀出鞘,横在了他脖子上。
王通轻轻摇动臂弯,小声哄着孩子,那婴儿居然也止住了哭声,盯着王通,王通笑看这婴儿,又是说道:
“还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女人和孩子我不杀,你我也不杀,阉了你放你走就是,到时候你若领着人来断天津卫的海贸,来就是了。”
阉了他,孩子什么的让王通控制住,那结局还不是一样,方才沈枉的着紧已经说明了很多。
王通的第一个条件已经给沈枉当头一棒,真撕破了脸,王通位置未必动得,第二个条件更是狠辣,女人孩子虽然不动,可却有实实在在绝后的危险。
“大老爷,孩子什么事情都不知道,饶了他吧!!”
隔壁偏厅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喊求告,不过,那婴儿被王通逗弄的高兴了,在那里“咯咯”的笑起来。
孩子天真的笑声让屋内紧张的气氛松弛了不少,沈枉此时终于显出了颓然的神色,呆坐在那边,没有出声。
“把宅子安在香河县,说自己是丝绸商人,乔装打扮,还给自己挂了个大胡子,费这么大力气安置老婆孩子,还说自己不在意,说什么舍了累赘,若真不在意,你接到平户去,整日相对岂不是快活!”
王通说完这话,沈枉的头更是低下去几分,接到平户去,虽说整日相见,可也有了被其他人拿住或者威胁的可能,沈枉宁可秘密奔波辛苦也是为此,虽然自保的成分为主,但自有害怕妻儿遇险的顾虑。
“天津卫的实力你也看过,真要海上开战,天津卫或许赢不了,但你自家伤了元气,你手下那么多二道浪,难道各个对你忠心耿耿,难道他们不想做龙头?”
再也没有任何的话语客气,一句句都是诛心之极,自家儿子在对方怀中,王通所说句句都是诛心刻骨的实情。
坐在那里的沈枉整个人都佝偻了下来,好像突然老了几十岁一样,屋中安静下来,隔壁偏厅女人的抽泣和孩子的笑声没有喧闹,却让人感觉更安静。
王通只在那里逗孩子,却不理会那边脸色灰白,颓唐之极的沈枉,就这么沉默了半响,沈枉缓缓站起,谭将撤回了刀,沈枉向前一步,扑通跪在了地上,连磕了几个头,沙哑的说道:
“小人狂悖多年,为害海上,遇见大人是小的前世修来的福气,请大人给小人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这弃暗投明却不急。”
听王通淡然说话,沈枉呆了呆,磕了个头在地上,开口说道:
“请大人吩咐。”
“先在海上继续当这个龙头吧,你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很多……”
五百七十一
快到腊月的香河县闹腾了整整一天,城内城外的人懵懵懂懂的,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消息灵通的则是打听到了点消息,说香河县这边有了大贼,天津卫的锦衣卫和官兵都来了。
到底拿到了贼人没有,这个大家不清楚,只知道天黑的时候,天津卫过来的锦衣卫兵卒带着几辆囚车离开了县城,木笼囚车里面装着的是什么,没人知道,因为上面蒙着的是黑布,也看不见里面。
十一月天津卫城内的某处宅院住进了人,据说是男主人是在外经商的丝绸商人,常年在外。
……
天津卫船厂的孟四德现在反倒是比平日里更忙,每日早起必然去港口看上一眼,有时候半夜起来,还打着灯笼过去一次。
冬日酷寒,天津卫沿海封冻,海冰蔓延千里,不管多么好的木头造出的舰船,如果被海冰挤压,都会崩裂毁坏,所以需要凿冰,保护船只。
船厂的百余名船匠轮班值守,而且上面还专门划拨了银子下来,雇佣民夫协助,倒是护得船只的周全。
除了这个忙碌,进了腊月,突然从山东有百十户船工搬过来,要加入这个船厂,并在天津卫安家。
天津卫船厂的师傅匠人主要是来自山东登莱两府,彼此多少都有些关系,孟四德却认得这些人其中几个,那是给三水王沈枉做工的人,拿银子不少不说,多少都有海盗的背景,这难道是海上贼人的阴谋,好不容易做起了这番事业,不能让他们钻了空子。
急忙去王通那边禀报,王通只是笑着回答说道:
“放心就是,一切本官早就知道。”
既然王大人这样说,那孟四德就要忙碌着安置住处,和安排岗位,本来预防海冰就是个辛苦活,加上这个更是辛劳。
不过熟手的匠人增多,而且明年从辽镇还有积存几年的大木送来,孟四德已经估计出,明年造船的速度会大大加快。
……
按说到了腊月,这两年已经成了规矩的禁军出塞演练又要实行了,不过御马监从上到下都是闭口不言。
从楚兆仁到林书禄都好像不记得这件事一样,据说有掌司管事拿着账目去掌印太监张鲸那边问询,却被张鲸拿起账目摔到了脸上,怒骂了一顿。
各位大太监都这个态度,下面的人自然不会多事,兵部那边也是捏着鼻子装起了糊涂,内廷外朝都当没这桩事,别人自然不会多提。
御马监勇士营和龙骧左右卫、武骧左右卫,从营官到监军,一直到下面的兵卒,自然不愿意在腊月正月的去塞外苦寒地挨冻,倒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也有笑谈,说每次塞外演武,都给了天津卫的虎威营露脸立功的机会,尽管上下都压着王通的擢升,可这么演练几年,王通就算按部就班的升官,恐怕也只能给个爵位酬功了,这可是许多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且不提这个,万历九年腊月初五,天子下旨,擢升原大同镇某处分守参将马栋为大同镇副将。
参将马栋却不是寻常军将,而是宣府前任总兵马芳的长子,宣府马芳号称当世第一名将,次子马林正在辽镇做副将,标准的将门,对马栋的提拔看起来应该是个平衡的政策,毕竟辽镇总兵李成梁的长子李如松如今在宣府做总兵,李家将门的势力太大,应该抬起另外一家抗衡。
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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