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内的房舍价钱极贵,吴县之地是南京城中的两倍,这还是最边角的地方,若是城中之地,那价钱不知道高到什么地方去。
一个卖五香豆的少年,自然没资格在这个地方住的,他挎着竹篮脚步匆匆的向城外走,总算走到了一处荒凉的地方,却走进了一处破茅屋中,一进屋中,这少年放下竹篮推开屋子,兴冲冲的开口说道:
“娘,今天我在河边听人讲,钦差就要来了,娘,咱们去告状,给咱们家要个公道。”
一名衰老的妇人正在那里缝补一件已经全是补丁的衣服,听到这话,叹了口气,涩声说道:
“孩子,你在家就不用哑着嗓子说话了,告状,还是不要告了,当官的还不是官官相护,你吴叔怎么死的,还不是去告状却被人诓骗了,现在连尸首还不见踪影,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要有个好歹……”
说到这里,却忍不住抽泣来,那少年慌忙上前安慰,开口说道:
“娘,这次不同往日,海青天官复原职,跟天子上疏,天子这才派了钦差下来,而且在茶楼那边听,这次这个钦差和这边的大户都不对路,娘,大家都说海青天的年纪已经老了,再过几年,就没有人提这个事情,到时候咱们家的仇怎么办?”
听少年说的急切,这妇人止住了抽泣,急切的开口说道:
“孩子,那些人防备的紧啊,那钦差出行,排场太大,你怕是连官船都靠不近,到时候被那些人发觉,还是要害了自家性命,到时候娘可怎么过啊!”
“娘不要担心,苏州这边不行,总有可以的地方,这是个机会,这是我爹和叔伯们天上有灵……”
史七和柳三郎都是眉眼通挑的角色,他们选出来伶俐人去往锦衣卫中,尽管南京锦衣卫上下对他们防备的很,可还是能打听出一些消息。
从早到晚,陆续的反馈到了王通这边,于清国和孟宪辉都是对自己手下千户抓得很严,而且也有手腕,但这张连生他叔伯父亲虽然打拼有功,他从小却是娇生惯养,本没打算让张连生来衙门里当差的。
但到了后来,家里能出来顶门户的也只有这一个男丁,没有办法的事情,张连生从小娇惯,在这武职衙门中未免就弱势,也不敢跟人争,结果虽然是千户的位置,能管的比个百户都不如,不过这人做官不行,做生意倒是把好手,他那布庄和菜园子每年都是不少进项,也够他上下打点花天酒地。
有这么一个窝囊千户在位置上,南京的各个势力可以伸手安插人手进去,那些下属可以浑水摸鱼,大家都有好处,所以也就留他在任上了。
若说这张连生没有别的心思也不是,据说也有想要抓权却被人坑了的几次,这两年多他的心思完全就在生意上,锦衣卫的差事也就是过来走个形式。
今日这事,他还真是言而有信,太阳刚落山,张连生就来到了王通这边,说已经包下了秦淮河最大的画舫白兰舫,为都堂大人接风洗尘。
八百四十二
秦淮河是天下间第一的风月之地,是豪门富贵的销金窟,就算是从来没来过南京的人,也是听过秦淮河的名声,也会想像秦淮河上的风光。
王通答应张连生的宴请,去秦淮河上的白兰舫,连他身边的一干亲卫都是惊讶不已,在她们的印象中,王通对这样的场合是毫无兴趣的,他只会将这等场所当作工具,而不会在闲暇时候过去。
即便要拉拢这张连生,按照在京师的习惯,王通会另选一个地方见面,却没想到这次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没什么复杂的念想,无非是王通也是听多了秦淮河的名声,想去见识一下而已,秦淮河上的东西,算是这个时代娱乐业的最高峰了。
市井中多有传说,说秦淮河上河边那些青楼酒楼并不是南京城最好的风月地,还有几个神秘之处,只有王公贵族,第一等的富豪才能去的。
可传闻归传闻,名气最大的还是大家都知道的地方,最出名的几个姑娘也都是在这些地方,在这等地方,没了名气,那就什么都不是。
白兰舫是一艘两层的画舫,白日里就停靠在兰花楼之下,一掷千金的客人们在白兰舫上饮宴听曲,然后回到兰花楼那边作乐。
张连生天将黑的时候来接王通,早晨磕头赔罪,中午就有三江商行的人上门联系,敲定了几桩生意,谈妥的这些生意,已经注定了要赚一大笔,自家的生意会上一个台阶,张连生喜不自禁,本以为天上掉下祸事来,没曾想却是大喜,来接王通的时候,态度比清晨时候还要殷勤了十分。
王通在亲卫簇拥下一同前往秦淮河,这一干人在路上颇为引人注目,尽管张扬,王通的亲卫们却不敢有什么懈怠,王通的队伍被这么多人盯梢,本身就是个不好的预兆。
“侯爷,今晚后面最多也就是两伙人跟着,离的远,分寸不错!”
走在半路上,史七就策马靠近过去禀报,王通点点头,也没有回应。
“这一次要花多少银子?”
“下属给都堂接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还谈什么银子,都堂大人不必费心。”
王通开口问的时候,张连生满脸堆笑的回答说道,王通摇摇头,笑着又问道:
“不是客套,就是想知道这等地方要花费多少?”
张连生干咳了两声,有点尴尬的说道:
“能在这白兰舫上二层吃一顿酒,八十八两银子,属下还请来了兰花楼的头牌姑娘唱曲陪酒,这个就要一百二十两了,若还要停靠在兰花楼那边,那个花费就要和兰花楼的妈妈商量了。”
“张千户这个身份,这兰花楼难道不给便宜些?”
“都堂大人说笑了,要不是小人这个身份,恐怕这白兰舫二层的位置小人都未必会订到,更别说那头牌的秀儿姑娘了。”
王通摇头笑着,却没有说话,张连生身为南京城中仅有三个锦衣卫千户,对这等青楼之地居然没有一点的面子,可见他平日里是个地位,不过越是这样的人,越有拉拢的可能,就越希望改变现状。
王通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尽管地位上升的很快,手中也是金山银海,可对于富贵奢华却一直没什么概念。
说起来,尽管也曾出入过皇宫,可看到最富贵地方莫过于宣府老帅马芳的府邸,那个真是让王通知道了什么豪奢,至于皇宫那就不必说了,万历皇帝喜欢吃大锅的红烧肉,这个习惯现在改了,由御膳房炖小锅红烧肉,其他可想而知。
但来到这白兰舫上,王通还是吃了一惊,所以要问问到底是个什么价钱。
这画舫比起运河上的大号漕船还要大一号,一楼是散席,二楼则是四个雅间,四个雅间各不相连,用回廊隔开,尽管是在画舫之上,又有这样的规制,可雅间之中依旧是宽敞无比。
屋内的装饰布置比起当年的马芳府上更胜一筹,看不出什么富贵气,显得很清雅,但如今的王通也算是见多识广,知道这屋中虽然不显富贵,却极有档次,极为衬托人的身份,原以为秦馆的几处布置算是高超,和这白兰舫一比,还是略逊。
“居然是柚木嵌玉的……”
一干亲卫进来检查的时候,沙东宁算是见过市面的,在那里惊叹了句,实话说,王通还不知道什么是柚木,更不知道这嵌玉是个什么意思。
桌上已经摆上了冷盘,冷盘都是精致的小菜,菜品不去说,这盛装的碗碟,和摆放在食客跟前的那些杯子碟子,王通却是认识。
因为三江商行的张纯德曾经送过来一批,说这等瓷器是江西最好的瓷器之一,同样大小的瓷器价钱甚至要超过同样大小的银器。
“张千户可是常来此处?”
“都堂大人说笑了,这等地方怎敢常来,从前刚为千户的时候,被同僚们哄着在这里请了一次,肉疼了半年,这次都堂大人来,属下怎么也要尽下本份,这就不在银子多少了。”
如果这张连生的生活这般豪奢,那也是不能用的,张连生却没察觉王通方才发问的意思,只是笑着说道:
“都堂大人,那秀儿姑娘梳妆颇费工夫,咱们这边先用酒菜,听听外面的曲子也好。”
听到这话,王通却是站起,走到窗边说道:
“方才上来时候就听到画舫外歌声飘渺,这时船已经走了段,那歌声还在,难不成这就是你说的曲子。”
张连生也跟了上来,推开窗,借着画舫上的灯光能看到画舫边上的河面有一艘小船跟随,船上有女子乐师,歌声乐声正是从那小船上的传来,张连生看到王通神色惊讶,笑着解释说道:
“这就是白兰舫的巧思了,歌妓在画舫边低声吟唱,又不打搅客人们的谈兴,又让人心旷神怡。”
这倒是有些背景音乐的意思,王通笑了笑,返身坐下,开口问道:
“张千户知道不知道北地的锦衣卫千户是什么样子?”
张连生对王通提出这个问题都有些懵懂,在那里摇摇头,王通笑着说道:
“各省都有分驻的千户,这些千户不过不过是五品,但从四品的知府,到三品的参政,布政使、巡抚,再加上什么参将、副将、总兵一干人,无人不畏惧,人人敬重三分,锦衣卫校尉力士去往下面府县办案,都是同知、通判出面接待,毕恭毕敬,说话犹如法令,百姓都是万分的敬畏。”
张连生脸上露出神往的神色,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这白兰舫虽然昂贵,可若是其他各处的千户来,又怎么会才来两次,且不说这里的东家老鸨会上来巴结,就算是自己花银子也是花得起,那山东千户董创喜,自己开了生药铺子,又有船行、车马行,全省上下谁不给他的生意几分面子,每日里大笔银钱进帐,这等地方又怎么来不起。”
说到这里,那张连生脸上全是羡慕之色,王通笑着说道:
“本官没到这都堂位置前,也是在天津卫做个千户,本官在天津卫有多大的产业,如何行事,张千户也应该知道吧,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布庄、一个菜园,连下面的百户、总旗都要设局坑你,难道你不想威风些,难道你不想发财?”
被王通这么一问,张连生浑身一颤,胖脸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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