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皇帝并没有深究这个问题,脸色反倒是有些迷茫,在那里低声说道:
“王通真的忠心吗……”
这像是在问人,但更像是在自问,张诚在那里沉吟了下,上前低声说道:
“若万岁爷召王通回京,王通推辞不回,那就是心存顾忌,为个人富贵不顾君上,那就是不忠心,若见旨意即启程,那就是不畏艰难,忠心君上不顾个人,值此境地,忠心与否,立刻就明白了。”
张诚在那里说完,万历皇帝静默了一会,低声喃喃说道:
“终究是朕不该疑他,自断臂膀,让内外的人看到了可乘之机,现在闹到这样的地步,又要让他回来收场,他难免会心存怨恨,朕对不起他啊!”
声音放得极低,是自言自语,张诚看到这个,连忙屈膝跪下,急切的说道:
“万岁爷,局面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当断则断,京师到归化城,一来一去最少要十六日,现在京师这边,已经耽误不起这个时间了啊!”
说完之后,重重磕头在地,万历皇帝在那里又是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张诚正要再说话的时候,万历皇帝木然出声说道:
“派赵金亮和郑国泰两个人去,朕这就写一份旨意,用印之后带过去,朕要宣王通回来,这口恶气实在是憋闷人!”
张诚脸上露出喜色,但抬头的时候却不见了这神情,开口说道:
“万岁爷圣明,奴婢这就去安排。”
看到万历皇帝没有接下来的话,张诚起身就要去办事,走到门口却又是被万历皇帝叫住,万历皇帝犹豫了下,低声说道:
“安排郑国泰来见朕,朕有事要叮嘱!”
郑国泰化装成宦官的模样进宫见驾之后的第二天,打扮成商旅的郑国泰和赵金亮在一干人的护卫下,离开了京城。
——
谢谢大家!
八百九十二
“王大人,陛下的手谕你已经看过,事不宜迟,还请尽快启程啊!”
郑国泰急切的说道,他面前的王通却在那里沉吟不语。
郑国泰刚刚二十岁,他也算是少年得志,因为自家姐姐宠冠后宫,他也成了京师风头最劲的勋贵之一。
他的荣华富贵都是在郑贵妃身上,京师中闹成了这个模样,郑国泰也知道如果皇长子被立为储君,接下来他的姐姐可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自己自然也没有如今的风光。
所以宫中尽管没有什么吩咐,他郑国泰自己却厚着脸皮去京师内的各处清流名望以及大佬们的府上拜访。
眼下已经闹到了这样的地步,谁会见他,谁会在乎这样一个国舅爷,吃闭门羹不说,被人耻笑奚落也不少。
这郑国泰心急如焚的时候却被万历皇帝宣见,进宫的时候是化装成一个小宦官,出宫也是这个打扮,到了城中某处采买商行,入了内堂却又换成了商队伙计的装束,却从后面另外一个院子中走出来。
被人领着走出城外,这才上了马离开,护卫他们的人也都是百姓打扮,但郑国泰却看到了一个熟面孔,知道是东厂的番子。
皇亲国戚,当今天子贴身的宦官,出城都要这般的乔装打扮,这个架势让郑国泰更是心惊,也是更加的着急。
他这些年也是富贵供养,不过这一路风餐露宿,赶路不停,虽说辛苦,郑国泰也没有抱怨,他可是知道,如今京师的局势到底到了什么样子,耽误一点都有可能酿成大祸,而且这次他还有个机会,万历皇帝宠爱郑贵妃,对这个郑国泰却不怎么爱屋及乌,这次却给了郑国泰一个小差事,这可是让郑国泰激动不已,抓住这个机会,今后就能飞黄腾达。
来到归化城,这郑国泰顾不得欣赏什么与内地不同的风光,直接和赵金亮找上了王通,王通正骑马在一个农庄校验兵马。
当天回到归化城,由赵金亮宣读了万历皇帝的手谕,然后递给王通,同时还有一块万历皇帝的信物,证明此手谕并不是伪造。
但这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却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而是看着手谕沉吟起来,眼下事态紧急,一个时辰也不能耽误,王通在这里不发一言,郑国泰一边仔细观察,心中却不自觉地着急起来。
“郑官人,陛下安危可有干碍?”
被王通这么一反问,郑国泰一愣,京师虽然闹成这个样子,但万历皇帝的安全却是能保证,无非是有权无权而已。
王通面沉似水,拿着手谕说道:
“这件事要做了,王某马上就成了天下人的众矢之的,这辈子恐怕就要被放在火上烤了。”
赵金亮和郑国泰都是说不出话来,王通这样做,恐怕真的要背负天下的骂名了,而且今后会不会因此招祸都很难说。
不说别的,那王锡爵为什么反悔,也就是这个理由,积毁销骨,天下士子的攻讦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通似乎在那里犹豫,在那里心中斗争,郑国泰越来越急,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是跪下哭诉道:
“王大人,王大人若是迟疑,陛下再被内外钳制,王大人的权位恐怕也是不稳,可怜贵妃娘娘,可怜贵妃娘娘那不满周岁的孩子,王大人……”
他这边哭诉还没有说完,就看到王通猛地拍了下桌子,听到一声大响,倒是把郑国泰吓的浑身颤抖,其余的话都装到了肚子里去。
“也罢,王某受陛下的大恩,没有陛下就没有王某的今日,个人的权位得失算什么,小亮和郑官人且歇息片刻,王某这就去准备。”
郑国泰浑身都是放松下来,刚要说感谢的话,却听到王通摇头感慨说道:
“只怕这次的事情做完,就要告老还乡喽!”
这句话王通说的轻松,郑国泰在一旁一时间却找不到什么劝解的话,他虽然年轻,可对朝局政治也多有了解,恐怕真是如王通所说了。
归化城多马,准备起来还真是容易,当天下午,王通将家眷安顿在这边,率领护卫人马离开了归化城,这次王通不过是带了百余名护卫,而且都是商队的打扮,一人三马,沿途基本不停,快速跟去。
赵金亮和郑国泰二人都是养尊处优的人物,这一路不停的奔驰,实在是苦了他们,不过到这个地步,他们自己也顾不上叫苦。
不过让他们惊讶的是,回程可要比来的时候快很多,因为沿途到了马匹需要休息和补充的时候,总能找到休息和补充的地点,不需要多少安顿的时间,而且在大同镇和山西境内,尽管王通等人是乔装打扮,但在沿路上没有被任何人拦下检查或者盘问,有几人明显不是王通手下,但却在这一路上很吃得开。
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是大朝,这一天,京师六品以上的官员在奉天门这边参见皇帝,都是穿着朝服,按照大礼叩见,随后散朝,这个大朝会并不商议任何事情,是纯粹的礼仪活动,算计自五月初万历皇帝不上朝以来,一直到七月中,万历皇帝都没有在臣下面前露面过。
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储君,这件事差不多已经是板上钉钉,基本可以确定了,尽管万历皇帝并没有下旨和明确表态。
这次言潮的主要策动者在六月下半到七月间,总感觉有些别扭,因为舆论大方向虽然不变,却总有一些不和谐的音符出现。
比如说大家并没有将力量专注在立储上,反倒是执着于讨好慈圣太后李氏,比如说建议让黄宜分去天津卫任地方官,比如说让武清侯李文全重新执掌京营,这些事只要立储完毕,重新确立了太后和大臣们的话语权,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何必急在这一时,而且除了李文全和黄宜分,还有人推荐其他太后一系或者是武清侯一系的人,这就是胡闹了,若是全让武清侯一系的人得了好处,那大家这么闹做什么,何苦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这么折腾,却将慈圣太后点醒,她这边却也不急着催促万历皇帝定下,只是看宫外这些人的表现,如果不推武清侯和黄宜分到了他们该去的位置上,慈宁宫这边也可以慢慢的等待,如今这个局面,左右朱常洛已经接入了慈宁宫,主动权在这边。
宫外的人无奈之下,只好是改变了方向,立储在奏疏中的比重变小,大部分人都去支持武清侯和黄宜分以及其余几位的任命。
万历皇帝似乎也没有了脾气,就是在这样的事情上开始和朝臣们开始扯皮起来,而且做的也颇为天真,虽然不上朝,但奏疏什么的却有批复,这和上朝没什么区别,大家难道怕扯皮不成。
这么纠缠了一个月,京营勋贵都督和天津卫的地方官,这本不是可以轻忽的任命,不光是太后和武清侯那边想要,其余各派也是眼馋,这就难免会有纠缠,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还没有出个结果。
很多人不愿意继续拖下去了,越折腾,变数越多,而且万历皇帝这么做也让人摸不到头脑,到现在,立储和官员任命这方面的事,万历皇帝一件也没有答应。
许多一时间头脑发热,凑个热闹的人都已经没了热情,京师中已经恢复了些平静,但都察院,翰林院,以及六科的给事中,各部的郎官们,这些低品官员,清流中的中坚人群,奏疏却从未放松。
内阁大学士们都是袖手旁观,六部尚书的几个人却一直表明自己的态度,七月初的时候,兵部尚书张学颜告病,请求致仕还乡。
兵部尚书张学颜是六部中一直不怎么参与立储之事的,而且私下里对这一干人颇有微词,说是为一己私利扰乱朝纲,这句话传了出去,张学颜就开始被人围攻,且不说那些抨击他的文章和言论,说张学颜道德败坏,请万历皇帝罢免此人的奏章就是不计其数,更有“热血士子”聚拢到张学颜的府门前鼓噪叫骂,也是在什么墙壁上贴文告,写黑字,多是谩骂之词。
不光是这,张学颜在兵部的差事都有些做不下去,任何的文书命令都被兵科的给事中批驳回来,大家阳奉阴违,背地里还在使坏。
张学颜是个老实人,办差有一套本事,但勾心斗角实在不是长处,年纪大了,被这些人一气,也就不愿意继续留在朝中。
万历皇帝挽留了几次不成,也只得准许,廷推之下,杨巍一系的王遴成为新任兵部尚书,毕锵则是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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