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起身,王通伸手凭空划了一个圈,开口问道:
“从抚顺关这一路走来,沿途你们觉得怎么样,比起辽镇如何?”
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众人还是糊涂,李如桢在这些人中年纪算小的,倒是少了点顾忌,直接开口回答说道:
“回大帅的话,边墙外穷乡僻壤的如何能比得过辽镇,就算这赫图阿拉也不过沈阳周围一个千户所的模样,甚至还有所不如。”
他回答的干脆利索,李如梅抬脚踢了他一下,这才算是停下,王通此时的态度倒是好了起来,脸上居然带了点笑容,开口问道:
“沿途各处,比其辽阳、沈阳周围的村寨呢?”
没想到王通这么问,众人的注意力都是转了过来,李如柏沉吟了下,开口回答说道:
“属下倒是经常去下面的庄子看看,说起乡下来,辽镇的村寨和这边的村寨区别不大,据说收成还要更好些!”
王通点点头,向着东北的方向指着,开口说道:
“建州不到辽镇三分之一,可算上海西女真那边呢,算上北山女真那边呢,这是多少村寨?”
众人诺诺,可还是不懂王通到底要说什么,王通脸上的笑容更盛,继续说道:
“在辽镇拿了你们的,你们想必心疼的好像是割肉一般,你们李家也为大明流泪流血,也要给你们补偿,边墙外的广大土地和人口,都是你们的了,建州这边本帅已经清场,各军想要怎么分,你们自己谈,海西那边、北山那边,你们想要拿多少,就自己靠本事去拿,要不然,归化商团就要过来抢了。”
大家都是愣住,王通这话实际上和王锡爵在宴会上的话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一个说的含蓄,一个直接罢了。
边墙外的开发肯定是难处多多,不过终究是个补偿,而且海西女真和北山女真那边如何,辽镇的人都是清楚的,虽说不如辽镇几个大城开发的充分,但也不是蛮荒之地,抓来女真人作为奴隶耕种,而且这边短时间内肯定不会设置文官统治,税赋什么的都不用考虑,自然获利丰厚。
“人参、兽皮、以及各色山货和木材,你们能够把持的住这个得利多少自然不用本帅说明,能向着各处贩卖盐货和布匹等日用品,这个也是大利。”
话说到这里,辽镇诸将脸上的忧色尽去,几个年轻的甚至眉开眼笑起来,驱使农奴种地,每年毕竟是利益有限,可这商贸一开,当真是金山银海,辽镇够资格身份的人都在天津卫的商行货栈中有股份,自然知道这商贸之利到底能到什么样的程度。
左右盘算,似乎这个更合算些,来到这边的诸将到底是年轻,总想着琢磨些新东西新进项,李成梁只是关注田产和盐、茶、马这三项,虽然稳当,但上上下下早就是定好了,大家一来嫌不够,二来觉得太闷气,都想着自己打开一个局面,王通这么一说,思路开了,情绪都是振奋起来。
王通所说的“归化商团”,他们当然知道这个代表着什么,这些人在草原上恶名远扬,辽镇也多有听闻,听王通提起,大家却情不自禁的有了紧迫感,看来要抓紧,等那伙恶狼冲进来,别什么都不给大家剩下。
倒是李如柏相对老成,想到的东西也和大家不一样,他咳嗽几声,压下了众人的嘈杂,上前抱拳说道:
“大帅,属下们做这些事虽然有心,但毕竟不熟,也怕生手乱作,辜负了大帅的信任,而且这商路纵横,没个懂行的人也不行,天津卫三江商行和辽镇交道打的多,上上下下都熟,属下厚颜请大帅给个面子,让三江商行过来帮忙,指导我等,也好有个规矩分寸。”
大家都是一愣,然后辽镇诸将都是一同躬身下去,请王通帮忙,王通看着李如柏,心中也是感叹,这等武将不会打仗,做官却是一等一的心思玲珑,请三江商行过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帮忙,分明是请王通过来发财,最大这一份好处还是要让王通吃下……
要是作战练兵有这样的心思,那王通也不必来救援了……
一千零一十
京师这边的一切都是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中,本来辽镇出现了那样的大败之后,朝野都是忧心忡忡,王通领兵东征,大家却都松了口气。
不管对王通是怎么样的看法,认为此人是忠臣也好,是奸雄也好,大家都承认一件事,他是用兵如神,百战百胜的当世第一名将。
有这个认识在,辽镇的败局尽管突然而又难堪,可王通去了,大家也就放心了,而且敌人就是那么回事,大明的第一大敌从来都是盘踞在归化城一带的俺答部,至于东部的土蛮,边墙外的女真,实在算不得什么,王通率领大军连俺答部都灭掉了,那两个又能如何,标准的土鸡瓦狗。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还有什么担心,等沈阳城下的那场大胜消息传回京师之后,大家都是明白胜局已定了。
对于王通功劳簿上又是添了什么新内容众人并不关心,既然胜局确定,何苦看着王通高兴,大家忙些别的岂不是更好。
京津一带,甚至算上山西、北直隶和山东这边,凡是在天津卫、归化城以及宣府那边得了便宜的豪商富贵都是嗅到了商机,这几年关外的上好山货价钱飞涨,大家都是知道,等到王通率军大胜了,这些货物的价格想必会跌下来,只不过从前都是女真人和辽镇那边在把持着这个贸易,现在大家岂不是都有机会了。
京师的人消息广,他们也知道此战之后,李家不可能独霸辽镇,辽镇能不能存在都是个问题,从前那里被李家经营的滴水不漏,大家没办法伸手,现在可是完全不同。
天津卫的商人们得到的消息最早,他们的商业头脑和眼光在天津卫已经被锻炼的非常出色,和其他处商人看事物又是不同,他们知道这一战得胜,辽镇的格局都要发生变化,大批的人口涌进去会带来更大的商机和需求,大木这样的货物也只有控制宽甸一带的孙守廉能做,倒是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可辽镇的粮食等物资,以及草原上通过辽镇来到港口的牲畜之类的,怕是要大量的输出了。
而且辽镇边墙外开拓的土地,垦殖农庄生产的粮食和各项物资,还有设立农庄产生的各种需求,都是会纷纷出现,这些都是发财的良机。
其余各省的商人懂或者不懂,他们有个简单易行的方法,看看天津卫的同行怎么办,天津卫这一干商人瞄准的方向,大家跟着去,总归没有错。
朝廷在那里默不作声,民间却如火如荼的开始准备了,从万历五年开始,发生在身边的一件件事都是告诉大家,什么事情参与的越早,获利就越大,去得晚了,怕是连口汤都喝不上。
相对于民间对辽镇以及辽镇边墙外那些土地和商机的热衷,朝廷中枢主要的注意力则是放在了松江开埠上。
当然,内廷的太监、外朝的大臣,凡事对钱财热衷的少不得都要派子弟或者亲信去辽镇去一次,先是沾沾军功的便宜,然后看看有没有发财的机会,他们实际上是行动最早的一批人,对辽镇战事的消息也是最为灵通,附带说一句,郑贵妃的弟弟郑国泰也派一名堂弟去了辽镇,准备圈出一个大庄子来。
天津卫每年送进宫内一百二十五万两金花银,平安银子也有二十万两,此外,御马监在天津卫也有皇店皇庄,这个皇店皇庄以往被诟病的厉害,无非是皇庄皇店坐地发财,说是做生意实际上等于是抢劫,可在天津卫的没这个情况,那里贸易繁盛发达,碱行和皮货行的生意御马监都有参与,虽说赚来的银子,御马监上上下下都要过手,可每年入宫的银子也不下四十万两,每年差不多就是二百万两银子。
而且朝堂上诸公心里都明白的很,如果放开收税的话,天津卫每年能缴纳的税赋绝对会远远超过现在这个数目,但大家都在天津卫有这样那样的生意,谁也不愿意朝廷放开收税,这可是损害了自己的利益,所以也就没有人提起。
话说回来,如果是户部去收税,大家层层分润,人人经手,就算刮地三尺了,搞不好送到京师来的银子还没现在多。
既然是宫里、朝廷和个人多方面得利的事情,天津卫目前的体制也就没有人想去打破,都是乐于保持现状。
正因为天津卫可以弄出这么多的银子来,也因为张居正死后,朝廷收上来的赋税一年比一年少,所以大家急切的想要松江开埠,想象着松江开埠之后,也能有天津卫这样的局面,能有天津卫局面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大家就很满足了。
大家原来以为有个实权的官位,武将手中抓着兵,这就说话有份量,可王通有天津卫这么一个地盘在,金山银海,万商汇集,借这个聚宝盆说话声音也是很大,大家都是想要照猫画虎复制出来一个,最起码让天津卫在大明的经济盘子中不要占那么大的比重。
不光是文臣们热心,就连万历皇帝也对这件事非常投入,关注很大,几乎是一路方便的状态。
松江在江南几府中大小算是中等,可天津卫当年却不过是个二等县的规制,大小就相差的悬殊,而且松江如果不是下面的县不如苏州多,赋税就是天下之冠,松江府和天津卫彼此在贫富上的差别,比面积大小上的差距更加悬殊。
地方又大,又是这般的富庶,比起天津卫草创的时候起步不知道好了多少,真要是能和天津卫一样的经营成功,局面没准会更好,对松江府开埠这件事,上上下下的人都是这么想。
想是想,做归做,天子无比关注这件事,太监和大臣们也是用心,下面的人也就不好太过应付了事,都是用足了精神在做。
奈何很多事并不是用足了精神就能做好,天津卫那一套,表面上看起来不难,可照猫画虎的弄过去,却发现完全不是一回事。
能在内廷混成太监,在外朝做到侍郎这一级,总归看事情敏锐,脑子也是转的飞快,有些东西一在松江开始做,就发现不对劲,比如说要在松江划出商业区,可这个商业区如何规制,完全按照天津卫似乎也是不行。
那用来收税的天津司,这边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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