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北边的战事消息传过来,王通在书房的时间就越来越多,王通博闻强记的本领也是有的,从前大部分的文书信笺他只是看一遍就过去,但现在却是一遍遍的浏览,自从京师和辽宁那边的信笺过来后,王通沉默的时候就更多了。
往往看完了一天的信笺,将奏折和回信交给信使送出之后,王通还要一个人独处沉默。
有时候,内宅的几个女人私下里谈天,都说到王通最近一段时间夜里睡的不好,经常是辗转反侧,很晚也睡不着,起来的却比从前早,在国公府的校场上习武,往往还都是披上铠甲。
王通身子壮健,精神也足,以往都是沾了枕头就睡,这般的模样,肯定是有心事了,宋婵婵自己也体会过。
此时松江府的凉意是在夜间,被子都是加厚了些,这一晚王通却是留宿在宋婵婵这边,宋婵婵早早的让仆妇将王义安排好,自己梳洗打扮了一番。
等到睡下,宋婵婵已经有了累了,沉沉睡去,睡了不知道多久才觉察出身边没有人,一看外面天还是黑的,心想难道这时候就出去了。
宋婵婵是脸朝里,一翻身却是吓了一跳,原来王通正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发呆,外面丫鬟值夜的灯火依稀透进来,借着这微弱光芒看到这王通脸色漠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爷,怎么不睡了!”
宋婵婵揉揉眼睛,含含糊糊的说道,王通伸手撩起宋婵婵脸上滑落的长发,低声说道:
“睡不着,你不用管我。”
“妾身给老爷泡一壶安神汤来……”
宋婵婵边说边起身,王通却伸手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低声说道:
“不用这么麻烦,陪我坐会就好。”
虽说是夫妻,可身份贵重,公务繁忙,这等亲昵的时候也是少有,宋婵婵没怎么挣扎就温顺的靠在了怀中,脑子里渐渐清醒,想的东西却多了起来,想起自己当时在秦馆怎么遇见王通,那些是非,怎么又机缘巧合的嫁给了王通,到了现在成了个幸福的女人,王通的手上下抚摸着宋婵婵的头发,轻柔的动作让宋婵婵逐渐又是迷糊起来,正要睡去的时候,却听到王通沉声说道:
“现在的日子好不好?”
恍恍惚惚间,宋婵婵还没有弄清楚王通到底是自言自语还是问她,不过还是反应过来,轻声说道:
“现在太太平平,咱们全家安乐祥和,当然是好了。”
她的回答让王通沉默了许久,在安静的夜里,宋婵婵都有了错觉,王通刚才没问过那句话,不过王通身子坐直了些,叹了口气说道:
“北边有人给我写了封信,说天下间仰仗我的人太多,我若权势衰弱,那他们也要跟着遭祸,辽国公府偌大的产业也成了别人觊觎的肥肉,还说,这权势好似逆水行舟,我若不进,就要退了。”
若是别的女眷,也就是会说句“老爷如何就如何”,可宋婵婵在王通身边,一向是参赞机要,很多政务相关都是要跟着拿主意的。
宋婵婵这边沉默了了会,又是向王通身上靠了靠,低声说道:
“老爷,朝鲜那边如果不出事的话,京师官面上来松江的信笺可是越来越稀少,京师那边各处提起老爷的名字也是越来越少……”
“是啊,没人提,不联络,再厚的情谊慢慢也就淡了,是这个道理……”
王通悠然说了句,又是陷入了沉默中,宋婵婵想了想,低声说道:
“当初知道朝鲜生乱,老爷开始在校场加练,还和亲卫们推演战局,其实老爷这么做,心里就已经是有了决定,不是吗?”
被宋婵婵这么一说,王通却是愣住了,又是沉默许久,才轻声的笑了出来,搂着女人的力量也是大了些,沉声说道:
“你说的对,想要怎么做,该要怎么做,其实我心底早就有了决断,只不过我自己也不知道,也没想到,或者说不愿意想到而已。”
“老爷已经拿定了主意,那就照着心意去做,只是老爷要记得,老爷出征在外的时候,妾身和姐妹们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老爷一定要保重自己。”
“恩……”
王通答应了一声,夫妻两个话说到这个地步,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人都觉得这样安静彼此依偎心境很舒服,就这么沉默坐了很久,王通才又开口说道:
“不过现在不同以往,京师那边不知道多少人都不愿意我出山,婵婵,咱们在京师那边还有些没露出来的关系吧?”
“有那么十几个人,这些人甚至不知道是老爷给他们的好处,但咱们完全可以用了。”
“立刻布置下去吧,安排人给三标那边写信,派信用的人去京师,这时候,光是咱们这一边的人说话,意思不大,但几个中立的人出来说,把握可就大了几分。”
夫妻两个说到这里,先前的温情气氛可就淡了不少,剩下的就只是公务了,宋婵婵那边答应了,床头就有速记的炭笔和纸板,连忙记下,记录完毕之后沉吟着说道:
“老爷,妾身觉得,以目前京师的形势,就算咱们把能做的做到了十二分,最后还要万岁爷那边拿主意的,这个就是说不准了。”
“我知道,咱们将该做的事做到,如果到最后还是不成,那就是天意了,天意难为,那就真说不上什么了。”
第二天清晨起来,王通吃过早饭,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将自己的亲卫和松江府自己直接控制的武装力量集合起来,说朝鲜战起,我等身为朝廷官兵,一定要时时刻刻警惕紧张不能放松,从今日起,所有人日常必须按照战备对待,不得有一丝的松懈,每日操练加倍。
这个命令对辽国公府的亲卫队倒是没什么的,这些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巴不得如此,前段时间王通和他们搞得推演,都是让他们各个心痒难耐,现在加练,正好是消耗下过盛的精力,就这样还都有怨气,觉得为什么自己不能上战场,甚至有人恳求到王通这边,求大帅开恩,写个条子,将人安排去战场,一概被王通骂了回去。
步卒训练如此,但船队要做的就是不同了,各船出身福建的水手开始调离原编制,都是被安排在几艘特定的船上,和葡萄牙人的船只混杂着一同出海,因为去往倭国的船只主要是福建和浙南那边的人居多,他们去了看不出什么破绽,可以打探消息。
至于其余的船只除却跑商业运输的之外,凡是在港口中停泊超过三天的船只,都会被抽调参加演练,有的是配合三江船队的作战,有的则是由本地水师将领主持的作战,各种形式和样式,总归是让人紧张起来,没什么人敢放松。
这样的气氛甚至让松江府和江南其他各处的享乐气氛消散不少,要打仗了,肯定有些货物要涨,大家是不是做些安排?也有那不安寂寞的豪门子弟,勋贵家人,想要过来参军,或许能有个打仗的机会。
一千零七十三
京师是大明帝国的都城,皇族勋贵,高官富商,都是聚居于此,什么豪奢享乐的东西都是不缺的,什么值钱的东西大家都是买得起。
这珠宝首饰的铺子就是一种,这里面的货物都是金银珠玉,又是精工打造,每一件价格都是不菲,在铺子里的存银,流水进出的钱财,那都是不小的数目。
如果说是在北城专门为勋贵高官服务的那些珠宝行,那首饰珠宝的价钱,每日里进出流水,存在柜上的金银,数目就更是了不得了。
自从天津卫开海之后,有些来自西洋来自阿拉伯来自天竺、甚至是倭国式样的首饰开始出现在市面上。
这些东西论起精美未必比大明的货色好,可胜在有异域风情,而且在大明的富贵人家看来,这些外洋的东西不少格外的没有廉耻,也就是说,骄奢淫逸之时特别适合,所以这些外洋样式也有市场,颇为风行。
经营这样首饰的铺子不少,规模最大的也就是四家,这四家都是京师土著开的,背后有的是勋贵,有的是宦官,总归都是能站住脚,而且得罪不起的人物。
不过那些当事人才知道,这勋贵、宦官什么的都是个名头,都是有什么富商七拐八拐的和他们搭伙。他们要做的就是分红拿钱,关键时候充个门面。
也不是没有人动过歪心思,比如说想要趁势吞了对方的份子,可往往一动手才发现,对方的身后有些庞然大物,这些庞然大物他们看不清,但动动手就足以碾死他们,或者被收拾,或者被警告之后,这些人也都是安生了下来,完全不去也是不敢去过问这些铺子的运作和账目。
锦衣卫和东厂对这样的铺子也有关注,不过在这两处的消息就是经常有某某官员,某某勋贵的内眷出入。
这个也是平常,珠宝行可不就是做的这些人的买卖,不是这些富贵人家的女眷买卖,难道会是男人去?关注也就是仅仅到此,不会多一点少一点,不过如果进一步了解的话,那就完全不同了。
比如说某侍郎的如夫人在这个铺子里买了银手镯两对,银手镯不值钱,两对也不值钱,在侍郎眼里或许也就是个管事婆子带的,但是银手镯两对,却是用金箱子装的,这金箱子上有红穗子,穗子上挂着玉璧。
金箱玉璧,极为富丽堂皇,结果这家铺子还上了色,弄成木头模样,东西送到侍郎府上内宅,侍郎如夫人还发了脾气,将这个箱子退回来,不过退回来的时候,就是真木箱了,事情还不算完,接下来那金箱玉璧,如夫人找了个家人去当铺当掉,那当铺朝奉一看这么贵的东西,而且玉璧是古物,又给了十足的高价。
这一进一出,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可却有大额的银钱清清白白的落入了那侍郎府上。
当然了,正常的生意也是做,但要是看看账目,基本上是不赚什么银钱的,赚的利润恐怕都是贴补在他处了,就这样,外面还要贴补进来银子。
可天底下没有王法说做生意只能赚钱但不能赔钱的,账目清楚,银镯子两对卖出去,现银付讫,谁能说有问题。
几家珠宝行,一家也就是做这么一两家的生意,都是隐秘非常,到了侍郎这一级,做事那就是小心的很了,他们也担心自家的把柄被这些珠宝行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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