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的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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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的广场-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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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固守沉默,也许是你我互表体谅的最后一种方式了。

  可是当你下车,我情不自禁地喊你一声——

  在漫天星光的陪伴下,你来到车窗边,迷惑地望着我。当时真想,下车吻你,告诉你我爱你、我爱你!

  而我只是把手中的书稿递向窗外,看着它穿越漆黑的夜色终于被你轻轻接过。

  我只是轻声说:“这是我新写的一部分,帮我改改——如果你有时间。”



  你点点头,眼睛愣愣地望着我,好象在用心向我告别。

  我看见风撩起你的头发,就说:

  “快回去吧,别冻着,早点休息。”

  于是车子轰然启动,把我带向新的航程、把我抛向那永远的深渊。

  1 9 9 6年1月14日

  给欣的生日礼物,是三天后——十七号——欣生日当天送去的。

  早上,公司外派到通县,华一路急着想早些赶回来,却无意中看见一家百货公司的柜台上,有一方热悉的图案——是一只棕色小熊的憨态。那乖乖傻傻的样子,在欣那里见过,是大衣?是套衫?还是手帕?记不起采了,反正那图案肯定是一模一样,正好成套。

  买了围巾回采,到赛特,建国出差末归,只有按原价去买八音盒。好在小姐没有食言,变魔术似的摆出好几件商品任华挑选。

  匆匆打车到馨园,捧着礼物和信,却不知该放在哪里。

  华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打量,顾不上再理会深深的愁绪,最后,他来到欣的卧室,疲倦地坐在欣的床沿上——在他每夜睡前,必要来坐一小会儿的那个位置。

  他环顾四周,一切如此安静,欣的被褥还是依老习惯,乱乱地铺着,洁白又柔软,象欣给人的感觉。

  他把礼物轻轻放在被褥上,在这个与欣的身体最接近的地方,他曾经深情地凝望过欣入睡的面庞。

  看看表,是离开的时候了,昏暗的光线也在催促着他,却还是不舍,又不得不舍。

  华深深地吸一口气,终于站起来,眼望着床——仿佛那上面真有欣的身影——他一步一步地缓缓退向房门,又在门前站一会儿,再吸一口气,直到房间里熟悉的气息满满地充盈了肺,这才转身离开。

  信:

  你知道,我是多么地怀念过去。

  那时候,我们彼此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从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担心对方会承受不了、会心生不快。

  而现在,我们虽仍旧有说有笑,可灵魂却不在这里,空洞的言谈不过起到遮人耳目的作用——用以掩饰沉默带来的空白。

  我们怀着各自的心事、彼此又揣猜着对方的心事。一方面,害怕一句话会带来无端的伤害;另一方面,也实在是累了、倦了,无力再承受关爱的责任。

  我们之间是如此了解,对于对方的感受总能把握得很准。放在以前,一定会说出来了,而现在,却谁也不肯多讲一个字。好象都在刻意回避那个答案。

  宁肯沉默,宁肯在沉默中去猜,也不愿听到彼此真正的心声,这是为什么呢?

  你害怕未来、又厌倦现在,要知道,我也是一样的。

  一次次地分离,一次次地在孤独中无望地压抑,每一回,都是在分手的最后一刹那,你会飞快地投来抑郁的一瞥,令我在落寞的归途中,心里满是愁绪。

  总是在路过高高的大北窑桥时,忆起无数次与你同行的情景。

  尤其是在夜色里,我总忍不住侧头看身边静坐的你。

  是车窗外的灯火吸引了我的注意,而在如此璀烛又苍茫的背景中凸现出的,是你明如星辰的双眸和清丽的面庞。

  这影像深深地烙在心头,如今我靠这影像来怀念逝去的一切,同样地,也在所有心情惨淡的日子里,被这影像深深地刺痛、深深地伤害。

  如此悲伤。

  虽然关于几十年后、关于周游世界,我们都有过许许多多浪漫的打算,可是分手在即,虚缈的希望又怎能替代这现实的苦痛?

  悲伤的心,就象一张被风吹皱的纸,惶然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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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想再牵你的手,多想再为你遮一遮迎面的风!然而悲伤涤荡着我,又害怕失去最后几次见你的机会。

  1996年1月17日

  然而两人之间的沉默并没有保持得太久,也许只是分别前的回光反照、也许裂痕仍躲在意识的深处,可是谁能阻挡两双明眸间久久的凝盼、谁能真正忘记温馨美好的情谊而甘心容忍长久的遗憾留在心间?

  灵魂的纠缠是一种无法理解因而也无法逃避的命运,甚至于沉默、甚至于距离,也都还伸出千万只触角,在黑暗中在光亮中、在滚滚红尘的飞烟和苦难里,互相轻轻地牵起手,在你的身边结成透明的网。

  你能看到内心的依赖,是对死亡的依赖,一张张无形的网里,痛苦绽放着娇艳的花朵,把它的芬芳传递给每一根珠丝。我是在所有闪耀着痛苦的交点上爱着你的——连自己也无法触及到的痛苦的亮点。昨天也好、明天也好,全是水晶的伤痕!我是在这些伤痕里爱着你的——高高低低错错落落远远近近地凝视着你想念着你的我的生命。

  在世人的眼中什么是罪孽、什么是宽容呢?也许他们鄙俗的观念已经浸透了我们的灵魂。但还是让我们留一点点纯洁之心吧——相信有一种情感,无论令人多么难以理解,却自有它美好的内核,相信固守生命中的美丽,是我们生而为人的天性;相信自己所钟爱的人,如同自己一样,也正饱受分离的煎熬、正渴望理解、渴望曾经魂牵梦萦的一笑重又展现面前。    

  如果分别是命运不可挽回的决定,让我们平静一些吧——

  除了平静地接受,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华坐在办公室明亮的窗下,懒懒地,听间或几声清脆的鸟呜。他细细品味着刚才电话里欣故作欢快的声音:

  “晚上请你吃饭吧。来接我!”

  被词语一笔勾销的苦涩与犹疑,深深藏在那女孩敏感又紧张的音调里。一个月了,这是欣第一次主动与华联络,华却因为不知所措而冷淡地应答。这种冷淡,想必也伤害了敏感的欣吧?华因而懊恼着,望着窗外难得晴朗无风的天,愣愣地出神。

  没有欣的日子真是一团糟。

  二月的京城,是寒冬肆虐的世界,华习惯了,倒品出几分坦诚粗旷的美。他不止一次热情地描述北风呼号的冬夜、描述无遮无拦直通天际的大道,却只能搏欣哆哆嗦嗦、在冻得通红的小脸上挤出一丝苦笑。

  一想起每天早晨打车,严风中缩着脖子努力跺脚的欣,华就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每回出门前都叫她多穿些,就是不听话,非要“美丽战严寒”。弄得整整一个冬天,两人站在一起,都显出春天与冬天之间鲜明的反差。欣的好几回感冒,都与衣着有关,何况她还有一个要命的习惯——晚上洗过操后,喜欢穿一件簿如蝉翼的睡衣,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看得华常常热血沸腾又提心吊胆。

  有什么办法?说她几句,要么顶嘴、要么假装听不见,好在身体是自己的,由她去。

  说起洗澡,也挺好笑。浴室的门关合不上,欣常常是随手一带而已,好几回华用手指敲着门板催她:

  “再不快点,我进去帮你洗了!”

  回回吓得欣在里面尖叫:

  “不许进来、不许进来!”

  华就笑:

  “那干嘛不让我先洗?非要抢?”

  “抢才好玩嘛。”欣随手抓一块毛巾掩住湿淋淋的胴体,从里面拉紧了门把手:“我就是喜欢跟你抢!”

  同一个季节里的欣,这会儿是不是也在回忆这些旧事呢?

  在二月凝重的暮色里等待欣的出现,重又体会到第一次来这日本童校门口时的揣揣不安,他心不在焉地同保安员聊天,观看柏油路上几个外国小孩滑着旱冰飞奔——可一双眼睛却还偷偷瞥着教学楼的大门,等待那小小的身影小跑着出现在视野里。

  真想问一问欣,日语是不是有一种特殊的亲和力,让入学了以后会对大和民族产生奇怪的认同?记得在协和工作的时候,一回,有人报告:

  “经理,有人找。”

  匆匆地抬起头,一个俏姑娘迎面先是深鞠一躬,嘴里银铃般地说:

  “对不起,打扰啦!”

  弄得华赶忙慌慌张张地鞠躬还礼:

  “你好、你好。。。。。。”偷眼四望,手下人等个个满脸窃笑地向这里打量,不禁脸上一红。定睛观瞧,这温柔可爱的长发姑娘,正是心里常常挂念的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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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多好,一切只在心底珍藏,有缺憾,却没有伤害。

  天边有归巢的鸟儿掠过,矮矮的小树林和光秃秃的裸地尽头,是孤零零几幢新楼的工地。等几年以后,欣再回来,这里会不会变得陌生?再陌生,也是应该的,毕竟北京是个越变越快的城市啊。

  两人默默地走,小心翼翼地讲话,或者,干脆就让沉默弥散在空气里,等着对方开口,但是这会儿的沉默,有着些许淡淡的温情,象暮色一样柔和,涤荡在有无数美好回忆的小路上,轻轻撞击着彼此的心灵。

  去三环边上的“景德园饺子店”落坐,人少,气氛倒很好,要些水饺,举杯邀酒。

  “你前几天,真是讨厌!”欣喝进去的酒,化成迷蒙的水雾上了眼睛,是醉人的妩媚。

  华眨眨眼:“生气了?”欣半笑着“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华端起酒杯,看里面琥珀色的液体,许多话都融进两人的一笑中去了,难怪这酒也清澄得动人。

  “每次和你分手,

  都害怕是最后一回。”

  华在心底默念着这话,就仿佛回到了重庆饭店的那张小小竹台前,是同一个欣、是同一份难舍难弃令人迷乱的情,还有什么可说的?如今说痛苦,也是相对肤浅的感受了。

  就这么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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