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暇目送萧玉楠出得庭院,暗吸了口气。
今日一出门,竟全得见萧家大小姐和两位公子,无暇这一会儿脑袋里几乎消化不开。今日的萧玉楠,大家闺秀里透着豪气又带着些许阴戾,适才她走前对她的叮嘱,无暇怎么回想都觉得有些怪异。
大公子萧玉展看起来似是一纨绔公子,从萧玉楠对他的态度来着,应该对他有少许的鄙视,远不如对二公子萧玉郎的敬重。
无暇不由将目光缓缓移到萧玉郎身上,暗自揣摩。
倒也是,这二公子沉静清冷,威严自生,让人不自觉的产生一种敬畏感。但同时,他端坐的优雅姿势,专注的纯净眼神,却又给人亲和温润的感觉。
好个奇异的人儿。
*
萧玉郎微动眼睫,似感觉到无暇紧盯的目光,手下停了笔,缓缓侧过头来,不期然与无暇炯炯的目光打了个正着。
无暇只觉得眼前猛的一亮,心跳也跟着快了几分。
他的面容无法用词语来形容,无暇此刻心里只有两个字:仙人、仙人。
适才她只是不太清晰的看见他的侧脸,便觉得无比完美,此时正面对视,才惊叹世间竟有如此男子,龙眉凤眼,雕刻之貌,完全不似尘世凡人。
“你有什么事吗?”萧玉郎轻吐如云,却听得无暇心头一震,仓惶间收回目光垂下头,“奴、奴婢失礼了。”
萧玉郎再淡然看了看她,不再作声,重新坐正身子全神贯注的挥动手中的笔。
无暇轻拍了拍胸口,眼睛不敢再往他脸上看,便只得悄悄的望向桌台,却见他正在纸张的右上方熟络顺畅的写着几行小字,无暇定了定睛,看不太懂是什么,却觉得字迹娟秀而苍劲,虽不是画,风头却毫不亚于占了整个幅面的梅花。
最后,他在下边缀:玉郎赋。然后收笔。
无暇暗自默念了句:玉郎。
萧玉郎目光一凌,转过头来,冷冷的盯住她:“你怎么还不退下?”
无暇心底一抖,难道他听见了她嘴里的呢喃?心慌之下,竟忘了福身退下,反倒愣怔当场。
萧玉郎略为疑虑的皱了下眉,又雅声问:“怎么,你懂得诗词?”
无暇恍了恍神,稀里糊涂的摇了摇头。字都没认得几个,还诗词?
萧玉郎眸中的光线柔和了些,嘴角竟微微勾起一丝浅笑。
好美哦!
看得无暇睁大了眼,呼吸亦开始不畅通。
“方才,楠儿说你懂得药草。”萧玉郎不经意的问着,眼睛又转到自己的画纸上,唇角的笑意突然加深,“你该不是,将我画中的物当成某种药草了吧?”
此言一出,无暇越发的瞪大了眼,惊慌失措的摇头摆手,“不、不不!公子的画,无暇一看就知道、就知道是梅花,错不了!”说完她坚定的点了点头,郑重的摆正身子看着萧玉郎,生怕他怀疑自己的眼力。
萧玉郎收敛了笑意,微侧头,从眼角睨了眼无暇,“喜欢我画的梅花?”
无暇用力的再点了点头,“是,二公子画的梅花,堪比真花。”
萧玉郎垂下眼帘,淡淡的笑了笑,再抬起的眸中,竟升起些许怅然,他轻扬起一只手拿起画纸,幽声自语:“这幅梅图,却是少了什么东西?”
无暇紧张的捏了捏手指,也用心的细细看向画上的图,有花有雪有词,还能缺些什么呢?她努力的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能帮他想出缺的东西,只得懊恼地咬紧了下唇,红着脸儿垂下头,眼睫上都泛起了湿气。
萧玉郎微眯清亮的双眸,略为思忖,稍时,轻轻放下画纸,不紧不慢的再提起笔,在那婉延而上的枝头上,几笔勾点出一只活灵活现正欲展翅飞翔的鸟儿。
无暇抬起头时,正看到萧玉郎收了笔,满意地勾了勾唇,将笔放下。
“妙,真妙。”无暇惊叹出声。
萧玉郎看向她,有一丝诡异,“你倒说说看,妙在何处?”
无暇吸了口气,胸口紧张的乱跳,努力的镇定了下自己,答:“二公子,奴婢看来,之前的梅花虽然完美,但过于安静,添上这只鸟儿,凭空增了灵气,整幅画看起来,生气勃勃、赏心悦目。”
萧玉郎静静的望着她,良久,久得无暇的额上都起了一层细汗,他才缓缓收回目光,面色中却没有无暇意想中的一丁点欣赏或满意,只是清清淡淡的点了点头,看向画的眸中,还隐隐掀起了一丝愁绪。
无暇心里不由开始忽上忽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说的不得体,还是曲解了公子的意思,但从公子那不置可否面无表情的脸上,她实在是揣测不透,只得老老实实的畏畏缩缩的站定,不敢再多一句。
“你退下吧。”萧玉郎似乎一瞬间显得甚为疲惫,支起一手臂懒懒的抵在额角,修长的指轻轻的揉了揉太阳穴,眼帘垂下,眼睛里的光彩也黯了去。
无暇不敢多想的应了句:“奴婢退下了。”说完,机械化的转身,匆匆的小碎步踏下台阶,心里头,却不由的有些担忧那突然间情绪低落的二公子,台阶下她站定了脚,正欲回头看一眼他,却只听得耳边响起轻微清脆的声音:“你跟我来。”
无暇微惊的抬起头,见面前站着一个与她打扮相似的女子,心知这定是二公子府上的丫头,便微微点了点头,“是。”
那女子长得只能算是清秀,但眼睛里却是和善自然,她对无暇轻轻一笑,转身一边向通向院中后排的小路上走,一边细声道:“是小姐将你带来的吧,平时小姐是最关心咱们二公子的,日后有你在这儿,我和亭儿便也少了些忙碌。”
“是。”无暇仔细地听着。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小凤,十七了。”小凤又回头对她一笑。
无暇顿觉得胸口有些暖意,忙答:“我叫庄无暇,十六岁,哦,小凤姐以后就叫无暇就好。”
“哦,你比我和亭儿还小一岁,以后你就我小凤姐吧。”
“是,小凤姐,无暇刚进府不久,有什么事,还望小凤姐多多提点。”
“嗯,会的。咱们这院子里,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大事,咱们家二公子喜静,只是身体不太好,你只要跟着我和亭儿对二公子细心照顾就行。”
无暇认真的点了点头,细细的记下小凤的话。
两人走到一处别院门前,明显的这是下人的地方,一切相比前院有些简陋,但也算整洁,小凤领着无暇进了一扇门,这是一间卧房,小凤给她拿了床被子,告诉她最里边的铺子便是她的位置。
无暇环顾了四周,和她在珍姨那里住的差不多,于是比较满足的点了点头,及时问她需要做点什么。
小凤领她出门到另一侧,这是一间小的厨房,小凤说虽然每日每顿前堂都有丫头使女往这院里送饭过来,但二公子因为要时常熬药烧水,所以,劈些柴了这些稍粗的活儿还是常有的。无暇立即表示非常愿意做这样的事,她比较熟练。于是小凤喜上眉梢,吩咐她把屋外小柴堆的柴劈了烧些水,然后就言说自己去前堂厨房里看看,走了。
第四章
无暇望了望小凤三跳两跳远去的背影,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回她还认了个好侍候的主儿。
主子虽然有些静的怕人,但也不像为难下人的主子,而目前这院里小凤来看,也是个单纯的丫头,恐怕这以后的日子,还真能顺利下去。
想到这儿,她欣喜的扬起唇。
然后利落的拿了柴去劈,再到小厨房里烧水。
这些活儿她每日里不知做过多少次,但她和其他人不同,一般女孩因为嫌脏怕弄得一脸灰都不喜欢烧水,更别说这些大府里的娇气丫头了,也难怪小凤看到新来的她会喜气洋洋。
无暇对这种活儿毫不厌烦,反而觉得,看着火苗在自己手中烧起,一点点大起来,像生命的源源不断,让人有振奋的感觉。就像那时候,她每次看着火苗窜起来,带着生命的力量,都在心底暗暗祈祷李郎能够好起来,可惜……
想着想着,无暇鼻尖一酸,眼睛又蒙了上来。
虽然李郎最后是那样凄惨的死去,但她也不得不安慰自己,她并不是大夫,没有能力去救一个病入膏肓的相公。于是她暗暗告诫自己,这一次,她侍候的是萧家的二公子,他那样如仙谪般的人儿,却也是身体不尽人意,虽然还不知道他是哪里不好,但她一定会用心尽力的服侍他,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这样,她的生活才能够继续。
烧好水好一会儿,才见小凤姗姗来迟,吩咐她去吃饭。
于是这般过了一日又一日,无暇每日里也就按小凤的话,包揽下后堂里所有的杂事,烧水,洗衣,打扫庭院。只有几次远远的看到过二公子萧玉郎的身影,平日里,全是小凤和亭儿去他身边侍候,端茶送水,无暇几乎没有机会再一次和二公子说上话。
这种日子久了,无暇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过得毫无生机。
也许,她的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好几次,她远远的看到二公子挺拔颀长的身影,心中总会涌出一股莫名的冲动,使得她久久不能平静。
一天傍晚,小凤又来到正在烧水的无暇身前,问道:“给二公子泡脚的水好了吗?”
“刚烧好,我还没有冷一冷呢。”无暇忙碌着。
“哎,现在烫的正好,前几次你端来的水都有些温了。”小凤皱起眉,拿起盆要去盛水,无暇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急道:“不行的,小凤姐,泡脚的水不能过烫,会适得其反的。”
小凤一挑双眉,眼中露出疑惑,“你说什么?你是大夫吗?”
无暇讪讪的收了手,道:“我是听大夫说的。”
小凤不悦的白了她一眼,“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说完不理她,顾自继续打水。
无暇顿了顿,看着小凤打好水就要出门,终于忍不住问:“小凤姐,二公子他是哪里不适?”
小凤直起腰,转头看了看她,冷冷地答:“二公子身体偏寒。”说着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嘟嚷:“所以要用热点的水嘛,你懂什么。”
无暇怔怔的望着小凤端着水走出门,半天才缓了一口气。
回到睡房,无暇有些疲惫的坐在床榻上,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回想着一些药草的名字,慢慢的,她觉得眼前一点点明亮起来,笑容也浮上她的嘴角。
具她这些天的观察,小凤和亭儿并每晚给二公子端泡脚的水中没有任何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