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萧玉展瞪大眼,面上几乎要挂不住,稍顿了顿,终还是将火气压了下去,鄙夷地一扯嘴角,“摆什么清高?呵,好,你就天天憋在家里吧,难怪要憋出病来!”
萧玉郎依然不愠不火,眼中却是冷意层层,“玉郎拙劣之作,不便拿出去给大哥失颜,还望大哥谅解。”
萧玉展暗暗咬了咬牙,气愤的挤出一句:“不识抬举。”说完悻悻的转身,刚迈出一步,又想到一旁一直惊惊颤颤的无暇,便又折了回来,双目肆意的在无暇脸上身上连番流连,“难怪,有这丫头在,恐怕玉郎确是没有心思出去逛了。”
无暇脸上由白转青,大气不敢出。
萧玉郎垂下眼帘,难掩面上厌烦之色,“大哥慢走。”
“哼。”萧玉展似笑非笑的哼了声,一甩扇子,摇头晃脑的哼着小曲儿走向院门。
无暇眼见着萧玉展消失在视线外,长出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抹额角的汗。
萧玉郎脸上的恼色一点点裉去,只剩下漫无边际的阴沉。
无暇抬眸看他,心底微微一抖。
“大哥言语轻狂,你不必介意。”萧玉郎眼睛深远却空洞的望向远处,声音生冷不带一丝温度。
无暇只觉得胸口重重一痛。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跟她解释大公子的无礼,还是……叫她不要因大公子的话而胡思乱想?他是在刻意撇清跟她的关系吗?
事实上,他们确实也是什么都没有。
“公子……无暇,明白。”她低低的应了句,黯然的垂下头,缓缓转身,沿着小路向后院走去。
萧玉郎转眸望着她失魂落魄离去的身影,面无表情的俊脸上,瞳孔笃然紧缩,瞬间变得幽暗和凌厉。负在身后的手臂,十指缓缓轻颤着捏成了拳头。
无暇一直回到睡房,脑袋里都空空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居然每次都在萧家兄妹之间成了箭把子,她只是想好好的侍候着公子,这样,有什么错吗?他们不讨论她不行吗?有些事,她情愿糊涂一点。她只是个小丫头,不值一提的奴婢,为什么他们每次都非要注意她呢?就不能让她悄无声息的呆在公子身边吗?公子一定厌烦她了,他不喜欢多事的丫头,都是她招来萧家大公子的挑衅,公子一定觉得她是个扫把星。
扑在被子上,无暇强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可眼泪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啪啪啪的掉下来,沾湿了枕巾。
好乱,脑子里一片混乱。
*
一连数日,无暇再也不敢有任何放肆的行为,每日里乖巧的按时打扫完毕,把药沏好端过去,连头也不在萧玉郎面前抬起,只规矩地做好自己的本分,再也不奢望萧玉郎多看她一眼。
纵使萧玉郎偶有对她问话,她也是恭恭敬敬的回答,不敢有任何越逾之言。
她想这样,她的饭碗应该能够保持下去。
渐渐的习惯这样以后,她觉得心境也平静了,心情也愉悦了。人嘛,不知足会遭到报应的。
这天,小凤将一盆衣物端到无暇面前,脸色怪异地道:“无暇,你把这些拿到河边洗去吧。”
无暇这段日子以来,由于眼明手快又得公子喜欢,在她们三人之中早已不是个打下手的,小凤和亭儿也不再吩咐她做什么事,大家分工明确,各忙各的。这猛的,小凤又来指使她,顿让她有少许的不悦,但,细想了下,还是算了,毕竟她还是最后来的,都是做下人的,她也懒得去计较。
“你先放这儿吧,我劈好柴就去。”无暇揉了揉发红的手,淡淡笑了笑。这些柴劈好了可以烧三天的水,这一下累过去,可以轻松几天,她不喜欢要做的工作被中途打断。
小凤却僵持着站着,有点为难的望着她,待无暇觉得奇怪抬头疑惑的看她时,她才恍恍的道:“你现在去吧,我帮你劈柴。”
无暇不由的有点惊讶,小凤今天是怎么了,好像洗衣是多么神圣又非她不可的事一样。
小凤却在她犹豫不决之时猛的把盆子塞在她面前,一边闷头闷脑的双手推她:“哎呀,快去快去,早洗好了今天还能晾干,不然要等到明天。”
“好好好。”无暇被她推得不行,便也不再多想,叹了口气端着盆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回头嘱咐她:“柴我一会儿还要用的,你要劈碎一点。”
“知道知道。快走吧。”
无暇端着大盆走到院子附近的小河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缓缓蹲下来,放下盆,她掂了掂盆里的衣物,发觉都还干净,不由有的点纳闷。平时,洗衣服她倒做得少,多半是窝在厨房里或打扫庭院,小凤还蛮喜欢洗洗补补的……
“无暇。”
忽听得身后有人唤她,她猛的回头,却见一脸笑盈盈的珍姨,不由开心的站立起身,迎上前去,“珍姨!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珍姨的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和浅浅的怜悯,她伸出手抓起无暇的手臂,道:“无暇,我是特地来接你走的。”
第九章
无暇一怔,半天反应不过来,“走?”
珍姨点点头:“你以后不在二公子这边做了。”
无暇心底一震,张了张口,艰难地问:“是……二公子,不要我了吗?”是吗?她即使已变得这样乖,二公子还是觉得她不是个好姑娘,是个招惹是非的人了吗?
珍姨看了看她,轻叹了口气,含糊地道:“也不是,反正咱们这做下人的,在哪儿都一样,你就别问了,只管跟我走。”
“去……哪儿?”尽管双眼几乎要迸出泪来,无暇还是强忍住哽咽的喉口,努力不让情绪外泄。
“去小姐那边。”
“小姐?”无暇更纳闷了。
“小姐看重你,特要了你去,你以后就跟着小姐做事吧。”珍姨似乎不再想说下去,只管拉住她的小手,转身就走。
“哎……”无暇身子被扯着,头却转向河边,“珍姨,我的衣服……”
“不管它。”
“……不如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再走啊!”无暇实在弄不懂,这般匆忙算什么?怎么跟抢人一样。
果然珍姨还是毫不回头坚决地说道:“不必了,过会儿会给你送去。”
“……”无暇恍然间唰的心底清明了,这好像,就是来抢她的。前前后后,便是有计划的来抢了她的。只是想想好笑,用得着这样吗?她一个奴婢而已,要在哪里做事被分配到哪里,还不是听从上级安排?
而小姐……小姐看重她?呵,这从何说起。
一路被珍姨拉着,无暇心里盘算不定,越想越忐忑不安,同时,还夹杂着其它理不清弄不明的情绪。
这样突然的走掉了,好像,一时之间,心里被什么掏空了似的,没着没落。
心情繁杂之际,她们已穿过了前堂到了萧玉楠的院中。
萧玉楠正负袖背对着门伫立在厅堂,锦衣玉佩,窈窕身段,如瀑黑发。
珍姨放慢了脚步,拉着无暇轻轻迈进了厅堂。
萧玉楠缓缓转过身来,俏丽的脸庞微微的绷着,眼睛里亦隐含着丝丝的怒意。
无暇只抬头看她一眼,便垂下头去,有点木然的呆立着,脑袋里已有了大事不妙的意识。
珍姨呵呵陪着笑,福身道:“小姐,无暇带过来了。”
萧玉楠眨了眨眼睛,眼神从无暇身上转移到珍姨脸上,淡然一笑,道:“你先回去做事吧。”
“是。”珍姨应着,从眼角瞄了眼无暇,然后转了身,脸上的笑容收敛,轻叹了口气,离开。
无暇依然静立着,没有给小姐行礼,也没有看她,只低垂着眉目仿若神不守舍。
萧玉楠盯住她,缓缓移动脚步,到她面前,对着她的脸细细地看。心底暗暗讶然,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丫头,都会发现她又美了几分,仿佛一朵初春的花蕾,随着日月的变换,一点点的悄悄绽放,直到绚烂。
即使是未施脂粉,衣衫简素,也掩不住她由内至外散发出来的美丽,温和而天然。
萧玉楠徐徐吸了一口气。
无暇似被惊动,原本失神的眼眸不期然抬起,不由得小小一怔,眨眼间,心思清明,忙欠身道:“小姐。”
萧玉楠眯了眯眼,掩去了眸底的妒意,敛了眉,懒懒应:“嗯。无暇丫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无暇猛的绷紧了脊梁,惶恐的瞪大眼睛。
萧玉楠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微微扬起嘴角,转身,走到一侧的凳子前坐下,纤柔的手拿起茶杯,秀气优雅的饮了一口,才似笑非笑的望住无暇。
无暇一直目不转睛的望着萧玉楠一系列的动作,心都要跳出胸口,耳朵尖锐地竖了起来。
……有什么选择?倒是说啊!
“第一,留在我院内,不准私自出去。我,不会亏待于你。”萧玉楠淡淡地说着,突然又犀利地盯她一眼,冷冷一笑,“其二,你即刻离开萧府,永远不能在萧府出现。这样,我可以给你不少的银钱。”
无暇心头一凛,惊恐万状的盯住萧玉楠。
她只是一个低贱的丫头,小姐为何这般隆重如此严格的跟她讲条件?还准许她有选择?她若有哪里做得不好,小姐足可以随时赶她出门,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样轻易根本不用通报一声。
除非……小姐她有顾虑……
无暇缓缓垂下眼帘,紧紧凝住了双眉。
只是,现在要面临这种选择……着实为难。
事实上,离开这儿,如果能得到让终生衣食无忧的银两,那么有何不可?只是,她是凭什么得到辞退款?小姐怎么会为她下这个本钱?还有,她若走了,二公子……她精心给他熬的药,别人可以继续很好的照顾他吗?
所以,留在小姐身边,只是换个工作岗位,还会得到好的待遇,这样子的话,她该感谢小姐的恩宠才是啊。哦天哪,这种选择也叫选择吗?小姐只要说,以后在我这边做事,这样就可以了!足可以了!
差别不过是……不能在二公子身边侍候了。
萧玉楠安静的望着无暇不断轻微变幻的神情,惊悸、疑惑、迷茫、怅然……直到了然,才浅浅一笑,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怎么样?”
无暇微微一顿,再抬起头,脸上已很平静,她轻轻一施礼,乖巧地道:“承蒙小姐不嫌弃,愿意留我在身边侍候,无暇已经感激不尽。”
“这么说,你是自己愿意留在我这里了。”萧玉楠脸上笑的淡漠,语句中加重了“自己”两个字。
无暇暗吸了口气,双手一提裙子,原地跪了下去,垂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