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鸡爪山民都说,掉队的背二哥是在返回川东的大巴山丛中摔下了阎王涧,所以没有回来……
……翌日,原本水灵灵的山妹子变得好憔悴,傻傻的。她象游魂似地在那陡峭的青石板山道上拾级而上又沿级而下,徘徊在背二哥的葬身之处,口里不时地喃喃嗫嚅:我要跟你一起去,去贩盐,贩盐……
第三天,山妹子变得很少和人搭话,索性把背二哥的坟垒起来。逢人就说,背二哥死了,这是他的坟茔,并且拿来几张黄纸烧了……瞧着山妹子离奇的举动,女人们都掉眼泪;但是,所有鸡爪山民都深信,坟茔里什么都没有。都说,山妹子爱得太痴,疯了。
家里人都以为山妹子得了花痴,请医生来把脉拿药,山妹子把药倒了。说:我没有病。
一个月后,家里人看看等背二哥回来已是渺茫之举,就想嫁她出去,也许病就好了,山妹子说,我不嫁。
有一天,山妹子在背二哥坟茔前发愣。遇到一个六十多岁的风水先生。风水先生说,他游遍好山好水,没想到在这里相中一块少有的风水宝地,不知给谁占了。山妹子说是他的背二哥占了。风水先生说,没有后裔占了太可惜,这里要出文曲高官。
山妹子似信非信。风水先生凝视山妹子良久,惊喜道:姑娘你有喜了。山妹子于是去看医生,果真如是。
山妹子回喜孜孜地对家里人说,我有喜了,我想嫁,想马上嫁出去,嫁谁都行。家里人都以为她又在说疯话了。
多好的姑娘呀。老人们都说。总不能老这样下去吧?那年月,姑娘嫁不出去闲话多,家里人就不光彩。人们都认为:虽然山妹子的模样娉婷可人,但已经又疯又傻了,有背景的俊后生不愿意要她的。于是,按照家规,父母作主把山妹子嫁给了后山的一个有钱人家做小妾……
末了,陶夫子停下来,端了茶杯呷了一口润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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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咋样了?山妹子生下了一个孩子吗?那孩子真是文曲星吗?六个青年人都用同样的眼光望着陶夫子。
“娃们,后面的故事好长,早点回家休息。等你们出去磨练后,有了出息,回来桃李湾,我再讲后来事……”
“好的,谢谢大伯。”西峰代表六个人,说了这句话。
然后六个人齐刷刷地给陶夫子深深地鞠躬……
'这个题材的引子写成多年。终因生活体验不够而打住,主人公有多少故事呢?作者现在奉上后面的记叙。'
第一章
建国以来的几十年里,桃李湾村出了一个名播乡里的乡贤。人们都管叫他“李革委”。李革委三个字里自然有“革命委员会委员”的内涵,和“建国、跃进、文革、援朝”之类,被父母取有历史烙印的名字不同,李革委是鸡爪山民附近十里八外的百姓取的,而且在这片土地上影响深远,很少有人叫过他的真名。在附近的乡场的那些茶肆或者村里的红白喜事山民们聚集时,年长的人们都可能聊起他的故事。
李革委是典型的毛泽东时代的农村基层干部。毛泽东写下《七律·长征》的一九三五年十月,李革委才出生四个月。毛泽东改写中国历史,主持开国大典时,李革委十四岁。毛泽东逝世那年,李革委也因疾劳成疾而病退让贤。
李革委是个孤儿,真正的贫农出生。从农村阶级的划分、土地改革、初级社、高级社到人民公社,他都是共产党在农村最前沿的激进干部。从儿童团长、民兵连长、大队会计、大队革委会主任、公社财粮。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年代,在席卷中国大地的大大小小的各种运动中,李革委成长着。农村工作的复杂,炼就了他的睿智。在历史的阵痛中,他一直是带领鸡爪山民“农业学大寨”、吃蕃苕包谷稀饭过日子、吃糠头粑“忆苦思甜”的桃李湾村(时行政称谓“大队”)的革委会主任,是人民政府的桃李湾第一任行政长官。在模拟“共产主义” 农村吃“集体食堂”大锅饭的岁月里,他目睹桃李湾村饿死了一百四十多人。极左极右的那年月,他曾带着干部们去那些家中暗暗生火做饭的村民家里没收锅碗瓢盆,把人们赶到集体食堂过“共产主义生活”,然后吹口哨下地干活。
村里有个大王叔,因为老婆不生育,早年间就十里八外向子女多的人家抱养了一子一女。那年月他家日子一直过的紧。他儿子水牛比李革委小十岁,李革委保送了这个贫下中农子弟去参军。可大王叔两口子身体都不好,挣的工分也少,加上女儿水莲也十八九大了,食堂饭让一家子从未吃过饱。有一次有人检举大王叔偷了集体的蕃苕。李革委带队去抄家,在火塘里发现赃证时,连忙用稻草盖了,对随同的上级领导汇报说“啥都没发现”,后来大王叔一家好生感激他“知情不报”的恩德。
应该说,贫农出生的李革委根正苗红,和‘地富反坏右’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然而在“四清运动”中,却被人污陷,诸如批斗、停职等等在所难免,后来又戴红花平反昭雪。
在共和国历史的发展进程中,有一个年代农村出现了“反共救国”的反革命组织;村里面的几个受谣言蒙昧,参加了这个组织的人全都是李革委清查出来的。以至于这几户人家在那年头的政治权利大打折扣,抬不起头来。这些人是“五类分子”。经常李革委会因多年的农村工作结下些人怨,有点“阶级斗争”味了。可是那都是大气候所致,他也无能为力。最让他伤心的是,他的妻子为此抛下了他和两个女娃,吊死在鸡爪山腰老鹰洞口的歪脖子树上,撒手人寰……
李革委再娶,生下了西峰。由于中年得子,李革委好生钟爱。多亏西峰妈把家里的大小事务全部包揽;李革委不知什么时候得了病,还经常咯血。所幸前妻的两个女娃已长成大姑娘了,女娃会体量父母,念了初中就留在家,帮助干活。凭着李革委的能力和家教,一家五口非常和睦,根本没有前娘后母的家庭磨擦。
李革委前妻为哪英年而西,桃李湾的人早已把这个怵目惊心的故事传遍了鸡爪山的十里八外——
天道实博爱,人生本无常。李革委相信共产党,因为共产党在民国三十八年把中国改天换地,使他这个朝不饱夕的孤儿得以当家作主。原则性很强的他,具实地查处,把自己儿时起就一直是最要好的两个伙伴,定型成为“反革命分子”,这两个人就是本文主人公山凤和丽珠的父亲——李虎和李豹,他们是两兄弟。其实也和李革委是同族远房兄弟。
那个年代,被定为反革命分子,等于就是政治上有了严重的污点,要随时随地接受人民群众的监督,各种运动开展时要在大会小会上挨批斗,承受口诛笔伐。连枪决坏人时也要去陪杀场。李虎李豹那时还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却抬不起头来,以至于近四十岁才娶老婆,生下了丽珠和山凤。
刚解放时,有一次在村口那流速湍急的大河里洗澡,李虎李豹因有风湿寒气陈疾,在水中脚抽筋,差点淹死,是李革委冒着生命危险把两人救上岸……
当两兄弟成了反革命分子时,他们气冲牛斗,私下里找到李革委说:“早知道你会这样无情,当初你就不该救我们,让我们两兄弟淹死算了。你要搞清楚,你和我们兄弟是同一个曾祖公的后代,你要大义灭亲,有种,这辈子和你没完!”
看着哥俩承受着生不如死的政治压力,李革委真的有些自责。他何尝不希望哥俩能够堂堂正正地生活,娶妻萌子呢?李革委心里明白,从此和两兄弟之间有了解不开的死结。尽管有时和哥俩对面而逢时,哥俩那仇视的目光和一些指桑骂槐的言语象利刀扎过来,李革委还是坦然地对哥俩笑容可掬,也从不再向上级反应他们的不是,尽最大可能地说哥俩积极改造、有进步云云。
私下里,李革委对田嫂说:“李虎和李豹因为人年轻,才误入歧途。其实就是在‘反共救国’组织的名单上有个名字而已,也没有参加过什么反动活动,就成了‘反革命分子’。想不到这事会害了他们这么多年,不晓得以后的政策会咋样。他们也不会也反不了党和政府啊!这也是我害他们啊。”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 “社教”、“四清”相继开始了,干部整风整治到仕途风平浪静的李革委头上来了。李虎李豹哥俩自然想一吐数载怨恨,积极地参与“莫须有”的情报提供,报复李革委。中国灾难深重的一九五八年,桃李湾村饿死了一百四十多人的现实,成了李革委贪污集体粮食的罪名。李革委被停职反省,写检查、挨批斗,时称老实交待了就“下楼”,李革委不知道毛泽东的治国之道,会在探索中经过曲里拐弯的挫折。他是受共产党的教育、培养、成长起来的干部,知道“坦白从宽”,然而,却不知自己到底有什么可交待?以至于两月多的时间里,天天写检查、挨批斗,人已经憔悴得如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模样……
县委“四清运动”工作组,自从进驻了鸡爪山人民公社,进驻了桃李湾大队后,打击一大遍的扩大化运动开始了,有两个生产队长在连日连夜的批斗中,因为精神疲惫虚脱倒在批斗现场……桃李湾小学的老校长,因为岳父是国民党员而株连,工作组要肃清他在共产党的教育事业中的流毒,坚决画清历史界线——和他老婆离婚,结果这对五十多岁的教员夫妻双双服毒。妻子毒死了,校长毒性不到位,硬是自己用镰刀生生地割断喉管,才得以升天堂。当李革委听到工作组的这些辉煌成果时,真的有些心寒,他不知自己要如何才能“下楼”,是不是把那些子虚乌有的罪状全部承认下来,就可以交差。但是这么多年的复杂农村工作告诉他,忍辱负重地让他们批让他们斗,千万承认不得,承认了今后的日子会更糟,因此他成了工作组认定的顽固不化分子。
工作组的组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