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平添瓜蔓水,豆花新带稻香风。
王恂也念了两句,是:
宰相归来游绿野,将军老去隐青门。
道翁道:“这两联都好,不分伯仲。今日这些对联,各有所长,老夫只可拜倒辕门了。”众名士谦让了好些话。
今日这怡园也算游尽,只剩了些小景致,不关紧要的地方。
子云请众位还到宝香堂,已是夕阳西下,朱霞半天,映着那些牡丹花,更为绚烂。已撤了护花的幛子。子云备了两席,一席是道翁、南湘、子玉、琴仙、次贤,一席是仲清、春航、文泽、王恂、子云。
正饭酒间,王兰保、金漱芳、秦琪官、林春喜同来见了,即分开坐了,谈了些闲话。子云道:“今日这二十四副对子,清芬浓艳,各尽所长。但我看来,始终要推道翁先生的赐书楼、承荫堂冠冕堂皇了。”众名士道:“自然,我们到底觉得力薄,那里能这样大方,这是勉强不来的。”道翁道:“这也不然,一来相体裁衣,二来是各人的性灵。今日高超的是剑潭,沉着的是竹君,细腻风光的是庚香,风华绮丽的是湘帆,秀润工稳的是庸阉、前舟,潇洒跌宕的是静宜,就是度香那副集句,也觉得落落大方。正是各人自立一帜,无从评定甲乙。你们看这二十四副对子,好在虚字少,尽是实字多,便见得力量。若教外边那些名宿做起来,不知要添多少虚字在里头,才凑得成、捏得拢呢。”众名士一齐佩服。子云道:“先生何不将那篇序文拿出来,大家看看?”道翁道:“我本要请教。”即叫书童到春风沉醉轩取了出来,大家争先要看。子云道:“不用,我与静宜是看过的了。”便叫书童找了两个针,将序文插在壁上, 携灯照了。众名士看时,那四旦也同过去看,见道:昔者署书之体,肇于白虎芬龙;刻石之诗,目方自平泉翠筱。
故《兰亭》一序,春贴争传;《柏梁》数篇,华词擅藻。况乃地严紫禁,云护皇都,名著金台,星连帝座。铜街复道,珠市通衢。龙楼映凤阁以生辉,玉辇随金銮而同警。貂蝉贵第,大开竹木之园;驷马高门,广建芙蓉之府。尔乃东海巨公,南天协相,秉百蛮之节钅戎,领两浙之湖山。岛屿风清,海洋令肃。
鲸氛净而飞??万里,蜃气息而晴霞满天。预谋韩忠献昼锦之堂,先廓晏大夫近市之宅。赐来水衡之钱百万,拓出金谷之地十弓。
则有翩翩公子,弱冠为郎;岳岳清才,英年攀桂。簪裾云集,皆四姓之门庭;裙屐风流,洵一时之俊彦。共商图画,成此园居。鸠工庀材,三十六月;风廊水榭,四百八间。人杰自应地灵,云蒸亦复霞蔚。其园也峥嵘窈□,突兀□崎,山列如屏,水潆成带。灵枫人柳,老化红羊;怪石危峰,暗蹲碧兽。三分竹而二分水,五步阁而十步楼。横塘曲槛,尽草木之扶疏;青琐绿墀,极房栊之繁盛。听鹂有馆,斗鸭成陂。驰马球场,设鹄射圃。春风一来,则繁花如绣;夕阳欲下,则好鸟咸啼。流泉数金石之声,岩岫染黛眉之色。则有云间词客,邺下才人,落唾生珠,清词霏玉。回紫澜于大海,骑彩凤于神山。琉璃研匣,置鸲眼之端溪;悲翠笔床,卧鼠须之湘管。朱盘展而华月倒行,宝鼎喷而祥烟成盖。夜吟未已,宵露珠圆;晓寐未遑,朝阳金灿。竹楼花浦,时来不速之宾;残雪为霞,绝少离群之感。论古则源探星海,辩才则河下龙门。风云壮而五纬经天,月露新而七星贯手。洵乎豪矣,不亦壮哉!于是南都石黛,妙选歌台,北地胭脂,齐来舞榭。惊鸿飞燕,飘冶袖之双双;鹿锦凤绫,结霓裳之队队。联步于广寒这阙,玉宇无尘;回眸于洛浦之滨,秋波屡转。唾花飞而香留三日,歌珠串而莺啭一林。
何论蛾眉螓首,夸桃李之颜;翠羽金染,盛侈钗钿之饰也。
而议者谓玩物丧志,节欲保身,腥西农之味腐肠,窈窕之妹伐性。
是以寇公居处,地乏楼台;羊子清贫,衣惟布帛。上卿犹豚难掩豆,丞相亦门不容车。即为清德之是徵,高风之足尚。岂知屏列歌姬,不失汾阳之业;庭罗丝竹,愈形谢傅之贤。陶士行有童仆千人,于襄阳称馈遗十万。金花银烛,羊公爱客之心;醇酒妇人,信陵自豪之致。况本门高王、谢,佩爱罗囊;姓拟金、张,卫森画戟。自有甘临之象,何须苦节之占。宜乎视金银为土芥,轻珠玉如泥沙。且超脱者为才子之情,豪纵者尤少年之气。阳春烟景,大块文章;驰电难追,逝川谁挽。苟不及时以行乐,殊为拘执而鲜通。更逢樱桃为郑国之尤,芍药以扬州为盛。故琵琶筝笛,游楚常以随身;月观琴台,徐湛因之宴客。龙华会上,聚青真玉女之仙;兀迹山前,志赤乌美人之地。
千灯张而银河落于树杪,重帘卷而珠彩生于栋间。华□忉利之天,原许神仙游戏;流水夭桃之际,岂无花草迷人。多见者识广,博览者心宏。若云尹文子之身宜布衣,公孙弘之餐应脱粟;清风明月,买不因钱;扫雪烹茶,贫而能乐。是犹舍江湖之大而濯蹄涔,忘华岳之高而惊培□也。仆衰年作吏,憔悴风尘,壮岁束装,羁栖宾客。然而览洞庭彭蠡之胜,瞻南衡东岱之崇。
登吹台而揖高岑,入戎幕而抗范陆。拥裘雪塞,走马兰台。庚子山萧瑟生平,江关已暮;杜少陵飘摇风雨,草舍无存。今也驽骀犹系盐车,归田何日;社燕暂寻朱户,胜地重逢。会珠敦玉□之场,作联袂题襟之集。呜呼!蓬心将死,经零雨而重苏;桐尾已焦,遇赏音而犹响。结交以道,文字为缘。他年事业勋猷,相门出相;此日池台花鸟,仙境求仙。若谓歌梓泽之芳园,言兴珠翠;序玉台之新咏,书凿金银。则仆才尽江淹,赋输王粲;愿投梭而看织锦,请捧研以俟生花。
当下众名士看了,正是游、夏不能赞一词,惟有拜倒而已。
道翁自谦一番,又道:“可惜今日吉甫未来,又少了许多名作。
明日想他也就大好了,请他来看了,斟酌斟酌再刻。”诸名士皆以为然,直饮到三更,方才尽欢而散。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奚十一奇方修肾潘其观忍辱医臀
话说诸名士那日在怡园分题了些对子,经道翁一番赏识,俱极欣喜,后又看了那篇序文,真是五体投地,不能不服。就是南湘、春航,是最不轻易服人的,此时也是真心拜倒。明日子云又请金吉甫到园,将那些联额看了,吉甫亦甚佩服。请道翁用真行字,写了十六扇屏风,吉甫荐的季十矮子在园中刻起来。
到了四月十一日,春航、南湘报中进士,南湘中了二十一名,春航中了三十四名,两人不消说都欢喜,把个蕙芳、兰保也乐得说不出来。南湘此番在京,借住在文泽处,因去年乃翁赴任时,将住宅卖去。蕙芳因春航在文泽处,虽彼此相安,但他出进虽没人说话,也常要到门房走走,因此觉得不甚便当。
又见南湘也中了,想他们二人的才学,是必入馆选的,即与春航、南湘商量,何不合租一所房子。他二人甚愿意,就托蕙芳留心,蕙芳又托人问了几处,皆不合意。一日来到子云处,说及此事,子云道:“何不到我园中来,也热闹些。且道翁已选了南昌府通判,不日就要赴任,玉侬是要同去的了,你们搬进来,不好么?”蕙芳道:“我是不搬进来。”子云道:“你也搬进来。”蕙芳道:“我要搬进来,还要等一两个月,此时还不能呢。”子云道:“桂岭那边丛桂山房就有三十几间屋子,竹君、湘帆二人很够住了。你去对他们讲,说我说的,不必另觅,将来如有家眷来了,再找不迟。我明日拣个日子去请他就 是了。”蕙芳应了,又到次贤、琴仙处谈了一会。琴仙知道不日就要出京,回念旧时朋友相好一场,出京之后,不知何年再叙,甚觉缱绻,留蕙芳坐了半天,谈了好些话。蕙芳道:“你要出京,我们自然要送行的。但我令尊在家,拘拘束束,不甚畅快,须到外边去才好。”琴仙也应了。蕙芳谈了许久,方才辞出,见了春航、南湘、文泽,均将此话说明,度香要请他们二人过去,春航道:“竹君可以去,我这几日就想接家母与内人来,房子终要找的,省得挪来挪去。”南湘道:“我也看去不去,也在两可。”春航明日面辞了子云,说要接家眷来京,子云也不好相强。蕙芳也找着一所房子,甚是合式,就在鸣珂坊,与子玉相近。又替春航备了车马,新收了几个管家。那赶车的就是周小三,进来后,又荐他小舅子许老三,改名许贵,做了跟班,局面一变,暂且按下。
且说那奚十一病好之后,已养了一月有余,此时性子减了好些,身体瘦了好些,烟瘾又大了好些。但奚十一这个孽障,虽经了这番痛苦,就应该痛改前非,保身节欲。谁知他身体一健,仍旧不安本分。况且内有菊花,外有巴英官,这两重前后门是封锁不来的,未免也要应酬应酬。无奈那厥物甚不妥当,不动作时倒也不觉怎样,此时原只剩了半截,没头没脑,颇不壮观。到动兴时,内中有一条筋胀得生疼,要勉强应酬几下,也是不能的,把个菊花心内急得无法,唯有暗中流泪。奚十一也觉抱愧,自己一想,今年才得三十岁,怎好就是这样?若在家乡,倒还能想个修治法子,这里只怕未必有这个能手,把他移梁换柱起来。
一日要到宏济寺去谢唐和尚,封了五十两银子,叫英官拿了。到了寺门口,见间壁开了个饭庄子,挂着招牌,写着安吉堂。奚十一也不理会,到寺中见了得月,有些恨上心来,把他 肩上狠狠的拧一了把。得月嚷道:“做什么使劲的拧我?”奚十一笑道:“你害得我好苦,病了一个多月不算,把那子孙桩也锯掉了半截,教我做了个废人,我好不恨你。”得月把眼狠狠的瞅了他一下,冷笑了一声,道:“你不知那里沾了来,倒来冤我!我好好儿的有什么,你只要看我的师父,”说到此,住了口。奚十一坐了,拉他在身边,问道:“你师父那里去了?”
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