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都摸不透我的心意……协介?」
「嗯。」
声调乏力。
「真的不要紧?你好像很辛苦似的。」
「不,不要紧,我可是在那种山区熬过三年的!一点感冒就撑不住,要让老天爷罚的!」
这个时候,房门打开,千穗探头探脑。
「姐姐,过来一下好吗?」
我用手掩着听筒扭过头来。
「怎么了?」
「妈妈,有点古怪。」
「古怪?」
「总之,你先下来看_看。」
我跟协介交代一下。
「对不起,不能够再讲了,妹妹唤我。」
「不要紧。」
「那么,电话联络。撑得苦了,别客气,尽管给我电话。」
「嗯,谢谢。」挂线后走出房间,看见在走廊等着的千穗满脸苦恼。
「姐姐。」
「妈妈怎么了?」
「那块拼布呀,就是扬言要拿去参加比赛的,还一股脑儿密密缝的,现在却给剪碎了。」
「为甚么?」
「不知道。」
我慌忙下楼去。
探头看一看客厅、妈妈佝偻的背影映入眼底。平时拿着缝针的手却换上一把大剪刀。那块差不多完成了一半的拼布,给她剪个稀巴烂。
「妈妈,你怎么了?」
我坐在她身旁。她不做声。
「剪成这个样子!明明费尽心思缝的,好可惜呀。」
我想夺过妈妈手里的拼布,她却「啪嚓啪嚓」一双手撕得狠狠的。我给吓唬了,只管盯着她。
「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妈妈还是继续手执剪刀,剪开那些漂亮的几何图案,直至毁得不成形?才肯罢休。地看着我跟千穗。
「爸爸,寄来离婚协议书。」
一阵沉默。
这么一天终於来临了。爸爸离家三年,我就知道这个日子早晚要来。
「可是,我绝对不会跟他分开!我才不要离婚!」
我别个睑去看千穗,怕她受不了要哭。
「千穗,上楼去。」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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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穗的眼神冷冰冰的。
「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爸妈!我也想得到一个明白,爸妈到底怎么了!」
「我不会离婚的!」
妈妈语调坚决。
「不好吗?反正到了这个地步,乾脆离婚算了。爸爸离家是个事实,根本跟离婚没两样。只要有赡养费,就不用忧心生活了。」
听着千穗的话,妈妈的眉毛都拧起来了。
「不行,我绝对不离婚。明年你也要找工作了吧?要是单亲家庭妨碍你的前途那怎么办?婚姻大事也一样,我不想教你们感到自卑。除非你们都出嫁了,否则我一定不离婚!」
妈妈的话叫教穗愈发毛躁。
「别来这套了!甚么为了我跟姐姐!想着就烦!为了来自单亲家庭,就不聘用我的公司,我才不稀罕!更加不会跟瞧不起自己的人结婚。现在这种乱七八糟的状态才是活受罪。到底也是爸爸搭上别的女人撇下我们呀!还要跟他纠缠不清,我反而觉得难堪丢睑!」
「千穗!」
我语带谴责。她的话我又怎么会不懂?可是听进妈妈的耳朵里也太残忍了。妈妈也真的嘴唇微微发颤。
「你上二楼去!」
「可是……」
「别说了。」
我的语气重了,千穗好像也知道自己说过头,踏上楼梯。
我别过头来看着妈妈。她紧紧地捏看一角破烂的拼布。
「妈妈,千穗的话也有道理的,你没有必要为了我们不肯离婚。我们不要紧的,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倒是妈妈,你还是接受不了吧?」
「离婚吧。」
「不,不行,绝对不行。」
「你想爸爸回来?想跟他重修旧好?」
妈妈盯着我。
「这也是爸爸的义务吧?」
「义务?」
「对。我这二十六年下来,可克尽当妻子和母亲的义务。」
「这些都只是义务?」
我不懂妈妈的心态、只感到一阵冷飕飕。是爱到底的反面情绪。我们有半晌无言相对,妈妈却突然说话了。
「妈妈呢,结婚之前,就在出版社上班,负责一本妇女杂志的编辑工作。」
「嗯,我知道。」
怎样不知所措都好,也只有点头和应。她的话听过无数次了。
「跟你爸爸结婚,他希望我辞掉工作,专心一意照料家庭。我也很迷惘,到底也顺着他的意思了。就是有_点点拗不过他的感觉。婚後,就生了你们两姐妹,也负责照顾奶奶。你也知道,奶奶卧床五年,每天我就只管让家事缠身,不过也算是命。」
妈妈继续慢悠悠地追忆往事,我只好默默聆听。
「在出版社上班的时候、有一个叫佳代子的同事。我当了主妇,她却一直小姑独处继续工作,现在当上总编辑了。那个时候你还小,她曾经到过家里来多次了,不记得了?」
「记不起来了……」
「如果我继续工作,说不定可以攀上这样的位置。我们的工作能力可是不相伯仲的。不,我还要比她强。在编辑会议上,就多采纳我的意见。」
我摸不透妈妈为其么要兜起这些陈年旧事。
「那个同事怎么了?」
「那个时候,她也喜欢爸爸。她却不肯放弃工作,爸爸就不曾为她动心。」
应该不会吧?
「难道爸爸跟她?」
「对、爸爸跟她一起了。」
「……」
妈妈咬紧嘴唇。
「家务全落在我的头上来,为他生孩子,替他照顾奶奶,人生的一切麻烦都压在我身上了,现在他却说要跟佳代子结婚!他把我困在家里,现在却要逃之夭夭,要迈步另一个人生!哪有这么自私的!我才不要让他得逞!绝对不会由他胡来!」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妈妈。她木无表情,眼神空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搜不出半句话来。尽管让我说了,三言两语在妈妈过去沉重的年年月月里,就是没有半点价值吧?
妈妈终於收拾给剪碎了的拼布。
「快去睡觉。」
「可是……」
「别说了,快睡。」
我也只好顺从她。
登上二楼,我在千穗的房间跟前伫着。唤她却没有半点反应。我试看轻轻推开房门,看见床上被子胀胀的,微微颤抖。她嘴巴要强,却是伤透了心。
儿时的记忆夹着一阵苦涩兜上心头。曾几何时,只要给爸妈拥进怀里,甚么不安恐惧都会消失。任你多眷恋那些幸福日子,都已经一去不复返。这个家渐渐毁了,坏了,慢慢消失。
过了三天。
妈妈再也没有碰过那些拼布,倒算是平静过来了。千穗也如常上大学。
妈妈不再提起「离婚」两个字。看来,她已经捏稳主意不肯退让。这种状态还要继续胶着吧?结婚二十六年,身为我们的母亲、人家的妻子,一个女人,就光凭一张纸来清算筒中的年年月月,你教她怎么可以一下子把生活方向调整过来?
我一直想,愈想就愈觉得爸爸可恶。要是那个女的是青春少女还好过一点,却竟然是妈妈的朋友,这可是彻彻底底违反规则了。
我放下工作,跑到一楼接待处,用公共电话给爸爸打过去了。我一直瞒着妈妈,跟爸爸用这种方式断断续续地保持联络。
爸爸接听了,他马上问起妈妈。
「妈妈怎么了?」
声音包含了沉痛。
「那份离婚协议让她大受打击。那个晚上情绪有点不稳,现在总算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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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
「跟你一起生活的女人,是妈妈的朋友?」
「知道了?」
「听说是妈妈独身时候,一起工作的明友。」
「呀呀,就是这么一回事。」
「爸爸,你未免太过分了!如果你替妈着想,就根奉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我对不起妈妈,当然,也对不起你们。」
「爸爸,真的无法补救了吗?跟妈妈就不可能重新来过?」
「对不起……」
这句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这一阵子,爸爸就净是赔罪。他们是我的父母,两人的关系却没有我帮得上忙的余地。
「让我碰个面。」
「哦?」
「让我跟那个女人见个面。」
「奈月……」
「我想看看地。好想知道一个教爸爸甘心抛弃妻女一起生活的,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
「你担心我会恶言相向?」
「不是,我不介意你们碰面。你要说甚么都不要紧,我只怕会让你难受难堪罢了。」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爸爸想了半晌,最後还是答应了。
「明白了,过几天我会联络你。」
∞ Φ 风の谷 Φ ∞∞ Φ NauSicAa Φ ∞∞ Φ 风の谷 Φ ∞
五天後,我接到爸爸的电话。他说星期六三点钟,银座某家洒店的咖啡室。明明是我自己提出来的,现在却有点畏缩了。爸爸马亡察觉出来,就说取消都可以,我却不要放弃。「我去。」短短的一句回答,说完就挂线。
到了那一天。
我踏进酒店,大门的接待员那张笑睑帮了我_把。地毡软绵绵的很有弹性,踏在上面感觉舒服。拐向左边就是咖啡室,我朝它走去。
我跟侍应生说好,已经约了人,就马上寻找爸爸的踪影。我紧张得有点步履踉跄。走到差不多中间的位置,我看见爸爸了。他也认出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还有一个女人也跟着站起来了。我的眼神畏怯不定,无法清楚捕捉那个女人的形象,就只管走近他们。
「这是我的女儿,奈月。」
爸爸给我们介绍,我默默垂下头来。
「我是冈部佳代子。」
我随着声音抬起头来,跟她的视线碰上了。她一脸祥和,嘴角甚至牵起笑意。不年轻了,也不漂亮。不过,一袭贴身剪裁的灰色套装,就教她显得沉稳有智慧,浑身上下散发对生命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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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杯奶茶。也不懂要怎样打开话匣子,我像是盯看怪物似的,目不转睛地看着搁在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