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欢迎的人,都不敢鼓足勇气来到这里的。
贾丁从佛罗里达回来的当天下午二点五十三分,这两位负责南美相关地区的情报官,喝了两品脱的墨菲黑啤酒之后从〃陋室〃酒馆出来,散步穿过几座铁路拱门,然后停下来静静地商量马上就要执行的〃科里达行动〃这个最高机密的计划。他们的谈话也和周围的背景非常相称:在一个永远阴森森空旷的圆顶拱门内忽隐忽现地闪动着某些阴影;一群有如但丁笔下、贼头贼脑的长发流浪汉所点着的青火,冒出橘黄色高高的火焰;那群人腰部绑着绳子束捆住槛楼的大衣,头戴绒帽或草帽,可能是从某个垃圾堆里找来的。他们边吵,好像在水底下打架一样,为的只是要得到一瓶只有上帝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使人失去知觉的液体。
贾丁一边看着这个以活人扮演的画面,一边听着萨波多概述马尔科姆。斯特朗和哈里。福特的优点和缺点。两个人在渗透到哥伦比亚这件事情中都得到了很高的分数,都已经在专门为他们伪造的身分和经历中安定下来。斯特朗这位律师在巴兰基亚,福特这位军官在波哥大。
〃说真的,戴维,事实上两个人都能完成这项任务。首先,他们都经过精心挑选。两个人都是第一流的特工材料。〃
〃不过你选的是那位律师……〃
〃那位军官……〃萨波多将双手深深地插在上衣口袋里,弓起肩膀看着脚,一只鞋子在地上拖着。他吸了口气陷入沉思,牙齿的缺口十分显眼。贾丁知道他的假牙装在口袋里。每逢需要,这位马扎尔人在嘴里装卸假牙的功夫熟练迅速,一丝不差。
〃那位军官,也很棒。他也绝对没有问题。我认为,作为一个间谍,戴维,而不是一个军人,我尽量避免录用他们。〃
〃我也是个军人……从前,〃贾丁说道。〃当了几年兵。〃
〃你有一个很好的牛津大学学位,戴维。〃对萨波多来说,牛津大学就像是北欧维京大海盗安置名人英灵的庙堂,或者埃米莉。波斯特心目中的波特小姐一样的高不可攀。
〃哈里。福特是一个特种航空队的军官,龙尼。他不是那种把皮鞋擦得发亮的土兵。他对战斗处之泰然,当子弹横飞时还能乐在其中。我必须承认这种场面我总是很害怕。而且他现在已经是个受过充分训练的情报员了。我才不会因为他心理测验的某个稍微不利的侧面因素而小题大做,庸人自扰。那些人懂个屁?〃
〃我不喜欢动刀动枪。〃萨波多回答后,戴维。贾丁笑了笑。
因为他知道,他的伙伴在一九五六年九月那场大量悬殊的布达佩斯战役中,曾将汽油手榴弹塞在俄国T -54型坦克车的长长的炮管之内。这位矮胖匈牙利人在左前臂上有两个子弹洞,还有一块勒靶空降兵在他身上留下的刺刀伤。这个人将龙尼的左大腿用刺刀扎在木地板上,后来他被一位英国报社的年轻人射中八颗子弹。这个年轻人为布达佩斯的自由战士供应医疗布块、吗啡、血浆、武器和弹药。那年轻人现在已经六十二岁,贾丁沉思道,已经从秘密情报局退休了。事实上,他正和一个漂亮绝顶的女人在西班牙南部经营一家游艇包租公司。这个女人是他在圣詹姆斯大街的一个高级绅士俱乐部里认识的,那时她在俱乐部里当女招待。
戴维。贾丁将视线移开拱门墙上似真似幻摇曳不停的阴影。
转过来端详了一会儿龙尼。萨波多。似乎不相干的回忆刚才提醒了他:如果他需要提醒的话,又何必要在乎萨波多的深思熟虑过的意见。
〃如果你对哈里有疑虑……〃他说道。
萨波多看上去一副痛苦的样子。当火焰升高,开始时呼呼作响时,他闭起眼睛。〃我认为他缺乏……斯特朗那种沉隐。〃
过了好长一会儿,贾丁抓了抓前额。〃我是这么想的。就是说……一方面我们有稳重、谨慎又充满进取心的马尔科姆斯特朗。另一方面,由于哈里。福特的背景,如果万一有有什么闪失的话,他更能保护自己,因此也更能保护我们良好的声望。他在后敌区域设法生存和脱险方面不仅训练有素,而且很有经验。
另外,在心理上,他以前曾经历过类似这样危险的工作。因此,他实际上已经证明了自己。〃贾丁耸耸肩。〃是个魔鬼的辩护律师…。〃
〃戴维,我的意见已经说过了。当然由你来下决定。〃
两个流浪汉为了争夺一个牛奶瓶,静静地扭作一团,两个人都用双手抓住瓶子。其中一个戴着没有手指的羊毛手套。另外一个戴着一顶破旧的毛毡帽,帽子的顶端特别高。这个情景使贾丁想起了英格马。褒曼在六十年代所主演的一部电影,或是西班牙超现实主义派的路易斯。布纽尔所主演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好吧,龙尼,〃贾丁听见自己这么说道。〃那就选这位军官。〃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极其生动,令人心慌意乱的回忆,他想起伊丽莎白。福特光滑柔润的大腿,和她在极乐中往后垂下的脑袋。
真该死,贾丁,他自我安慰道,这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从专业观点所下的裁决。与个人因素完全无关。和那女孩子的疯狂行径已经结束了。不可能死灰复燃了。
〃叫斯特朗离开巴兰基亚去霍尔丁。〃霍尔丁是委内瑞拉加拉加斯的一个谍报人员安全藏身处。委内瑞拉与哥伦比亚间有着一条漫长的,防守不严的边界。两位候选人中落榜的那位可以在那里仍然以他的掩护身份待命,直到被选中的情报员成功地投入〃科里达行动〃。
〃很好。〃萨波多扭头看了看那辆黑色的计程车,它正在滑铁卢车站下满目疮痍的高墙等着他们。他点点头,计程车的引擎发动了,车子朝他们开过来,停在他们两个人的附近。
〃你从国防部楼顶搭乘直升机去诺索尔特皇家空军基地,再从那里搭乘一架比较大一点、快一点的直升机去布里土诺顿,然后搭皇家空军的喷射机,去北大西洋公约组织设在马德里郊外的机场。从马德里飞到波哥大,到那里还来得及吃早餐。万事俱备,就等你派遣我们的人去走马上任了。所以,戴维……〃
戴维。贾丁叹了口气。有时候,这位马扎尔人,急躁得就像一位犹太母亲似的。〃怎么啦,龙尼?〃
〃你都准备好了吗?还有什么需要我们为你做的吗?〃
〃没有,谢谢。时间到了,我们走吧……〃
两人坐上那辆黑色计程车,开走了。司机知道去哪里,因为他也是被雇用贾丁和萨波多的那个人所雇用的。
计程车朝克特开过去的时候,两个流浪汉争夺的那个牛奶瓶从他们手中掉到了地上,在肮脏的圆石头上摔得粉碎。黄火的火焰,呼呼地窜得更高,因为玻璃碎片上的酒精溅到火上燃着了。
第十七章 巧去百灵鸟(1)
玛丽。康纳利将身子从穆德。伯克沉重的大腿和手臂下轻轻地抽了出来,穆德睡得正酣,还轻轻地打呼着,她们的做爱通常就是这样结束的。玛丽拍拍她的情人的臀部,心里牢牢记住要及时把她叫醒,然后开车送她到阿比戏院去看最后一幕戏。这样,穆德可以混在观众中从戏院走出来,由她丈夫德克兰。伯克把她接回家。德克兰既是一家屠宰连锁店的秘书,又是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军事委员会的主席。
玛丽挪动着她矮胖的身躯,穿过卧室兼客厅走到了厨房,点着了瓦斯炉,然后用一个破旧的水壶在水槽的龙头上装满了水。
她点燃了一根万宝路香烟,然后静悄悄地沿着短短狭窄的走道走到了浴室,她用塞子堵住一个巨大的灰白色旧浴缸,将热水和冷水的龙头同时打开,洒了一些柳橙和胡桃油在水中,一团团令人最满意的蒸气已经在冉冉上升。
她方便了一下,然后放水冲马桶。接着,她放松一下身子,对这个夜晚到目前为止都相当满意,浴缸上面的镜子很快地被蒸气给弄模糊了,玛丽在镜中看了看自己的身影,来回地拨弄着她乱蓬蓬的黑发。
〃唉,天哪,玛丽〃她暗忖道。〃以前你是最漂亮的女孩子,现在看看你变成什么样子!〃花费了那么多的夜晚为组织加班工作,撰写计划书,为现役单位写简报文件;详细记载保密指令。
还要去三位一体学院上班,为论文打分数和准备讲课。
她这张可怜的脸,只需要多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就会变得满好看;矮胖的身体,只需要多运动一点,也会苗条起来。她抽烟过多。吃了太多的垃圾食物,但是她从来没有时间为自己做顿象样的饭菜。再加上喝酒,唉,那就更不用说了。
她刚刚想放一卷西尼德。奥康纳的新录音带和倒上一小杯贾米森上等的威士忌酒,再准备叫醒穆德和她同盆共泪洗个热水澡,这时大门上的敲门声令她大吃一惊。我的天呀,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砰砰砰〃。〃砰砰砰〃。
难道是学生来补交论文?当然不是。他们都在喝得不省人事或在埋头攻读辛格和卜卜唐利维的作品,这是他们这个月的家庭作业。
德克兰。伯克?也不可能。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人,绝对不会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来到这种地方,一个屠宰连锁店的职员跑到大学校园去,太离谱了,绝不可能。
〃砰砰砰〃。
〃行了。行了,看在独脚的圣菲洛米娜的份上,我来了,真该死。〃
她朝房间里看了一眼穆德,她还在轻轻地打呼着,玛丽笑了笑将房门拉上。几乎关紧了,因为那儿有一堆帕内尔的书籍挡住了门道。
玛丽。康纳利穿上一件旧雨衣——她系里的同事们和她开玩笑,将这件雨衣叫做是她在复活节所穿的复活雨衣,从来不知道他们猜得有多准——朝大门走去。
〃谁?〃她叫了一声。
〃芬巴。麦克默罗。〃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回答道。当玛丽。
康纳利小心翼翼把门打开时,她面前站着浑身湿滴滴的尤金。皮尔逊法官。他的雨衣湿透了,雨水从褐色毡帽上往下滴。手里提了个公文包。
当然,芬巴。麦克默罗是这个小个子男人的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