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从婚礼风波之后,安元凯就一直没有回过家,到底那场闹剧一样的婚礼是如何被平硕荣给结束的,他不关心也不想问。送走老友平硕荣后,他照旧回到公司,家中的一切他没有兴趣探听,甚至可以说是根本不想知道。但元峰还是会每天打两次电话给他,平日一贯面露冷意的安家老二,现在所做的事情完全像一个保姆,每天他不管大哥是否一言不发,依旧进行着他关于家中新闻的播报。
“爸和妈还是很生气,”元峰口气轻松,“亲戚们都走光了,元艾劝他们跟她去希腊,他们两个同意了,今早走时对我说要去作环球旅行,省得天天看见咱们两个臭小子生气。元艾走前让我告诉你,不论你怎么做她都会支持你。还有就是我的实验进行到了关键时刻。”
没有得到元凯任何回应的元峰接着道:“你要在公司呆到几时?”对于这个大自己六岁的哥,安元峰除了一贯的尊敬外,今时今日心中涌起的是更多的同情。
“今天晚上我会飞欧洲。”久未说话的元凯的声音依旧如往日的低沉。
“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会呆到三月初。”
“不如去地中海好好地放松一下,好像许久没听说你放假了。”元凯听着元峰的建议,没有说话。
“好了,晚上我再打电话给你。”得不到回答的元峰挂线。
放下元峰的电话,元凯按下内线电话叫秘书把公司内所有和欧盟相关的计划书全都拿进来,到飞机起飞的时间还有整整六个小时,他可以把这些工作全都做完。
门吱呀地被推开,半天没见进来的人出声,埋头在文件堆中的元凯忽然抬头,房间中略显异样的气氛令他觉得不太对劲。
是妮基塔。
第五十八章
“没想到还会看见我吧?”将手扶在腰后的她格格笑着,慢慢地挪着笨重的身子坐到元凯对面的椅子里,大大的肚子令她行动迟缓、不便,“SHIT!”她一边大声地骂出口,一边气喘嘘嘘地选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好,“全是你们男人造的孽,”坐稳后的妮基塔媚笑着说,她已经浮肿的面庞因这一笑,显得分外扭曲变形,“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吗?”盯着安元凯一直未有情绪起伏的面庞,她平静的口气里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狰狞。
元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望着妮基塔,他不理不睬、视若不见的态度刺激了情绪早已极度亢奋的妮基塔,“哈,哈,安元凯,原来你竟是个缩头乌龟,”尖锐的声音划破房间内的宁静,“知道我为什么能这么容易就能走进你这间董事长办公室吗?”妮基塔的阵阵笑声伴随着得意,“因为我啊,把你的秘书打晕了。元凯,你不觉得自从我怀孕以后变得能干了吗?!”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望着笑出眼泪来,已经疯癫的妮基塔,元凯依旧坐着不动静静地瞅着,他没想到她会伤人。
“以前我总是跟在你身后边,你笑,我才笑,你皱眉,我便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就是这样,我还是得不到你,啊……”慢慢地站起来,妮基塔因为刚刚剧烈的情绪起伏而导致肚子里发生绞痛,已经站立起来的她一手扶住桌角,寻找到支撑住自己的力量,另一只手则啪啪地打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叫你痛,叫你痛,不许你痛……啊……”
元凯皱着眉眼睁睁地看着妮基塔疯狂的自虐动作,终于忍不住站起来猛然抓住她高高扬起的手臂,已经被痛与强烈亢奋精神双重折磨的妮基塔脸上的汗粘住披散的头发,在蓬乱的散发间她投向元凯的目光有着异于常人的光亮,略散的瞳孔说明着她已经进入癫狂的状态。
“不舍得吗?”妮基塔以为自己笑得一如原来,还是倾国倾城的模样,元凯松开自己握住她双臂的手,退开一步远远地站离她。
“哼,背信弃义的男人,该死的猪猡,没人能赢得过我,你也不行,我要把你踩在脚底下,踩在脚底下,谁在说我丢人,谁敢说我丢人,我要你们全死……”被松开束缚的妮基塔言语不清,胡言乱语,她像是站在一堆人中间一样,来回迅速地走动着,双手在不停地把那些假想的敌人推离自己,安元凯望着眼前的这一幕,颓然地将身体靠向墙壁,坚硬的墙壁支持着他面对这疯狂的一幕。妮基塔还在不停地舞动双臂,“我要你们肠穿肚裂,要你们死,要……要你们和罪魁祸首一起死……”她高声嘶喊叫嚷着,忽然一直快速移动的身子猛地站住不动,僵直的身子转向安元凯的方向,一把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明晃晃的刀被她紧握在手中,狰狞的面孔上露出恐怖笑容的她,口中念念有词地直冲贴立在墙边的元凯而来,“死吧,死吧,死吧,死吧……”阴狠的语气伴随重复的语句,披散的长发四处纷飞,除了当妮基塔冲过来时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推挡了一下之外,元凯几乎是眼睁睁地望着那拥有耀目光芒的刀身插入自己身体,刀进入时的凉意似乎在轻轻地对他说:这样就不会痛苦了,这样就不会痛苦了。小而坚定的声音仿佛宇宙的深处,滑下向上挥挡的手臂,元凯缓缓躺下,眼睛闭上前晃动在自己眼前的身影模糊,而渐渐清晰的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光影,她银铃般的笑语伴随着哗哗啦啦的戏水声。
第五十九章
倚在桌边的钟雨猛地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她疑惑地向四周望望,满室的衣服静静地垂在衣架上,昂首的塑胶模特面孔依然冷漠。这是怎么了,刚刚她只觉得心像被无数根针一齐扎了一下似的,那种万箭攒心的感觉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心神恍惚地走到衣架区,将本来就很整齐的衣服再重新地整理整理,一个不留神左手手心里竟被玻璃割划开一个深深的伤口,血像是没了禁锢般流着,钟雨不解地盯着手上的伤处,店里所有的地方都是圆润无棱的,玻璃更是打磨得光滑再光滑,这个伤口来得太过蹊跷。
一个店员见到她怔怔地盯着手看,走过来时望见地上已经滴流一摊的血,低低地惊呼一声,忙找来纱布及云南白药。白白的药末倒在伤口上便被涌出的血浸过,被眼前景象震惊住的店员麻手麻脚地将一瓶药全都倒下,在药末还来不及被淹没之前急急地裹上纱布,一层一层又一层,直到半卷纱布全都转移到钟雨手上才算作罢。
端着手,钟雨惊骇得心跳不止,似要蹦出来一般,她踉跄着跑去拿出包里的电话,一串号码拨出后,只听见无人来接的空音,颤抖着手又拨下另一组号码,“元峰,元凯出事了,他一定是出事了,你去看看他好不好,他不接我的电话,他……”
话前后无序地说出,电话那头元峰的声音力图安定她的紧张,“我中午之前才和大哥通过电话,他今天晚上飞欧洲,可能是提早离开公司,没接电话不是大问题。”
“不!”钟雨无助地哭出声来,“求你去看他,一定是出事了,元峰我求你,你是研究心理的,你知道,我、我有最最坏的感觉,相信我,元峰,求你去看他。”
元峰听着钟雨起伏的哭诉,说:“好,我这就去,你等我电话。”
得到这句答复后,钟雨歪歪斜斜地坐倒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淘空了一样,再无半点力气。
元峰的电话再打来已是夜半,他疲惫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松懈过后的虚弱,“你是他的幸运星,钟雨。”
简单的一句话,便平复了钟雨一直未得安宁的心,“他可好?”同样简单的三个字却已包含了她太多的牵念。
“已经脱离了危险。几乎把大哥杀死的妮基塔也在医院里,她的孩子恐怕要小产了。”除却对这个小生命有所不舍外,那个疯女人的生死已经无关紧要,“大哥仿佛甘心求死,否则的话一个怀了孕的女人怎可伤他如此重。”元峰的感慨中尽是对元凯的悲悯。
“没事就好。”钟雨的语调恢复,“你也要多多休息。”她说。
只听电话那头的元峰答好,沉默了一会儿,他嗫嚅着,但最终想说的话终于还是没说。
“放电话吧。”钟雨心中一片了然,两个人都不愿触及的问题就像不愿掀开的伤疤一样,干吗要再多一次痛呢?
第六十章
将冰凉的手脚藏进被子,钟雨能够感到被刺伤的手掌处有血管怦怦地在跳动,像是有一颗心被握在手心里一样,那种搏动,仿佛牵扯着一个活的生命。
生活平静得如水轻淌,敏儿真的和男友去了巴黎,将她穿着婚纱在艾菲尔铁塔下拍摄的照片传给钟雨看,照片上的敏儿笑靥如花。
程源几乎隔一两天便打来一个电话,他的笑话依旧能逗乐钟雨,只是这份开怀的笑容所保持的时间越来越短,有时甚至电话悬在空中还未挂落,面上又已是一片冰霜。
三月中的时候,今年晚来的春意开始泛滥,这股热闹的气息甚至感染到了钟雨的店里来,每日都有不断更迭的身影来往,张三李四,王五麻六,各有千秋的美丽女子似跟着惊蛰的万物一同醒来,她们奔走在都市中每个能给她们带来美丽希望的店中。钟雨仍常常是一身运动衫便进店坐镇,如果敏儿看见定会口中啧啧有声地对她嘲讽;她原来的写作几乎算是停了,杂志社的新编辑曾来电向钟雨邀约,可是被她极婉转地推拒了,现在写不出东西的她时时会在一夜未睡的清晨怀念陆雪明催命般的电话。
“咦,愣什么神儿呢,这是?”时常会在沉思时被打断思绪的钟雨,某天在一抬眼间,无意中看见立于眼前正和自己打着招呼的李颖都,许久未见的她一张团圆的面孔丝毫未变,“怎么老没见你了?”总是保持娇美的声音吐着亲近。
“刚回来没多久。”笑笑,钟雨道,“有最新版的长裙,我特地给你找了件藤黄色的。”她向喜欢黄颜色的颖都推荐。
“太好了,我正在愁今天晚上的打扮呢。”她一边说着,一边自钟雨身后的店员手里接过柔柔软软的衣服,“尺寸可符?”询问的目光投向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