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楚翔指了指前方,“那就是陈家庄么?”
“是的。”旁边有人代为回答。
“我以前曾路过这里,我想再去看看。看一眼就好,行么?”楚翔抬头。乌黑的眸子有点浑浊。
符陵望了望前方,又看了看楚翔,不忍拂他的意,便道:“那朕陪你过去。”上前推动楚翔地小车。
两人走在前面,一群侍卫跟在他们后面十步左右。正是开春播种时节。村前的大片田地却长满了一尺来高的茂盛野草,郁郁葱葱,杂草丛中开满白、黄、紫各色野花,显然这田园已无人打理。楚翔低语:“阳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园,群鸦乱飞。”
“翔儿,你在说什么?”符陵问。
“没什么,春回江南。总是好风光。”楚翔淡淡地道。
一行人来到村头,惊散了那群野鸦。楚翔才发现村子里地房舍不少已成了断壁残垣,许多屋顶和门板都不知去向。墙壁也已东倒西歪。村头留了几根大树桩,一看便是新砍的。那棵百年古槐也被砍倒了一半。符陵停下。道:“看来这村子里没人。翔儿,天快要黑了。我们不用再进去了吧?”楚翔点点头,四处都是黑灯瞎火,一星半点地灯光都看不到,应该是没有人了吧?而几年前,自己路过这里时,也是春天,翠绿的麦田中间杂着大片大片金黄的油菜花,古槐树下有个长辫子的姑娘正在溪边洗衣服,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符陵将小车掉了个头,推着楚翔往回走,刚走了几步,楚翔忽道:“陛下,我怎么听到好象有人在哭?”
符陵侧耳一听,旷野地晚风中似夹杂着一丝隐隐约约的哭泣声,正是从那片东倒西歪的村舍里传来的。“是在村子里,好象是个小女孩的哭声。”符陵道,暗想自己的内力确实大不如从前,这次竟然是楚翔先听到了。
“陛下,我……我想进去看看。”楚翔仰头祈求。
符陵无奈,又推着车折回,进了村落,顺着哭声进了一条狭窄曲折的小巷,前行一段,哭声愈来愈清晰。而两边的房子果然已空无一人,但从村子的规模看,这里应曾住了至少数百户人家。终于找到了哭声地源头,却是一间屋顶已半塌的草房,符陵推着楚翔钻进低矮的门洞,大约是前几日下了雨,地上积了许多凹凸不平地小水洼,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袭来。屋内四壁皆空,只有靠里墙一扇破门板搭在几块残缺地砖头上,算是一张极简陋地床。床上黑乎乎地躺着个人,看不清楚面目,床前正跪着一个七八岁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哀哀地哭得极是伤心。
听见有人进来,小女孩暂停了哭声,转过头,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来人。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告诉大哥哥,你在哭什么?”楚翔身子前倾,轻声问那女孩。
小女孩用手去抹泪,仍抽泣不止,稚气地声音哭道:“我……我叫小红……打……打仗了,村子里的人都……都跑光了,我娘她……她生了病,就……就剩下我……我们两个,但……但今天,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她了……”
符陵听了,走近探了探床上那人的呼吸,早已气绝多时,朝楚翔微微地摇了摇头,叫了一声:“来人!”门外进来两名侍卫,符陵对那小女孩说:“你娘不会醒了。你跟这两个大哥哥走,他们带你去吃好吃的。”小女孩大约已饿了许久,一听说有好吃的,立即两眼放光。一名侍卫上来将她抱走,正要出门,女孩忽道:“我娘呢?我要和她一起!”
符陵道:“你娘会有人帮你处理的。”
女孩却不依,在侍卫怀里拼命挣扎,哇哇大哭起来:“娘!娘!放开,放开,我要娘!……”
符陵被她吵得不耐烦,皱了皱眉头,让那两名侍卫强行抱走了小女孩。又另唤了两名侍卫进来,吩咐道:“你们把这具尸体埋了。”侍卫抬走了床上的尸体,经过楚翔身边时,楚翔看见那死去的女子不过二十出头,还相当年轻,但脸上浮肿,已看不出本来面目,象是饿殍。楚翔别过头,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符陵推着楚翔出了这家的门,刚转过小车,忽听得脑后风响,竟是有暗器破空袭来!听那风声强劲,符陵大惊,忙向前一扑,用身体死死地压住楚翔,只听扑的一声,一枚暗器已钉入符陵左肩!
四十九 循环不可寻(上
若是平日,以符陵的身手,只须运气护体,此等暗器根本沾不了他身,就是现在功力有损,也来得及侧身避开,但他怕自己躲开会伤了楚翔,不及多想,本能地已扑到楚翔身上!
前面侍卫听见响动,连忙回头,见皇帝受伤,肩头已被鲜血染红,吓得魂飞魄散,忙上前扶住符陵,“陛下!”
符陵撑起身站稳,暗悔不该托大深入敌方孤村,表面却仍镇定自若,道:“朕只是受了点小伤,不碍事,你们速去捉拿刺客!”
“刺客在那!”正说着,有侍卫忽见一条黑影从村舍间一闪而过,向南疾奔,很快溶入了漆漆夜色。约有一半的侍卫忙追了上去,剩下的一半扶着符陵和楚翔返回,刚到村头,季德将军已闻报率人来接。见了符陵,季德忙滚鞍下马,磕头道:“微臣护驾来迟,致使陛下遇刺受伤,罪该万死!”
符陵道:“不怪你,刺客已逃了,你快派人去追捕!”
季德一面指挥卫队加派人手追捕刺客,一面令就地搭营,又令人速与附近的秦国大军联系,另调遣军马护驾。左右点燃了火把,随军的苏太医忙为符陵查验伤势,就着火光一看,那暗器是一枚飞镖,深入肩胛,只留了一寸来长的刀柄在外,鲜血正从伤口不断渗出。苏太医道:“陛下,这刀伤甚深,若贸然拔出,恐失血过多,待臣稍做准备。”符陵点头。少时营帐已搭好,季德将符陵扶入大帐中躺好,楚翔也被推了进来。自符陵遇刺。他一直未说一句话,但目光却一刻未离开过符陵,这会见营帐内外忙乱不已。他只躲在一角,静静地注视着符陵。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脸色愈见苍白了。
苏太医准备好的的止血药粉,绷带等物,让符陵俯卧,褪去他的衣袖。先点了他伤口附近的几处穴道,暂缓血液流动,一手按住符陵肩头,一手握住那刀柄,道:“陛下,臣要拔刀了!”
符陵笑笑:“你尽管动手便是。”苏太医将那刀柄用力往外一拔,顿时鲜血狂喷!他忙倒上药粉,迅速用绷带缠住伤口,但鲜血很快浸透了绷带。冲散了药粉。苏太医连缠了十来层,那血才算渐渐止住了。符陵始终未吭一声。苏太医包扎好伤口,正要为符陵清洗换衣。楚翔却自己摇着车上前几步,道:“太医。让我来吧!”“这……”苏太医用目光征询符陵。符陵点点头,苏太医便将毛巾纱布递给楚翔。楚翔用温水浸湿了毛巾。仔细擦去伤口附近地血迹,再小心翼翼地用干布拭去水分,最后为符陵换上干净衣服。他双手不便,做这些事情大感吃力,浑身都已被汗浸透。
苏太医禀道:“陛下流了不少的血,臣还是开个补气生血的方子。”“补气生血,补气生血,一天到晚就会说这个。一点外伤有什么打紧?朕这才几日没吃药,就不能消停消停?”符陵不满地道。
苏太医慌忙跪下道:“皇上息怒,微臣惶恐。但陛下内伤未愈又添外伤,龙体安康事关社稷天下,怎是小事?臣不得不进谏,陛下须得好生休养,再不可贸然犯险……”
符陵沉下脸:“太医,朕地行事还不须你管,若无其他的事,就退下吧!”苏太医还待说什么,符陵又道,“朕累了,你下去吧!”苏太医瞪了楚翔一眼,终于磕头退下。
楚翔抚摸着那浸了血地绷带,含泪道:“都是我,不该坚持要进去……我一而再再而三害得陛下为我犯险受伤,实在罪莫大焉!”
符陵轻笑道:“朕最怕人罗唣,你别学他们,最重要的是你平安无事。若朕受点小伤,能躺在床上让你天天服侍,朕还求之不得呢!何况,朕这只手一样可以抱你!”翻身坐起,右手一把抱过楚翔,放在床上,侧身压住他,暧昧一笑,“翔儿,朕好久没抱你了,可有点忍不了呢!”楚翔没想到自己照料他的小小举动竟让他如此兴奋,慌得红了脸:“不,现在不符陵放开他,笑道:“朕知道现在不行,只是逗逗你,你怕什么?”
楚翔转开话题;“陛下要我不许求死,你又怎能不顾自己的安危?”
符陵道:“翔儿,朕自有分寸,不过,朕看到你真心为朕担忧,朕已很高兴了。你可还记得朕上回遇刺?”
上回遇刺?他一提醒,楚翔忽想起来,上回遇刺就是当初自己在夏州诈降,用飞天银针刺杀未遂,反被他将计就计,生擒带回了上京,若没有那次刺杀,又怎会有后来的种种变故?那时自己欲亲手置他于死地,而刚才见他受伤,自己却忧心如焚,不知不觉中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自己竟这样在乎他……为什么会一步步走到今天?回首往事,似是迷雾重重,看不见来时地路,是不是从一开始,自己就已错了?……只听符陵道;“朕能得到你,起因全在那次刺杀,那次朕毫发无损就得到一只大宝贝,正是大赚了!”说到这里,符陵却喟叹一声,笑容隐去,“说起来,朕当初本打算成全你的气节,还是符明拦下了朕……”
自从谋反风波之后,符明已成为两人之间的忌讳,一年多来楚翔这是第一次听他口中吐出这两个字。楚翔当初反间符陵兄弟二人,虽未成功,也并无悔意,此刻心中却生出几分愧疚,黯然低头:“陛下,他……全是我……”
符陵又道:“虽说天家无情,比不得你和你兄弟相依为命,但符明与朕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先皇的皇子虽多,朕也只和他亲近些。记得小时侯习武,朕比他年长几岁,他打不过朕本是正常,但他十分倔强,一次次被****在地,可从来都不认输,爬起来又上……”符陵轻轻一叹,没说下去,突然话锋一转,道,“人都死了,说这些做什么,自寻烦恼。让朕想想,这次行刺的该是谁?”
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