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稚
17、广阔天地造就广阔胸怀
有一个成语: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广阔天地,能够陶冶出人的广阔心胸,所以我从来不限制孩子去野外游玩。孩子需要玩,特别是在大自然的怀抱中,玩就是一种成长。我们有幸居住在海边,大自然给我们丰厚的馈赠,山的雄伟,海的壮阔,还有那些沧桑的古迹,都滋养着我们的心灵,影响着我们的思维,让孩子有了某种独特的个性。
看着儿子的玩相,总觉得无论如何,他比同龄人失去了许多天真的乐趣。但当看到他有了自己的思维方式,带着几分幼稚,不乏几多幻想地看问题时,我又多了一种新的感悟。
我深知在王京以后的风雨历程中,生命已经托付给了探求知识,成败与否都应该努力去搏,谁让我们站在了风口浪尖!秋天的果实挂在夏天的枝头,一定是涩涩的,但到了秋天,它一定会熟!
“爸爸,你看这首《观沧海》,曹操真的是写咱们每年都去的碣石山吗?”王京说着,大声地念了起来:
《观沧海》
(魏)曹操
东临碣石,
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
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
百草丰盛。
秋风萧瑟,
洪波涌起。
……
这正是1700多年前的某个秋天,魏武帝曹操登上碣石山所见到的壮阔景色。
“从这首诗看,海水就在山脚下,可咱们每年很多次登上碣石山,我怎么就没有这种感觉呢?”王京提出了疑问。
我索性单刀直入:“那咱们就再去登一次,找找诗中的感觉!”
“太好了!”他高兴地蹦到我身边:“咱们悄悄地走吧,别让小弟发现。”
“为什么?”
“今天是个热天,容易中暑。”
摩托车在柏油路上奔驰着,透过炊烟织成的轻纱,注视着正北方,远处展现着飘游的云雾。碣石山,忽隐忽现,依稀可辨,令人遐想。
燕山余脉自北塞蜿蜒向东南海畔,在昌黎陡然崛起,这就是古今有名的观海圣地碣石山。它位于昌黎城北,主峰仙台顶,海拔695米。虽然在崇山峻岭中,只能算作是一个小弟弟,但它是渤海岸边的最高峰。
摩托车奔驰着,穿过昌黎县城,离山越来越近了。车缓缓地爬上山坡,到达了碣石山脚下的水岩寺。“以前我还以为你是一只乌龟呢?原来你是龙太子,我还骑着你照过像呢!对不起!”他煞有介事地对着寺前驮碑的赑屃说。
要饱览碣石山的风采,就得徒步攀登,我们沿着石阶蜿蜒而上。小路旁,山坡上,青松翠柏杂树丛生。沿路鸟语花香,凉风习习,叫人心旷神怡。我们边欣赏边议论,忽然一块大石头挡住了视线。“文成帝游宴处”几个大字豁然在目。“旁边的那棵树已经长得那么高了。”王京指点着说。
路越来越难走,色越来越奇异,人也越来越疲劳。步步险陡,有几个石阶几乎是直上直下的,似这样的石阶爬了好一段,我们已经是气喘吁吁。
“走不动了,休息一会儿。”我提议着,猛一抬头巍然屹立的岩石壁上,刻有“天风海涛”四个大字。
“爸爸,这下面还应该再添上几个字。”王京指着平滑的岩壁喘着气说。
“哪几个字?”
“你说呢?这里最险要也最累人,每个游客走到这里都像咱们一样累得气喘吁吁。所以应该加上‘气喘如牛’最恰当。”
“对呀!这几个字刻上去,游客再累也定会捧腹大笑的,这样一来更增加了游玩的情趣,还能给游客留下深刻印象。”我附和着。
“爸,我3岁的时候第一次爬碣石山,你就把绳子拴在咱俩腰间,现在我都长大了,你还带着绳子干吗呀?”
“最初是担心你不小心掉下去,现在看来绳子是登山必备的,防患于未然。如果有可能我下次还要带几只山羊呢,像爱斯基摩人的拉雪橇的狗一样,咱们就可以省力了。”我调侃着。
绿荫掩映中又有四个大字映入眼帘“碣石观海”。崖壁上有公元前215年秦始皇在第四次出巡时,专程来到碣石山求仙刻石,令丞相李斯刻写的《碣石门辞》。我提醒王京注意看。
峰回路转,走过一段路后豁然开朗。绳子的两端还是系在我们父子之间,喘口气,一阵冲刺,我们爬上了峰顶。极目远眺,西北是重重叠叠的山峰,犹如层层浪尖,远近山头雾气升腾,群峰掩映,想起杜甫一句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猛地回转身来,朝南方望去,秦皇岛港至滦河入海处上百里的海面尽收眼底,渔船帆影历历在目……
渤海岸边最大的泻湖——七里海如银带豁然跳出。“那是咱们村,一直向前走是七里海,再往前就是新开口。渔船更多了,养虾的也多了……”我向王京指点着。
“哎,不对呀!曹操不是在这儿写的诗吧?”王京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用手指着远处说:“你看东南是秦皇岛,西南是滦河入海口,从碣石山这儿是看不见诗里描写的‘水何澹澹,洪波涌起’的。”
看着他脸上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接过话题说:“是啊,现在我们站在碣石山上,视野里却没有了当年魏武帝《观沧海》中描写的景物,正所谓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那诗中的古‘碣石’在哪呢?”他脸上充满了疑惑,紧追不舍地发问。
我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到目前为止,无论是曹操诗句‘东临碣石,以观苍沧海’中的‘碣石’,还是毛泽东诗句‘东临碣石有遗篇’中的‘碣石’,在注释中都解释不一。因为从《观沧海》中可以看出山在海的东侧,现在世人眼里的地理位置发生了变化,后来就有人杜撰了‘碣石沧沦海’说:即六朝以后,在河北省乐亭县西南渤海沉没了古碣石,来牵强这首诗。其实这只是近千年左右的事,纵观这段地质年代史,咱们这里没有发生过大的变化,此说很可能是无稽之谈。这几年总有些人试图在仅有十几米深的海中寻找这座名山的遗迹,也没有结果。又有人说昌黎城北的碣石山,就是诗中的‘碣石’,究竟曹操当年站立的‘碣石’现在何处,至今仍是一个难解的谜。”
“二千年前的‘碣石’是不是现在的碣石山呢?”
王京边自言自语,边转过身来看着我,好像在向我寻求答案。
看着他那严肃认真的表情,我深思片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马上就要读初中了,就要学《中国历史》了,北魏有一位杰出的地理学家郦道元,他的地理学专著《水经注》里就有碣石的记载。近代地理学家也考察了今天的碣石山,并且撰写了《碣石考》,考证说当年魏武帝观海时的海岸线在今天的京山铁路一线,当时碣石山前的海水大举北侵,使山前的平原变成了一片浅海式泻湖。”
说完我看着他堆满稚气的脸蛋,盯着他那双透着思考的眼睛。他想了一下,喃喃说:“不对,《昌黎县志》还有《碣石考》都不准确,一、二千年前海水根本就没有北侵。”
听完我先是一怔,然后爱怜地抚摸着儿子的头说:“以前我给你讲过,咱们村叫潮河,两个字的偏旁都有水。我曾经问过村里识文断字的老辈人,老辈人又听前辈人讲,500年前有一个叫王隆的山东人迁徙过来,成了咱们村的先民,当时海水一涨潮,咱们村就像一个乌龟壳浮在水面上,一落潮,人才能走出来……”
“爸爸,”他耸了耸肩,打断我的话:“二千年前昌黎县城往南到咱们村至少20公里没有被水淹没,因为咱们村周围地层中的古海底贝壳能说明这个问题。”面对着这个带有古地质学术性的话题,我即感慨,又激动,忙鼓励道:“儿子,说说看。”
此时的王京似胸有成竹:“咱们村只有500年的历史,不能证明500年前咱们村的地质变化。记得你说过,咱们村子里或农田打井或挖菜窖,只有村西和村南地层中有贝壳,而村北一直到碣石山脚下的地层中都没有贝壳,这就说明没有贝壳的地层至少几千年没有被海水淹没。”此时他像一个小科学家在缜密地分析着,论证着。
看王京那认真的样子我忍俊不禁,一边欣喜,一边帮他分析:“潮河村1000米长的南北主街道,街道以东几十米深的地下水滋养了村里的祖祖辈辈,而路西的地下水是苦涩的,越往西地层中贝壳越多。这说明在距今一两千年前,咱们村并没有被海水淹没。而村西、村南一直到相距几十公里的滦河入海口以远则是一片浅海,海底栖息着适应盐度1%—3%的贝类。从现在的地表可看出,一个喇吧形的沙带从海边一直延伸到昌黎城西,沙带上随手可以拣到生活在低盐度环境下的贝类,其中有些贝类至今还生活在七里海。这就证明曾经有大量的淡水流入。从沙带上的砾石大小、填埋深度分析,潮水可上涨至离碣石山偏西不远的地方。曹操诗是某个秋天所写,适逢天文潮,秋季又易刮引起大潮的东北风,才使得曹操看到如钱塘江潮般壮阔的涌潮。”
“那时碣石山距海要比今天近得多,才能清楚地看到一波一波的海浪涌起。”王京插话道:“站在那个位置看这些,山峰不正是在原来海东边的方向吗?这就足以证明今天的碣石山就是魏武帝《观沧海》中的碣石。”他伸手指着说。
“是呀,碣石山南十余公里东西两侧的地热资源表明:地壳运动产生了褶皱和断层,其地质活动的结果造成了这一地区地层陷落或抬升……”王京觉得还不过瘾,一口气又从地热、植被、潮汐、沙石等等角度,举了一大堆例子,来论证自己的观点。我不时地补充着,提醒着。最后我们得出了自己思考的结论:“如果真是这样,《昌黎县志》和当代地理学家撰写的《碣石考》就应该改写了。”
站在这饱经沧桑碣石峰顶,就像真的完成了一个科学的论证。自信的王京陶醉了。
几年以后,我看到了王京高考前写的一篇作文《挑战权威》,读着那“小狗也要大叫”的文字,我又想起了这次登临碣石。一个人的胸怀是从何产生的?一个思考的头脑又是如何形成的?我仿佛看到了王京成长的足迹,看到了他未来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