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低下头,看着腰间那个锦囊,伸出手缓缓将它放在手心,它的温度像极了婆雅掌心的温度,都泛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可是她握紧后却能感觉到一星温暖。
她突然想起孟然昊冼的话,她的一世何其漫长,这万年之久的岁月里,那些逝去的人,不知已经经历了多少次轮回,记忆将会在轮回中荡涤得干干净净。
“这里的月亮,似乎总会让人想起许多往事来。”平和安静的声音,像是在小心地提醒她有人到来。
达达收回神,缓缓朝门所在的位置看去,孟然昊冼就站在门边,手肘抵着门框,似是在停驻小憩,又似在静静观察着某个望着月亮出神的人。
“怎么,不肯让我进来吗?”孟然昊冼微微扬起嘴角,看着她。
她的嘴角还他一个看不出情绪的弧度,道:“门开着,没人拦你。”
这句话却让孟然昊冼无奈地笑了:“是啊,这座王宫都是我的,可是从我刚才站在这门口时,就觉得仿佛没有受到邀请,就算这门大开着,我也进不来。”
达达烦躁的思绪被他狡黠的调侃扫到了一边,看了看依然站在门口的孟然昊冼,也不说话,只是右手一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孟然昊冼朗声一笑,迈出步子跨进门槛。
侍女们已经把茶水端了上来,然后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翠檀陀,如意城盛产的茶,你这些天一定喝过几次了,觉得如何?”孟然昊冼端起茶杯,微微呷了一口。
达达看着杯中那盏苍翠,也拿起来小啜了下,这些天都是喝的它,每每入口只觉微秒却无心细想,所以她被问起,也一时说不上来。
这次索性慢慢品茗,许久才道:“入口微苦,淡香随之袭来,回味时却又有丝丝甘甜。”
孟然昊冼看着她认真仔细地分析着翠檀陀的味道,又说:“你只说出了它是什么味道,却没说这是好或不好,又或者你喜欢或厌恶。”
达达有些茫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他见她不明所以,笑了笑,又说:“你只是准确地说出了这翠檀陀的性状,却没有说出自己对它是何感觉。”
达达皱了皱眉,看着杯子里的翠檀陀,想了想,道:“谈不上喜欢,也不厌恶。”
“你似乎已经疲于去感知任何事物。”他轻巧地说了一句,没有赞同,也没有否定,用一种平淡的语气,却道破她的情绪。
她别过脸去,冷冷道:“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是我想感知的。”
“可是你看着月亮的时候还是一脸的忧愁。”孟然昊冼定定的看着她,他的眼睛像是深邃神秘的夜,却在那片幽深之中布满了星河灿烂。
她怔怔看着潋潋烛光:“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他注意到被她紧紧握在手心的那个月白锦囊,锦囊上的刺绣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岁了,原本洁白的锦缎面上也有些陈迹,像是被浸泡过许久,锦囊的四个小角都略微有些泛黄。
“若是陈创旧伤,何必再去揭开它。”他看着她,她的眼睛像是一条载满悲伤的暗河,即使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暖黄烛火,可是光亮却照进她深深的眼底,照进那条河中,让他看见挣扎其中的她。
忽然,她移开了目光转过脸来,恢复了那警惕模样:“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我来不为什么,只是这曦光殿离我的大衍宫最近,所以我就过来看看。”孟然昊冼轻松地说道。
达达有种被他耍了的感觉,不是水晶宫就是这离他最近的曦光殿,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终于生气了。”他一脸得逞,“我就是想看看你若这般心死,还会不会生气。”
孟然昊冼笑起来像个顽劣的孩子。
达达微微抬了抬头,似在用下巴对着他:“茶也喝了话也说了,没事请回吧。”
他眯起一双美目:“孟然达达,你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她也不怕他:“要罚就罚,多说无益。”
却没想到他轻笑:“那就罚你明天到大衍宫用晚膳。”
又被算计了。达达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是你故意设计,我不去。”
“那就是说我若邀请你就去了?”孟然昊冼一脸恍然大悟。
这两兄弟怎么都一个德性。达达觉得自己的眉头都快拧成团了,却还是紧紧拧着,看着阴谋得逞后有些骄傲的孟然昊冼,堂堂夜叉之王,居然喜欢使这些小手段,还为此沾沾自喜,达达真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她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放到窗外:“何必多费唇舌。”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古老的传说。”他似是在回忆着,“传说有一种分灵术,可以让灵魂分为六部分,分别去六道之中轮回,然后重新回到这个人的身体,这样他就能活过来。”
达达想知道他又在耍什么花样。
“要是我会分灵术就好了,把你的灵魂也分成几部分,把悲伤仇恨折磨全都剔除掉,然后让你重新活过来。”孟然昊冼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很严肃。
“无稽之谈。”她幽幽看着烛光,“这世上没有什么重生之术,那些击碎灵魄,让人不能轮回的方法倒是有一些。”
他看她又陷入阴郁里,于是岔开了话题:“你不想来我也不勉强你了,只希望你能在这里休养生息,这样你才有力气去报仇。”
“报仇?”她哂笑,看着他和他这座闲适清雅极其适合避世逍遥的翡翠宫殿,道:“这仇何时才能报。”
孟然昊冼那一脸明媚却在这时缓缓沉了下去,只听他低缓的声音似是压抑着一抹兴奋:“就快到了。”
她想要继续追问,却见他站了起来:“你早些休息吧,如果明天有兴趣来大衍宫用膳,我随时欢迎。”
达达看着他那又恢复了温和平静的脸,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她的错觉。可是她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人,同样跟舍摩黎有着杀母之仇。
☆、第六十八章 王后之嫌
第六十八章 王后之嫌
达达不知道孟然昊冼所说的就快到来的复仇到底是在何时,这座无时无刻都幽静柔和的夜叉王宫,却让她不安,总觉这幽静之中暗藏眼睛,柔和背后另有玄机。
这些日子以来,她只在曦光殿周围活动,不走太远,是不想遇到孟然昊冼。
是谁在那边窃窃私语?
达达的听觉完美地继承了阿修罗的敏锐,即便只是潜伏在四周不知哪个角落的一两声动静也逃不过她的耳朵。
她悄无声息地靠近这声音的来源,在黑暗中看到原来是一棵树下有两个侍女在私下交谈。
“你知道么,王前两天去曦光殿找那个女魔头了。”长发侍女面色着急。
短发侍女好像一点也不吃惊:“这有什么,王为她连水晶宫都建了,去看看她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达达眯着眼睛,原来她们私底下都叫她女魔头啊。
“王当初接她进宫的时候,用的就是王后的仪仗,虽然他命令所有人都不许向她提起,但是现在谁心里不把这半阿修罗半夜叉的女人当作王后对待啊。”短发侍女看着自己的脚尖,依旧是不太在意的神色。
达达屏住呼吸,耐着性子听下去。
长发侍女急了,但是又怕被人发现,所以不由得将语气压低:“王怎么能娶这样凶恶嗜血的女子!”
短发侍女抬起头扫了面前急得脸红的长发侍女,道:“我听说昨天修罗族有喜事,王却派人送了一车宝贝过去,说是给阿修罗王的聘礼,言下之意当然是指要娶这位准王后了,阿修罗王勃然大怒,杀了那个送聘礼的使节。”
达达怔怔地从黑暗的树丛边走出来,身后的两人还在说些什么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孟然昊冼到底想要做什么?摧伏和阿苏因怎么样了?
噗哧一声,不知是谁打了一个响鼻。
达达回过神来,却见阿檀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又是你?她环顾四周,没有宫人经过。
阿檀从前面又跑到她身边,眯着一双祖母绿一样的眼睛,那一身晶莹洁白的皮毛让皓白的月光都黯然失色。它仿佛就是月亮的化身,散发着朦胧光晕出现在她面前。
噗哧。它似是不满达达只是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它,于是又一声响鼻,像是在和她打招呼,又像是在唤回她的注意力。
达达缓缓蹲下,伸手轻轻抚了抚阿檀的脑袋:“他让你来的?”
阿檀摇了摇细长柔软的尾巴。
“他人呢。”达达顺着它的脊背缓缓拂动着,它的皮毛就像是冰凉的丝绸,摸上去无比细腻顺滑。
阿檀的两只前爪扒了扒地上的青玉石砖,然后掉转头往东边望去,又微微侧头,似是在提示她。
她缓缓起身,看着东边那座隐匿在夜色中的巨大宫殿,它黄金的屋顶在月光下却呈现出暗青的色泽。
这不是大衍宫的方向么。她心想。
阿檀却朝那个方向微微一躬身,轻巧地弹跳着蹦了过去。
达达只得跟在它身后。
夜凉得像是被浸泡在了寒冷的水里,阿檀带着她巧妙地避开了来往的宫人和侍卫,看样子它对这里非常熟悉。若它不是帝释天身边的灵兽,她还真会误以为它从出生就呆在这座翡翠王宫里。
奇怪的是,阿檀并没有领她去大衍宫的正门,她随着它穿过条条小路和层层葱翠的低矮树丛,来到一面深绿如藻的玉墙边。
达达不明所以地看着它,只见它又跑动了两步,来到这面墙的扇形石窗下。
她狐疑地走过去,透过这扇窗户往里看,才发现这里原来是大衍宫的西面,这扇窗正对着的是大衍宫中一处亭台楼阁,景色相当雅致。
就在她开口要问阿檀的时候,却听到一个生气的声音从一间亮着灯火的房间里传来。
“你明知道舍摩黎会一怒之下杀了使节,你还要派人去下聘礼,这未免太过无情了。”是孟然齐。
“谁去都会死,难道你是要我派你去么。”孟然昊冼有些不悦。
“你想下战书直接派我去就好了,何必拿迎娶达达这一说去激怒他。”孟然齐依旧对这个问题紧追不放。
孟然昊冼冷哼了一声:“他知道达达已经从他们最坚固的寒冰地狱逃了出来,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