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阳光下的冰雪一样,他从头顶开始直到脚底,化水连绵,身魂尽皆在极短的时间内消融。水雾弥漫,一股神圣圣洁悲悯而且庄严的气息随之滋生,图奇所化之水很快归于无形,给人的感觉却是世界因此收缩,似有什么东西随着那股水流而去,“流淌到”哑姑周围,汇入其身。
说不清什么道理,此时此刻在场的人,凡当初目睹乞儿入圣的人均忍不住回忆起那一幕,尤其他最后看向图奇的那一眼,带有无限慈悲,与怜惜。
掌命使者,天道祭苍穹,严格算起来,这个时候的图奇已经死了,其无数年修行就是为了这一刻。没有乞儿入圣,十三郎不至,又或者没有燃梅的话,图奇只会按照他的样子“活”下去,然而无论他活多久,活几世,最终都是为了今天或者明天发生的这场变化。
纵犬驾鹰为狡兔,养猪喂鸭上餐台,乞儿临终始悟所以伤心,入圣还有转世之机;想复制那样的事情太难了,图奇果然如乞儿所料,连伤心的机会都没有。
苍穹入体,哑姑的身躯以看得见的速度暴涨,与此同时,四面腾起四股强大气息,东岳西天,南离北雀,如四道天柱高高跃空。
奇妙的是,明明四道天柱笔直地射想天空,中途丝毫没有弯曲但其最终却汇合在一起,之后再度暴涨,不知怎么就涨到哑姑的身体里去。看起来就好像一人为天,世界镇于其脚下一样。
可她明明还在眼前,虽高大终究还是个人。
来不及也不用思考下去,五道气息逐一加入,“哑姑”最后拿出小不点交给她的那颗星芒,一口吞下后,其身上随即多出一身衣裳。
那是王袍!
“嗬!”
不知原由者当中,阿古王第一个弄明白怎么回事,惊呼惊叹感慨与钦佩,皆金花大判以哭喊般的声音那么响亮。
“阎君归位,阎君归位啊!”
第1673章 女阎罗
四圣袍,玉龙带,宽袍大袖自动根据穿衣者变形,很合身。
脸是哑姑的脸,身是哑姑的身,气是阎君的气,威是阎君的威。
美帅近乎哭喊般的大喊声中,冥都最高的那座建筑——芙蓉塔上鸣钟七响,一万八千余座阴司内的传讯玉璧随之震鸣。
七大掌首之首归墟,和图奇一样成为阎君归位的祭品。
与此同时,其余三方各有一位隐世绝修陨落,但不知道他们是人是妖是灵族,还是某个异界魔头。
图奇能够作为阎君归位的影子,乞儿被王袍选中,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阎君落子渺无痕迹,由是可知。
此时此刻,阴司百万判官,无论身在何方,在做什么,此刻都停下手上的事情,俯身朝冥都方向叩拜,挽伤,之后再向三方施礼,以最最诚恳的姿态致谢。
没这样做的判官只有美帅,因为他是在现场的那个人,也是最清楚原委的那个人,而且是最最悲伤的那个人。
因为他知道,阎君真的死了。
数百年来,关于阎君是死还是活有过无数争论与流言,九大鬼王心怀忌惮,判官更加疑窦重重,还有无数相关之人,相关事务,无论有多少证据多少种标志,内心最深处总会问上一句:阎君怎么可能会死?
是啊,阎君这样的存在,怎么会死了呢?
他怎么可能放心去死呢?
假如没有这点疑惑,燃梅盛典或许本不用进行,九大鬼王兴兵犯界是早晚的事情。
假如没有这点疑惑,芙蓉塔必定举行天誓,点将冥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委屈求全。
假如没有这点疑惑,冥界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太平”,天下早已大乱。
假如没有这点疑惑,美帅根本不会带十三郎回来,因为他知道那没有用。
阎君身死,等于抽调冥界整个大房子的横梁与根基,区区一个十三郎几百个人,能有什么意义。
作为冥界地位最高的那个人,阎君即便被所有人认为暴毙,也能维持千年甚至更久缓冲。无需列举阎君曾经为冥界做过多少事,仅就这点而言,是他留给世界的倒数第二件礼物。
倒数第一件发生在现在,阎君归位,然后便会烟消云散,真的死掉。
之后冥界会大乱,一定。
除非,归位阎君将要做的事情能够扭转局面,并且成功留下传承。
极有可能是其借来归位的那个人,那只鬼——哑姑!
……
“嗬!”
很多事情用不着再解释,也用不着问,比如阎君是否真的活着,此前只是假像;再比如阎君是否借尸还魂,类似修士“夺舍”那样借哑姑而活;还有今天这个局面是不是阎君谋划,内里早已计算明白。
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推断出,除第三项稍有可能,前者都只是“美好”念想,当然美好二字看对谁来讲,假如问小不点感受如何,她一定会说阎君死就死好了,别连累咱家姑姑。
十三郎呢?
这会儿他的脑海中一片混沌,非要说念头的话,想的最多是哑姑为什么会被阎君“选”中,她自己是否乐意。
“这会儿本君挺忙,没空理你。”
前一时哑姑,现在为阎罗,冥界君王自不会把十三郎当成少爷对待,说话不仅不客气似还带有某些训责的意味。
十三郎没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然而不知考虑到什么,阎君忽又转了神貌,朝围困十三郎的风层挥了挥手,温和改口。
“事情有点复杂,稍后和你解释。”
集众人之力奈何不了风层真的变成了风,不但溃散还如威风吹入身体,吹到十三郎的丹田灵根,与之风性道基融合。
这对他而言当然是好事,但要时间消化才能变成实实在在的好处,当时眼下,十三郎奇怪的是,河间王不知为何没有阻止这一切,亦或根本阻止不了。
见到这样,听了这番话,十三郎心里反有些不安,迷茫的神智都变得清醒起来。他知道,类似阎君天道这种大人物,一言一动皆有深意,但其本质都一样。
他们都是冷血生物,突然间对自己这么客气,未必是好事。
“算了算了,先看吧……”
阎君归位,真相便已经赤裸裸地呈现在大家面前,虽然只有一部分,但已足够让所有人意识到,其接下里要做的事情极其重要,足以影响到冥界安危。
这样想着的时候,阎君已然转过头去,对着河间王伸出手。
“拿来。”
阎君向河间王要东西……这个画面让所有人重新认识一遍荒唐二字为何意,难道他们之间会有约定?阎君早有布局?
以智慧而言完全可能,然而如果是这样,九王之乱因何发生?
更荒唐的在后面,望着那只讨债般的手,河间王脸皮狂跳,眼神乱闪,半天憋出一句“不给”。
“……不给……”
“不给不行。”
“……不该我给……”
“说好的事情,不能给也得给。”
一问一答,周围人鬼妖魔全都满头黑线,目光痴呆,正因阎君将亡而伤而忧的美帅大张着嘴,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日后阎君召集各方大佬,商讨事情口吻像现在这样。
“给不给!”
“不给也得给!”
“再不给我就自己拿!”
成何体统啊!
更加不成体统的也在后面。
“不给不给,就是不给!”
河间王像个要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跳起来,怒火滔滔,泼皮一般大叫:“凭什么这样,凭什么这样!他们和本王和我一样,凭什么只针对我!”
周围人看到目瞪口呆,阎君静静地望着他发疯,一直等到河间王稍稍安静,才缓缓说道:“不要耍赖,而且你知道的,他们的结果不会比你好。”
河间王继续大叫:“我不管,我宁愿那样……”
阎君脸色微沉,随手又将适才小不点交给自己的星芒吐到手中,淡淡说到:“非要本君亲自动手?”
“我……”
河间王盯着那点毫光,脸色闪烁几次,突然间目光转厉,腾空怒喝。
“你们都听到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
声落,声出,四面虚空再起波澜,一声接一声冷喝传来,一条接一条身影走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他们早就在哪里,只能河间王召唤一样。
每个人气息都能带动天地,每个人都像河间王一样强大,甚至更强大。
“阎君,你以为真能算计我们?”
“当年,大家都知道你在设局,只是不知道何时发动,如何发动。”
“突然暴毙,谁都看出内种有鬼,何况我们。”
“轮回失力,燃梅盛典,有此两件,我等总不能推算全部因果,但也肯定一事。”
“你,已与天道决裂!”
“你被天道所弃!”
“你为天道之敌!”
“你,被天道所杀!”
最后一声低喝,八大王者齐现身形,同时说破整个冥界都在追索的机密:阎君为什么会死。
他是被杀死的。
除了天道,谁能杀死阎罗?
然而,天道为何要杀阎罗?
轮回又是怎么回事?
无数疑问无尽震惊,在场生命个个茫然,痴呆如泥塑木雕。
今日事演变到这种程度,内里一切远远超出众人所能想象的极限,纵有再多变化也已无法改变颜色。
十三郎是唯一例外。
风层已去,十三郎跌落,被不知何时偷跑回来的阿古王扶住,准备再逃。
十三郎阻止了他,不仅为了哑姑,还因其心里有声音回荡。
“诸事齐备,就看你肯不肯了。”
……
“世界为天,一切皆为天道子民,阎君也不例外。”
“天道之敌,即为我等之敌!”
八王现身,距离尚远,不知是否还在防范着什么,他们前进的速度并不是太快,其中火云王比较靠前,凶声宣告。
“既然死了,安安稳稳死掉便好,以你的能力或许还有转世觉醒之机。非要借躯归位重提当年,跑到这种地方现身,岂不是找死。”
“他就是在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