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照亮书楼每个角落,却穿不透眼前上官馨雅身前一寸之地,浓郁的清冷圈成一个环,将她牢牢锁在中央,形若囚牢。
这样的感觉,十三郎曾经有过,且不止一次。
……
……
心头莫名涌起怜惜,十三郎收回目光,委屈无奈说道:“明明是你们欺负人,怎么弄得好像我还亏欠不少;别想了,没事。”
同样的话,以两种口吻说出来,效果也截然不同。
冰冷为之消除,阳光驱散阴霾,上官馨雅愕然片刻,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轻轻咬着下唇,她说道:“明明是你大获全胜,两次……都是如此。”
这样的人也能行走天下?她家长辈怎么想的,该不会真修炼修傻了吧!
“拜托,前天差点丢了小命,今天也是;你没看他那副样子,恨不得吃了我。”
身在书楼,何问柳再如何生气如何愤怒,终究不敢真动手,不能打又吵不过,只能乖乖缴纳罚金走人。因上官馨雅不愿同行,其表情神态可想而知,十三郎的描述虽有夸张,倒也不算离谱。
“可是……你还是赢了!”
上官馨雅的话也没错,却没有意识到,真正让十三郎获得“骂街”胜利的那颗砝码,正是由她亲手放下。假如她没有留下,这场原本不该发生的风波哪有什么输赢,无非是两个蠢货争风吃醋,落人笑柄而已。
她这一留,结局就变得完全不同。看到这一幕的人嘴上虽不说,心里都忍不住要感慨,所谓“受红颜眷顾”原来不是何问柳信口雌黄,而是真真切切让人嫉妒怨愤的事实。
也不能怪上官馨雅不懂事,事实上,她这几天频繁出入书楼,的确是为了寻找十三郎而来,焉能一走了之。至于何问柳颜面无存,许是她没想到,许是根本没去想,谁又能说得清楚明白。
“这样也叫赢?”十三郎愕然反问,眼中闪过一丝令她心悸的冰寒。
“在我看来,赢只有一种。”
抬手做了个抹喉的动作,十三郎说道:“就像你们所做的那样。”
“哪有!”
上官馨雅瞪圆眼睛说道:“馨雅与两位师兄根本没想过……”
“不要随便代表别人,这是我的忠告。”
十三郎相信她的话,却懒得去点破,淡淡说道:“总之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你该干嘛就去干嘛,别再理我。”
“那怎么行!”上官馨雅断然否决他的好意,严肃说道:“馨雅有使命在身,不查明萧兄本源,我是不会走的。”
“我……”
饶是十三郎脾气好,此时也忍不住想骂娘,他歪过脑袋,凶狠的目光瞅着上官,心想难道我的运气真那么好,遇到传闻中的倒贴弱智死缠倒贴女,还是个白富美?
事实仿佛验证了他的臆想,上官馨雅默默与之对视,眼中有畏怯,却不肯退让半分。
“老师没和你说,不要再来找我麻烦?”十三郎无奈,开始扛虎皮扯令箭,意图威严恫吓。
上官馨雅点点头,随即又摇头。
“到底说没说?”十三郎觉得自己要崩溃,暗想老师做事太不负责,只吓唬我一个,怎么算得上公允。
上官馨雅这次听得比较明白,说道:“先生说,我可以留在道院。”
十三郎大失所望,又不敢去找书生理论,无奈说道:“你从哪儿来的?究竟想怎样?”
“馨雅来自上古修真世家联盟,其它的,不方便告诉萧兄知道。”
上官馨雅认真说道:“馨雅会继续向萧兄求证,直至解开疑团。”
十三郎一阵头大,好一番自怜与悲苦;但凡和自己有点过节的人,要么来自名门大派,要么就是这个盟那个盟,一听就是庞大恐怖到令人望而生畏,闻之胆寒。自己明明是个孤苦伶仃不起眼的小人物,却受到如此关注,该不该感到荣幸。
惹不起又杀不得,十三郎只能缴械投降,争取得到宽大处理的机会。
“说吧,到底要怎么样你才满意,我尽量配合。”
如果是有心人听了这句话,怕又要引起一场风波,上官馨雅全然没有听出内涵,纯净的目光带着欣喜,说道:“馨雅希望,萧兄能够动用真元之力,再和我打一场。”
没等十三郎开口,她有急急补充道:“萧兄不可以像上次那么打,不然我……怕是没有胜算。”
“我……”
十三郎再次涌起爆粗口的欲望,心想干脆把我绑起来,任你为所欲为岂不是更好。
对着上官纯净清澈带有一点点冷冽又不显冷漠的眼神,这种话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十三郎长长叹息一声,说道:“打架就算了,不就是想看我的法力本源吗,现在就满足你。”
一缕指风应声而出,仿佛由无数个气旋紧密排列而成,直直射向上官馨雅胸前。
上官馨雅神色大变,怎么也想不到十三郎敢在这种地方动手,正要惊呼施展神通,忽听他淡淡的口吻说道:“别动,别挡,只此一次机会。”
片刻之间,上官馨雅内心闪过无数道念头,难以抉择。她深知,如果按照十三郎所说的去做,几乎等于将生死交付到对方手里;然而如果不答应,后果他也说得很清楚,再没有下回。
电光火石,指风已从她胸口穿入,映出一抹酡红。
……
……
仿佛过了一瞬,仿佛过了一年,仿佛过了一生一世,上官馨雅从失神中惊醒,抬手抚着滚烫的脸,轻声道:“师兄既然无惧窥视,前日何苦要……”
十三郎将手里的书放回书架,淡淡说道:“因为我不喜欢。”
“不喜欢……”
上官馨雅低头喃喃,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味道。待她抬起头,却发现十三郎竟已转身离开,正望下楼的方向而去。
“师兄怎么不看了?”
“看完了。”
“可是找到要找的东西?”上官馨雅急问道。
人迹已渺,视野中景物依旧,却显得如此荒凉空荡,仿佛身处无边旷野,四顾茫然。
没有等到回音,上官馨雅有些落寞,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那本忘记合上的书。
四个大字映如眼帘,如同四把凌厉的剑。
“九尊天下!”
第217章 禁楼前
禁楼是黑色的。
黑砖黑瓦黑墙,黑门黑窗黑台阶,就连镶嵌在墙壁屋顶的月石,仿佛也散发着黑色的光;黑黝黝的通道笔直向上,静谧无声。
阳光照耀在黑色屋檐上,光线仿佛被隐藏其中的怪兽吞噬;视线中,禁楼呈现出一种扭曲的镜像,仿佛它不是直立于地面,而是一颗歪歪曲曲向上生长的老树。
行走在道院之内的学子,对别的几座小楼均心怀向往,唯独对这座通体荡漾着黑色波纹的所在敬而远之,若非必要,宁可绕些远路也不愿从其门前经过;禁楼的森严冷厉与肃杀,可见一斑。
然而事实上,这里并非人迹罕见之地,时常有学子来禁楼闯关悟道,又或是纯粹研究禁法;不过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几乎没有人愿意多停留一秒,更不要说长期留在里面,与那些不知躲在哪里的鬼怪妖魔为伍了。
它就像一头从九幽地狱里抓出来的恶鬼,用铁链牢牢锁在这个被镇压的角落,孤独自守。
一条身影缓缓行来,带着一丝庆幸一丝期待还有一丝好奇,径直走到门前。
……
……
庆幸是因为上官馨雅没有看出底细,总算免去一场麻烦;十三郎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假如没有七重山禁的封锁,他的真正本源只怕瞒不过上官馨雅的秘法查探。此前已从和尚道士口中得知部分真相,十三郎深知暴露体质会有何种后果,焉能不做防备。
“不好混啊!好在他老人家不在意。”
从叮当身上,十三郎知道了魔域对灵魔体质的态度;原本以为灵域比较开明,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不知道被发现后会怎么样,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灵魔异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十三郎一定不能让自己的秘密暴露天下,绝对不能。
有七重山帮忙,再加上他自己的一些伪装,总算将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世外高人瞒哄过去,十三郎暗自庆幸,心想一饮一啄还真是有些道理,如果不是院长封了他的灵根,怕是第一战就真相大白,哪里还有今天。
他不能不满足上官的要求,一来对这个不明世事却异常执拗的丫头没什么恶感,二来那个什么什么上古家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与其等一个更讨厌更难对付的人来,还不如主动向上官示弱。至于上官馨雅的回报有多大作用,能不能让其它人信服,就不是十三郎所能考虑的了。
“过一时算一时吧,眼下唯有尽快加强禁制方面的修为,一来解除山禁提升战力,而来可以灵活应变,实在不行可以自我封印,总好过束手无策。”
不管能否进入内院,多掌握一些神通手段总归没有错;事实上,十三郎对修习禁制早有考虑,并非临时起意而为之。他知道自己的手段太过单一,若不能在适当的方向有所突破,迟早会遇到无法化解的难题。眼下虽说不太安定,可如果与在魔域和可以预想的未来相比,无疑是提升道法修为的最好时机。错过今日再想拥有这样的条件,无疑是痴人说梦,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了。
“鬼道前辈留了一些基础禁法,先看看这里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回去再慢慢对照。”
与鬼道见面时,十三郎基本是个禁盲,因此老头子给他准备的多为最最基础的理论体系,包括设禁组禁破禁等等,都偏向于修为不高的人研究修习。
连鬼道自己都不算禁制高手,如何能与道院相比。教一教十三郎绰绰有余,可如果指望把它研究透彻就可以破开七重山,无疑是痴人说梦。
带着这样那样的心思,十三郎站在禁楼前,抬头看着那个丰富通往冥界炼狱的通道,微微皱眉。
“有必要弄这些唬头吗?明明是件挺阳光的事儿,何苦来呢。”不知不觉,十三郎抬腿想要试试威力,嘴里便念出声来。